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罪恶源头（1 / 1）
冷夜沾上了悲悯就容易被拉得无限长，慕晚一直未有反应，直到指骨交错间的黏腻濡湿感唤回一丝清明，才后知后觉松开紧紧掐着的指甲，缓慢松开。
过长的紧绷感消失，知觉复苏，只觉那痛刺骨发麻，头皮都被揪了起来。
低下头看了一眼，只见原本白皙素净的手掌下方，各有一个大小不等的指甲印口子，还在往外渗着血丝，鲜红的作腥的，轻微的眩晕感让慕晚忍不住闭上了眼。
随手扯来帕子覆在伤口上，淡淡看着逐渐深沉的夜，慕晚那双分明的眸子里一片黯淡。
他走了……被自己气走了，日后，怕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吧，毕竟……红尘那样大，他们能相遇已是偶然中的凑巧。
对不起，我不是刻意要气你，只是……我慕晚的这一生，从未真正拥有过什么，家人、朋友，我大概注定都留不住，不然，为什么好不容易上天将你们送来与我作伴，结果却又是一场作弄。
再耀眼明亮的日光，终究只会出现在白天，明媚如初也好，雨后初虹也罢，都注定与这夜晚无缘，而那璀璨星空，也到底不属于我。
飘然姐，咱们就此别过，若上天厚待我，有幸再见，便也作不认识吧。
宋星，我好像从未像飘然姐一眼唤过你阿星，其实不是我不想，是我不敢，我在心底里试过一次又一次，但一见到你，就总还是喊不出口，虽然你也默许我如此称呼你，这下也没有机会了。
其实，我想唤你一声宋大哥，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待在你的身边。
宋大哥，请你好好待飘然姐，那么，我便放心了……
想的太多，脑子这会儿一阵抽痛，慕晚忍不住抚了抚额，轻叹一声，再睁开眼时，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都不停在她脑海里旋转，慕晚这下似乎被一个巴掌打醒，她将娘亲的所作所为联系起来，总觉得这其中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从奶娘口中说出的那个善良温婉的女子，温娴清婉的医者，但如今这一切却似乎都隐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秘密。
而根据慕晚得知关于南烟的过往中，这大概并不是一件好事。
若真如宋大哥猜测的那般，娘亲是想要干什么呢？对爹爹的变心不满，想要报复吗？那又为何伤害恁些个无辜的人，而仿佛从爹爹的举止中并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谁能告诉她，这一切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晚伸手将窗子开得更大些，任由冰冷的风一遍遍吹拂她的脸颊，哪怕生疼，她只想更清醒些。只希望……真如奶娘盼望的那样，不要与南烟的罪恶扯上关系，但愿这一切，都只是个假设吧。
既然案子已经明确将慕府牵扯了进来，不管其他人有无察觉，那么自己都不能坐以待毙了，她得做点什么了。
雨势好像渐渐变小了，透过迷蒙的雨幕，迢迢深远的静谧更加包围整个院落。遥远的边际不知何时已经泛出一丝苍白，夜，就要过去了，慕晚还是没有睡意，但是想到接下来的打算，便立刻躺到床上，强迫自己尽快入眠，以保证有精神来做事。
至少要弄清楚，上凉与南烟的纠葛。
上凉作为都城，自第一任皇帝登基以来，已有几百年的历史了，见证了无数的纷乱和离散，难得的安定了二十年，这大概都要归功于如今的皇帝宋裕了。
挺别致的名字，街头转角处上了年纪的算命婆婆说，这城的名字大有来头的，最初的先人发现这里时，天空总弥漫着淡淡的湿气，让人一踏上这片土地，便觉得太虚空凉，很是醒神。
慕晚认真听着，见这婆婆眼睛虽瞎，但那漆黑的瞳仁眼底黑白分明，想来这定是个通晓奇闻的长者了。
待四下无人时，慕晚不经意问起了南烟的事。婆婆沉默了许久，那眼睛定定看了眼慕晚，布满褶皱的一双手忽然拉过慕晚的手来，拿在手里仔细摸了摸，又看看慕晚的面相，自言自语道：“怪不得……怪不得，小姑娘，我终于等到你了，你且将我接下来说的事记清楚，总有一天，会用得到的。”
婆婆她……的瞎眼，原来是假的。
这些天，慕晚在这街头来回游走无数次，每日便见这婆婆来得最早，走得最晚，卜卦算命的摊子上，最多有两三个人，她不过心疼婆婆一把年纪还出来谋生，加上好奇她会算什么，谁曾想会发现这样的秘密。
一时惊愕的说不出话来。
相传在很久之前，这里就与南烟水火不容，但也一直没有太大的矛盾，直到二十多年前，南烟皇宫里忽然生出滔天大火，火焰生出的巨爪瞬间侵袭了毫无防备的帝王家，不到半夜几乎烧掉了小半个城，滚滚的黑烟即使在相隔百里之外的上凉城墙上也能看得见。
