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娘和娘子（1 / 1）
“彭通”一声脆响，紧接着是一连串失控了的魔笑声传来，洛飘然看了许久的戏，这下再也憋不住，狂笑开来。
身子站立不住，只能靠在圆木柱子上，方才那声响，便是她没控住力道，一掌拍在了柱子上，笑得不可自抑。
慕晚摸了摸自己有些赧然的脸，分外的窘迫。
宋明辰瞪了洛飘然一眼，只觉得一阵寒意袭来，洛飘然不禁缩了缩身子，抱着双肩摩挲了下，这才停了下来。
饭桌上。
“你怎么会以为让你入宫就是为了让你嫁给糟老头子呢？”洛飘然一边给她布菜，一边摇头叹息。
这孩子读书弹琴的时候，脑子不是挺灵光的，除了对自己不爱惜之外，怎么原来情商如此低吗？
慕晚也觉得莫名其妙：“你们不是都说皇后娘娘吗，皇后娘娘可不就是皇帝的娘子吗？那、那，”慕晚一抬头撞上对面宋明辰的目光，更加委屈了，
“那，那可不就是他的娘亲吗？”
闻言，洛飘然执着筷子的手抖了几抖，颤颤巍巍收了回来，连忙坐得正了些，加紧布菜的速度，不过不是给慕晚了。
是给自己的碗里夹，越多越好，最好把自己埋起来。
唔，表哥的眼神……有点恐怖。
可她心知，宋明辰有再多气，断然不会朝慕晚发，最多殃及她这个无辜的观众罢了。
洛飘然一面眼疾手快的抓菜，一面思忖着明日要找个什么理由不同他们一起用膳。
这样下去，还吃个什么饭啊？
宋明辰心里翻腾起浓重的涛浪来，本来喂骨头给黑子的手忘了收回来，黑子吃完了一块，还要，见他没了反应，便探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
宋明辰倏然收回目光，默了一会儿，大手停在黑子的脑袋上，示意它稍安勿躁。
这可怎么办呢？怎么就喜欢上这么傻的姑娘了，不过……只怕除了她，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了。
他垂头接受了这一事实，忽然觉得整个心情焕然一新。
停顿了半刻，眸子里又清润如水起来，似是盛满了无数的波纹。
“不是娘……是娘子。”声音清冷却又温和，说不出的迷惑人心。
慕晚怔愣了半晌：“……啊？”
真是不公平，怎么长了一副祸害众生的皮相，再配上迷惑人心的声线，唔，别人怎么活呀。
宋明辰这回认真对上她的眼眸，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不是给我当娘亲，是当我的娘子，你嫁给太子，不就是未来的皇后娘娘了吗？”
宋明辰挑了一块骨头给黑子，继而淡淡道：“选秀在八月下旬，我不选了，就你了好不好？”
慕晚：“……”
“嫁给我，我不欺负你，你只要愿意留在这宫里，做我的娘子，那你喜欢什么想做什么，都可以，只是不能喜欢别人，只能……喜欢我。”
“你不是上凉最好的女子，可我能让你做上凉最有权势的女子，东宫的那片桃花林，再过两年就可以结果了，你喜欢就留着看看桃花也好，不喜欢砍来做桌子，都好。”
默默听了一会儿，洛飘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着一堆宫侍出去了，殿里就留了两个人，一人温柔倾诉着，一人……懵懂接受着。
太、太快了点吧……
慕晚吸了一口气，犹疑着问出来：“可我、我们，并不熟啊，而且，你也不了解我，我虽然是慕府的小姐，可我是最没权势的那一个，你……是不是弄错了？”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慕晚心底莫名有些失落，却不知道为什么会悲伤。
“没有，我要的就是你，慕晚，没有别人，只有……你。”
要怎么样，才能对一个人迅速抛开芥蒂？慕晚近日是深有体会了，那便是如果对方有一张风华绝貌的容颜，那就很容易了。
慕晚心底的某根弦，被触动了，一声一声轻柔的声音在蔓延扩散，仿佛在说：“应了吧，应了吧，这是你穷尽一生的绝望换来的唯一一抹曙光。”
可真的要应吗？慕晚不确定。
“我晓得，你是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你能许我如此，是我慕晚的福气，可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觉得我应该诚实一点，可我说出来你一定会不高兴，”
至高无上的东宫太子，怎么会允许他钦点的女子心里容有别人的影子，慕晚眼光有些踟蹰，一番犹豫选择坦诚：“我在之前喜欢过别的人。”
慕晚看了他黯淡的神色一眼，心里无比的难受：“所以不是你的问题，是我自己，我觉得我现在就答应你，是对你的不尊重。”
也是，对自己的欺骗。
半晌，又是一室的静默。
慕晚无比煎熬，仿佛一把把刀子白进红出，生锈了的刀进不去出不来，生生摧残着血和肉，混在一起，搅成乱泥，血淋淋一片。
她不禁蹙起了眉头。
“那他，知道你的喜欢吗？”宋明辰眸子有些凛然，若有似无追问了一句。
慕晚下意识看他的目光，黑白分明的眸子，依然灿亮，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
