35 风波城（1 / 1）
各据城南城北的洛王府和萧王府，近来防守都格外森严，巡逻分队日夜交替，不休不止。
整个上凉自从郡主大婚的讯息传出，渐渐往古怪诡异的方向发展，但一时又无人说得出如何的诡异。
日头偏黑了，洛王府门前的巷道一头，悄悄探出几个脑袋，鬼鬼祟祟耳语了一阵，面上都有几分不确定。
就在此时，忽然从另一头蹿出来一个毛头小子。
“站住！快抓住他！”
在他身后跟了个跛脚的大汉，拽着根约有一丈长的棍子，一跳一蹦的，穷追不舍。
洛王府的门卫本无心搭理这档闲事，奈何那大汉虽然跛脚，但动作极为利索，前头的小子因为腿短，渐渐力不从心，见着几个这几个守卫，眼里萌生出期待的光来。
只见他灵活一窜，站到了其中一个侍卫的身后。
跛脚大汉的棍子更快，直直戳了过去。
“哎呦！”作为盾牌的门卫被戳了个正着，瞬间倒在地上捂着肚子站不起来。
其他人见状，赶忙过来喝止。
“什么人！可知这是此处，由不得你们造次！”
几个人揪出躲起来的小个子，把他丢到前方的空地上，仔细看了，竟是个眉目清秀的少年。
少年没了保护障，立马被大汉揪住后颈，凶狠呵斥道：“跑呀，你倒是跑呀，看老子不打死你，你敢偷我的钱！”
少年已经挨了好几下，这会儿受不住了，连忙哀求其他侍卫，“你们救救我吧，他会打死我的，我娘亲等着我去救命呢！”
少年嘴角已经有了猩红的颜色，其他人互相对看一眼，想起上头的交待，如今风头正盛，万不能有一点问题跟洛王府扯上关系。
领头的人站出来，一手拉开穷凶极恶的大汉，冷声警告：“要撒野，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大汉立刻叫嚷了起来：“几位官爷，你们不要管，让我打死这个兔崽子，他不是第一次被我逮到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侍卫冷喝了一声，见大汉不敢动了，才去看那个少年，“小小年纪的，学什么不好，偏要学扒窃，我看要抓你去送官了，关上个把月，就老实了。”
大汉连连点头说是，谄媚的嘴脸让少年几乎生出绝望来。
少年方才被打得稀里哗啦的，也不曾见如何反应，这下停了颓然失了气力跪在了地上，眼里满是屈辱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大人，我的娘亲就快不行了，那钱本是我自己挣得，”喘了一口气，少年眼泪落了下来，他恨极了，恨自己的不争气，
“我娘亲病成那样了，我让他去请大夫，他不肯，他们十几年的夫妻了，我娘亲康健时，从未嫌弃他是跛脚，一心一意照顾他，可他呢，花天酒地就算了，如今嗜赌成狂，”
“娘亲因为过度劳累生了疾，我看不过，可也没有钱，就去当了伙计，好不容易拿到钱，每次都被他夺走了，才生了抢回来的法子，不然，我怎么救我娘啊……”
巷道里这时走出来几个看起来寻常的百姓来，双手掏在袖口里，啧啧地摇头。
心里却道：“小幺不愧是和头儿关系亲的，这演技绝了，都是顶级的戏子料啊！”
围场的人一多，侍卫倒也没多想，只怕因为这件事给洛王府生出不好的名声来，因此更想赶快将这件事解决。
眼珠子转了转，几个侍卫也于心不忍了，见那少年哭得凄惨，不由狠狠踹了那大汉一脚。
眼见着事情一直耽搁着也不是办法，带头人率先丢了几锭银子出来，递给少年。
七手八脚的其他人也不得不凑过来，不多时少年怀里也有不少的钱了。
“别的帮不了你了，这地方，你们赶快走，不然吃不了兜着走，不是要给娘亲看病吗？快去吧。”
少年抬手抹了把眼泪，道了声谢，通红了眼眶，一瘸一拐得走了。
几个看戏的东看看西看看，见洛王府拐角的地方探出一个脑袋来，才放了心，看了眼大汉，几个人摇着头往回走。
大汉见状，趁着侍卫分心，很容易就挣脱开来，撒丫子跑了。
几个人跑了老远，围成一团，笑了起来。
“刚才疼么？”
刚才被打得凄惨的少年模样的人，抬手扯掉了带着的面具，从嘴里啐出一口鲜红来，摇摇头咧开嘴乐不可支。
“别说，这柿子汁味道还不错呢！”掂了掂手里的钱，“走，咱几个喝一顿去！”
“走吧，咱们头儿已经完成任务了，现在应该带着郡主回宫了。”
