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十六章（1 / 1）
蝶儿正大咧咧地啃着梨呢，突然身边出现了十个满脸阴暗的人，将她包围在一个小圈子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你们，你们……大清早的要干什么呢！”那只被啃得坑坑洼洼的梨“扑通”一声落在地上，几滴汁液溅出。
“逼供呀。”小爱变出一条藤鞭，阴阴地笑着。
恒堂雾月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眼神锐利。“昨夜我就想到，出自人之手的画作原是死物，很难修炼出灵体，见你性格也不像是会潜心修炼的，所以，你应该是被赋生墨画出的。”
“是又怎么样！”蝶儿高抬下巴，不服气道，“要找赋生墨也应该向画我的人要，我怎么知道！”
卢珊放下自己“凶神恶煞”的脸，严肃道：“可这儿根本没有其他人，只有你才能知道作者的下落。这事关乎两个世界的生死存亡，不是开玩笑。”
“我真的不知道……”蝶儿的瞳孔一瞬间失去了焦距，摇着头呢喃，“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
十六七岁的少女，姣好的面容不加修饰，干净利落地束了一个长马尾，脸颊两旁垂下几缕颇具美感的发丝。穿着件蓝边云纹白衣，手中执了一把普通的剑，背上却还背着长长的用粗布裹严实的东西，大约里面也是一把剑。
“花江影，你跟了我这么久，想干嘛？”少女一转身，直截了当地问那青衣男子。
“是师父，让我来取回你手中的奉神剑。”花江影的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杂念。
夏连蝶皱着眉，十分严肃。“姑姑？她想做什么？奉神剑是我爹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何来‘取回’一说？”
“这是师父给我的任务，我必须完成。”
“现如今这世上，除了我，没人见过奉神剑，因为想夺走它的人，都被我杀了。”夏连蝶妩媚一笑，“想要，看你本事。”
花江影未多言语，抽出手中长剑，直接攻向夏连蝶。飞舞回旋，剑起剑落，枯叶疏狂，绝美之中渐渐弥漫起血腥。
不出所料，倒下的是花江影，原本俊俏白皙的面容上，爬满条条纵横交错的线。
她的剑虽普通，却沾着天下至毒，毒入血液，六神俱丧。
这是她第一个伤害的人，之前，她并没有杀过任何人，只是消除了他们的记忆。这次是动了真格，他马上就要死了。自然，她动了恻隐之心。
还是救他吧。
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头，贴上他的唇，将血液送入他口中。用毒之人，须炼就百毒不侵之体，只有她的鲜血能解此毒。
花江影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缓缓睁开眼，视线由模糊渐渐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少女姣好的面容，和善的笑颜恍若天庭仙子。“你……救了我？”
“算你命大。”夏连蝶站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休息够了我们就出发去织夏宫吧，我要亲自问问姑姑。”
这一路上，夏连蝶倒是十分随性。虽然她总是把自己装束得很干练，内里显然是一个活泼的姑娘，爱玩爱闹，不拘小节。像她这样的女子，很容易吸引男子注意，不乏路人和她搭讪，她只是继续笑呵呵地走自己的路，不理那些人。偶尔无聊了，也会开开小玩笑，耍耍小脾气。
也许这样普通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吧。
途中投宿，那掌柜的摸着他的小胡子，施施然道：“这镇上仅我这一家客栈，剩下一间房，你们不要自有人要。”
“算了，一间就一间吧，我们要了。”夏连蝶大力一拍桌子，掌柜的被惊了一跳。
花江影有些犹豫：“夏姑娘，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我睡床，你打地铺。”夏连蝶狡黠一笑，“还有，叫什么夏姑娘啊多别扭，叫我小蝶就行了，花花。”
花江影面色一红：“小蝶……这会损了你的清誉。”
“我会在乎那些？其实我在想，不如我们假扮成夫妇，这样就名正言顺了，也不会有人骚扰我了。”夏连蝶认真提议。
“哦……”花江影含糊回了一声。
天气渐凉，秋夜窗外，月光皎洁。秋天就是这么容易令人思绪万千，夏连蝶翻来覆去睡不着，而花江影是因地面太凉难以入眠。反正如此，不如聊聊天。
我说花花，你堂堂太尉之子，整日游走江湖，你爹娘没意见啊？
我对做官无任何兴趣，在府中也学不到什么，不如在外闯荡一番。我爹虽无奈，也不可强求。
那你喜欢什么啊？
笔墨丹青，绘己所想。
倒是挺符合你的气质。那你怎么就拜姑姑为师了呢，她又不会教你画画。
行走江湖，自是要有技能防身。剑与笔虽不同，执剑与握笔实则有相通之处，时间久了自会了悟。
这倒不错。你说我吧，剑术厉害，又会用毒，可我也仅仅是为了防身，没有无故害人呀，为什么传言说我心狠手辣见佛杀佛呢？
……
花花，你冷不冷啊？
……有点。
睡床上来吧，我这有两条被子呢，一人一条不碍事的。长期睡冷地板，万一伤了身子，以后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
这个夜晚看似漫长，却也很快过去了，花江影终是和夏连蝶睡了一张床。不过江湖儿女嘛，自然不必有那么多繁文缛节。