宋明辰心头却猛地一阵轻松，没有再为难她，“其实你不要介意，左右我娶谁也都是一样，可我性子其实极淡，你大概也看得出来。”
在心里将自己唾弃了一番，嘴上却仍然循循善诱：“我因为知道你是飘然的朋友，私以为是信得过的，左右在这宫里，你都逃不过选秀的命运，那么，不如待在我身边，这也是最利于你的不是吗？”
何不，一起合作呢？
慕晚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会儿倒真的轻松了不少，对着他笑着点点头，“道理我都懂，我只是不想给你添麻烦。”
宋明辰浅酌了一口桃花酿，眼里的笑意味不明，看着慕晚，渐渐生出繁多细碎的光来。
不急，慢慢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真像书中喝的这一句，慕晚竟是和宋明辰也能聊得起来。
但她不知，宋明辰是真的不善言辞，他鲜少用真声说话，此番搜肠刮肚摸出来几个寻常别人与他搭话的问题，神情都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幸好问了几个之后，引得慕晚想到了别的事，眉开眼笑说起来。
他微微松了一口气，为她添了一杯花茶，认真听她说的每一句话。
慕晚近来发现宋明辰总喜欢往这星月宫跑，更加肯定这太子和飘然姐的兄妹情，比海深。
只是可怜了星月宫的宫侍们，成日忙来忙去，不复之前的悠闲了。
慕晚有时起得晚了，洗漱完用膳时，他便已经坐在餐桌旁，仿佛算好了她来的时辰一样，她的位置上已经被准备好餐具碗碟。
而他，细心挑出鱼刺的鲜肉已经有了一小堆，她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咬了一口，入口即化的细腻口感，让她不禁眯了眯眼。
心中赞叹：温度刚刚好。
多吃些，他永远将这句话挂在嘴边，慕晚鼓着腮帮子，漫不经心点头应他。
心里正忙着盘算日子，不出意外，如果长势没问题，见星草第一茬儿应该可以收采了。
猛地扒了几口饭塞进嘴里，慕晚心里懊恼着自己居然又醒得迟了，一边急匆匆地站起来，含含糊糊说了一句：“唔，你接着吃吧，我去园子看看草长得如何了。”
她说完火急火燎得就往门外跑，宋明辰长手一伸，把她拦住，顺势转身就把她带在身边的座位上，确保力道不会伤到她，也不会让她难受。
微一下压，将慕晚按在座位上。
添了小半碗饭，又倒了一杯花茶：“不急这一时的，何况，飘然昨日跟我说，先前你慕府偏院的那片见星草，今日还是够用的。”
给她递了个眼神，示意她乖乖吃饭。
识时务者为俊杰，慕晚看他一眼，执起筷子咬了一口菜，再看他一眼，见他着实要盯着自己，才低了头，老实吃饭。
末了，慕晚真的吃饱喝足了，发现宋明辰还在一旁守着她。
慕晚将空空的碗举起来给他看，脸上是浅浅骄傲的笑意。
宋明辰捏了捏她近来丰润了不少的脸颊，指腹细细摩挲，很满意的点点头。
接下来，就是民生大事了。
慕晚是带了十二分的斗志，要去认真执行这件事的，但是下一刻，她却是在凉亭里捧着茶，安静端坐着。
见星草的状况，和她想象的差不多，每天都来照料，过了最初的七天，一经发芽，涨势便不可收拾，到这会儿已足半膝高了。
一早的初露被日头晒去，枝头微微下垂，慕晚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但她进这园子也不过半刻，确定了可以采收，接下来她就被安排在一边指导观摩，不许下地。
百无聊赖地她东瞅瞅西瞅瞅，见大家已经掌握了技巧，看着旁边优哉游哉的太子，小声嘀咕道：“怪了，不都说皇上带着皇后出宫了，留了太子掌管朝政，不该是日理万机才是吗……”
宋明辰看一眼她，却也不点破，将面前的糕点往她手边推了推。
慕晚淡淡垂了眼，拿了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咬。
黑子醒了睡，睡了醒，这会儿更是趴在宋明辰腿上，好不热情的蹭啊蹭的。
慕晚不由默了默，真搞不懂这只狗，初时宋星对它总粗鲁些，它却更是蹭的欢，如今，对着个初初相识的人，也是如此一副不要脸的模样。
这……莫不是天性犯贱吧？
想到此处，慕晚不禁感到深深的担忧。
虽然亭子里晒不到阳光，但四月和煦的暖阳一片片洒在地上，暖烘烘的，慕晚又无所事事，吃了点喝了些，不由开始打了几个呵欠。
看着外边忙得热火朝天的宫侍，她也有些心痒痒，再瞥一眼执着公文忙碌的宋明辰，摇了摇头，打消了念头。
可眼皮越来越重，加上昨晚最后确实睡得晚了些，这会儿总想着要是有张床，可真想趴上去打个盹儿。
这么想着，精神倒是越来越松散，不由轻轻将面前的碟子杯盏往里推了推，作势就要趴一趴。
忽然下巴一轻，被一只手托住了。
慕晚不解，看着他。
“上面凉。”宋明辰眼都没抬，目光还胶着在公文上，但说出的话半点不容置喙。
慕晚实在困顿极了，模糊的说：“可我无聊地想睡啊。”
这话说者无心，但听者，眼神一震，将公务暂搁，想问一问她，是否宫中太过……
太过，额，不用问了，因为就着他托住下巴的手，慕晚……已经闭了眼，伴着沉稳规律的鼻息，竟是，
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