一共六个侍卫，抓紧处理完现场回归原位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丝异样。
“不对呀，那个大汉不是瘸子吗、刚是我看错了吗？”
“我也看到了，他是跑的，难道说……”
几个人一对眼神，骂了句，“坏了，快禀报世子！”
只是，来不及了。
这一场调虎离山其实渣得不行，白离心里早就瞧不起洛王世子洛言恪，言行举止苛薄酸鄙，也不知道洛王爷怎么教得。
她一边驮着洛飘然在夜空里穿梭，一遍遍将洛言恪翻过来倒过去骂了千万遍。
白离摸到柴房的时候，洛飘然正昏昏欲睡，悄无声息进来一个人影，她凭着直觉感知到，但怎么也睁不开眼。
那日，她在殿上宣布婚事，下了朝，洛言恪就派了人传讯，说洛有川让她回一趟洛王府。
十几年了，从她入了宫，洛王府只当没有过她这个人，多少年来相安无事。
所以洛有川，她这个名义上的父亲，说找她有事，洛飘然只想到跟婚事有关，但她没想到，洛有川喊她，只是告诉她，不许嫁。
“你跟你母亲一样的死心眼，你之前跟萧誉宴的事我都知道，我这一辈子也就管你这一次，你现在不能嫁，这件事至少到年后再说。”
四十多岁的男人了，这一生只有过一个妻子，亏欠最多的却，也是她。
当年沈司璇去世，他也愧疚难安，想着要好好照料好唯一的女儿，但沈司璇遗言，坚持将洛飘然送进宫里，由皇后表姐照看，不愿让女儿和洛言恪这个私生子一起留在洛王府。
他到底是伤透了她的心。
看着两鬓花白的男人，洛飘然心里忽然生出无力感来，“你虽然生了我，但你没有养过我，就凭空想象我会和娘亲一样，是不是太没道理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她此举就是任性呢？明明谁也不是她，怎么就觉得特别了解自己呢？
洛飘然在心底冷笑，这些男人，到底哪来的自信？
洛有川叹了几回气，他说一句，洛飘然有十句话等着他，十几年的隔阂，彻底成了解不开的死结，成了一点就着的火花。
说到最后就留下一大段的沉默，谁也不想继续说下去。
洛言恪就是在此时□□来，先是宽慰了老父亲，再是以长兄的姿态点了几句。
洛飘然全程当他在放屁，眼睛仰着往房顶上看，嘴里念念有声。
“飘然，你说什么？”
“哦，我么”洛飘然掀了他一眼，“186，我说你说了186个字，全是废话，我们本来就两清了，谁也没欠谁，是我觉悟太低，看来今儿我来这洛王府就是个错误，还真是多有打搅，请见谅啊。”
被这一激情绪难免有些起伏，洛飘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为自己？不是，是为母亲吧……
曾经满园的花草几乎没什么改变，一路走过，竟生出物是人非的荒凉感来。
洛飘然从未奢望家人真的团聚，从沈司璇去世的那一刻起，她就告诫过自己，这一生唯有的亲人便是表哥一家了。
但到底没忍住，还是来了。
摇了摇头，她觉得自己真是可笑。
她本就是一个人来的，走得倒也轻松，倒是路过曾经沈司璇久居的院落时，没忍住停留了一会儿。
犹豫半晌，见周围没人经过，信步踏了进去。
那些灰色浅淡的记忆，就像一纸纸的画像，从一幅幅画面里跃然跳出，洛飘然站在门口，仿佛看到沈司璇弯着身子给她整理床铺的场景。
她怔愣得看着床的方向，循着记忆深处的自己，“娘，我回来了。”
“飘然回来了啊，桌上有你爱吃的果子，我刚让丫鬟给你备好的，快尝尝。”母亲回头怜爱得看她一眼，招呼她。
洛飘然失了魂魄一般走向桌子的方向，靠在太师椅上坐好，扭头就要去摸果盘……
画面是假的，但……果子是真的，她牵起一个裹在手里，鼻子凑上来嗅了嗅，还很新鲜。
没来由的，她就落了一滴眼泪，洛有川啊洛有川，来不及了，你晚了，晚了整整十二年。
想到这里，不禁又一笑，还好，我不是娘亲，没有那么死心眼。
终于将自己从回忆里摘了出来，她收拾好所有的思绪，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举步就要离开。
刚出了房间，最后一眼扫了眼房间，掩上门，后背突然被重击了一下，眼前一黑，洛飘然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