那时的皇帝还不是宋裕，而是萧起，消息得知的第一时间，萧起因骁战好胜之心萌生，便不顾宋裕的反对连夜率军八十万想趁乱拿下南烟。后来的事，是不出意外地，上凉在那次战役中取胜，一举覆灭南烟。
但是胜利的消息不过刚刚传到上凉，参战的兵士还未做好安顿，就相继得了不知名的病，昏厥的昏厥，腹泻的腹泻，但随军的军医愣是找不出怎样中的毒，以及如何解毒……
昏厥的人无法醒来，但身形却渐渐消瘦，军医只能凭借医术，使了法子让这些将士暂时不死，但没有行军的能力，国家怎么可能养得起这么多兵呢？活死人的秘密成了萧起的一块心病，为了控制怪病蔓延，无奈之下，萧起下令举国发丧，不论昏厥或是腹泻，一旦发觉，统一生葬黄土。
但事情远没有如此简单，在那之后，上凉开始惊现异闻，说是南烟虽擅长施毒，但也是著名的药都，乃是那上古药神的后代，皇帝此行，是触怒了神威，才会遭此报应。
本来不过是江湖谣传，不过隐秘相闻，但因生葬将士家属的回应，事情很快变成了一件声讨国君的反叛活动，而萧起便在这次变故中，心病难医，不久于案，于三月不到，撇下膝下不足周岁的孩子归天了。
萧起一直很自责，后悔当初不顾好友的劝谏，良心不安，在去世之前，趁着还清醒，留下了一纸诏书，让位大将军宋裕。
之后，宋裕登基也是民心所向，一切顺理成章。
婆婆讲完这些，看向慕晚的眼神中慈祥而又带有欣慰，说完这些，她就开始起身离开了。
待慕晚反应过来要继续追问时，哪里还有老婆婆的身影。慕晚看着空无一人的摊位，周身都觉得冰凉彻骨，如果婆婆说的没错，那么她该不会是想提醒自己，上凉最近又出现的奇毒之案，真的与娘亲逃不开干系吧？
是不是说，当时娘亲逃出那场大火，并且在战祸中救了无依无靠的奶娘，而娘亲，后来包括嫁与父亲，不过都是一场复仇的开始？
父亲他该不会是已经知道了，所以那次，他才说，怀念的是从前的娘亲，如果真是这样，天哪，这一切让人实在接受不了。
慕晚腿一软瘫坐在老婆婆的座位上，还是不敢相信，定定看着眼前摊开的卦本，她连忙翻了起来。
糟糕……再寻常不过的卦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慕晚翻了一遍，毫无发现，但总有些奇怪的感觉，便又从头到尾翻了一遍，这一遍，她翻得格外得慢，生怕错过任何可疑的信息。
在卦本的正中间那里，左右两面用针线缝合的地方，线脚旁边似乎写着一排字，慕晚心思一动，当即用牙咬断了线，卦本一下子散开来。
慕晚捡起来一看，发现其实有许多页面都有字，有时一个字，有时两个字，她一共发现了九页，上面的字分别是：一、双生、唯一、继承、领袖、容、施毒、仁医、易
慕晚识的字并不多，好在这些字不算太难，尚在宋大哥教授的范围内，她看了一遍，心里默念着，却找不出任何联系。
正想着，一阵风吹来，慕晚面前的纸张一下子被吹翻，掉下桌子，慕晚正准备弯腰去捡，谁知道那桌角处不知何时点着一小樽烟炉，那些纸刚落上去，噗嗤一声就着了起来。
慕晚连忙用手捡起来，拍灭那火星，奈何张数太多，加上抢救过来的几乎只剩下一个角，当下一阵懊恼，只想着明日等婆婆来了，再细问问。
一连整日，慕晚守在同一个位置摊位，但也没能等到那老婆婆，心里涌出阵阵怪异……
事情的走向在朝着不知名的方向疯狂发展着，而真相似乎却更加扑朔迷离，慕晚隐隐生出不安，随着怪异的感觉越衍越盛。
她坐在摊位上仍在认真将这些片段整理，希望能从中缕清一条线来，她始终相信娘亲不是这样的人，奶娘说过的，娘亲心肠最软了，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更遑论这些无辜的人命……
她还在出神地想着，冷不丁肩头被重重一拍，慕晚在震惊中回过神，愕然地看着面前突然跳出来的洛飘然，一脸巧笑嫣然地看着自己。
慕晚没想过时隔半个多月会再次相遇，没想到她还会主动搭理她，这下手足无措到忘了反应，怔怔地看着对方，眼珠子一动不动，写满了张慌。
洛飘然伸手拍拍她的小脑袋瓜子，笑着问她：“小晚，这样巧，你在这里做什么呢？”说完她注意到摊位旁挂着的牌子，认真看了眼，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
“知、天、命，改、命、格”洛飘然念完看慕晚就跟看怪物一样，“真的假的？小晚，没看出来，你小小年纪居然会这个，来来来，帮我算一算，怎么让对方主动表露心意啊？”
慕晚当即傻傻的“啊”了一声，顺着洛飘然手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六个大字，慌张地站起身，一下子翻了桌子，看着洛飘然满是无助。
“这、这……不是，我，唉，姐姐，我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慕晚恨极了自己的笨嘴，懊恼地想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