去织夏宫的唯一一条路，还得翻过一座山。山路着实难走，植被茂密，枝叶丛生，轻功也不好施展。
“哎哎哎！”夏连蝶连声叫着往前倒去，花江影转过身，她正好扑进他怀中。
“小蝶，你怎么对我，投怀送抱了？”明明挺不正经的话，花江影却说得很正经。怀中少女柔软的身体，令他的心脏飞速跳动着。
“我，我，是被绊倒了！“夏连蝶想直起身，脚踝的阵阵疼痛却使她与花江影贴得更紧了。
“我看你是不能走了，还是我背你吧。”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也许是你救醒我的那一刻，我爱上你，只花了一瞬。
花花，当我决定救你的刹那，或许我已爱上你了吧。
到达织夏宫，姑姑没有立马召见夏连蝶，而是把她安排在了一间装饰华美的大寝室里。
“师父，您这是何意？”花江影闯入了宫主的书房。
“江影，你这次做得非常好。”宫主不老的容颜，与夏连蝶有三分相似，“原本我打算先夺了奉神剑，再把她抓来就容易多了，想不到人与剑都到了，省了我不少事。”
“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不祥的预感弥漫在花江影心头。
“用奉神剑刺穿她的身体，全部的鲜血被封印吸食，后山密境便会开启，届时乾坤颠倒，天下大乱，我织夏宫即可代君，统治天下！”
“你……”花江影慌神冲出门外。
哼，事已成定局，小小角色不足为患。宫主淡然抿了口茶。
一连几天，夏连蝶的衣食起居都有专人照顾，可只要她一出房间就被拦下，好像被软禁了一样，根本见不到姑姑。
一个没有月色的夜晚，花江影终于找到时机潜入夏连蝶的房间。
“小蝶，对不起。没时间解释了，快跟我走。”花江影拉起夏连蝶。
夏连蝶自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没有多问，便跟着他走了。
可是很快就被发现了。织夏宫的人个个都是高手，且人多势众，他们哪里逃得过？
织夏宫宫主，早已成了魔鬼，毫无亲情可言。他的手脚被宫中弟子禁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连蝶被抓走。他恨自己的无能。
花花，我们来生还在一起，好不好？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他神情痴狂，疯了一般，一直重复着一个字。好，好，好……
那天，整座后山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尖叫，久久不息，鸟兽尽散。
离开之前，宫主找到了他，给了他一样东西。
“这是赋生墨，可孕育画中灵，你会用到的。”
他双眼空洞，机械地接下。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走了多久。
各地硝烟四起，战火纷扰，民不聊生，而他却如透明人，没有人发现他。
太尉府，静得可怕，没有一个人。江山易主，前朝臣子，尽数诛灭，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执起笔，蘸了赋生墨，笔墨之间玲珑女子跃然纸上。
他希望小蝶是这样的普通女子，少女的装扮，手中拿的是扇而不是剑，不用背负太多，也不会死。
他对着那幅画，诉说着他与小蝶的点点滴滴。
一只只蝴蝶从画中飞出，恍若一场易碎的美梦。他的瞳孔闪烁着光芒，倒映出女子姣好的面容。
小蝶……是你吗，小蝶？
蝶儿抱住他，眼中含着泪花。“主人，以后就让蝶儿代替小蝶照顾你，陪伴你一生一世，好不好？”
他跟自己说，这就是小蝶，小蝶回来了。他贪婪地拥住怀中女子，即使她没有体温。
可她是画中灵，她有自己的思想。她固执地称自己为“蝶儿”而不是“小蝶”，只希望她能在他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哪怕微如尘土。
“小蝶，你的生辰是何时啊？”花江影宠溺地揉着蝶儿的头发。
“我……我也不知道呢。”她又不是真正的小蝶。
“既然这样，不如就把今天定为你的生辰，我们摆一桌好菜，痛快地喝几壶酒，好吗？”
“嗯，好！”蝶儿笑应，“我去做菜。”
忙活到黄昏，菜也上齐了，两人对酒当歌，难得的惬意。都说借酒消愁愁更愁，可人生在世，不如一醉。
蝶儿发丝尽散，面红如霞，双眸迷离，衣衫半解。“主人，这次……就不要再……拒绝我好吗……”
她主动地吻上了他，想拥有真正的他，想让他的心里装着的是她而不是另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女子。
他触碰到她冰凉的躯体，脑海中却闪过另一个，简简单单梳着长马尾的女子，她的毒剑伤了他，她用自己的鲜血救了他，她叫他花花，她在他怀里时，柔软的身体会逐渐发热。
不！不！他猛地推开了蝶儿：“你不是小蝶！她是世上唯一的小蝶，我唯一爱的人，你不是她！”
蝶儿被推得跌倒在地，头撞在一旁的凳角上，疼得直咬牙。“不是又怎样？她早就死了！”
她突然发现自己很恨他，想看他痛苦的样子。“你知道时间吗？你知道现在过了多少年吗？你知道这个地方仅仅是一个幻境吗？外面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改朝换代，而她为了保护你，放弃了转世的机会，用自己的魂魄为你构造了这个空间，使你不老不死与世长存，可笑啊，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不，你在骗我！”花江影一把掐住蝶儿的脖子，泪水纵横，“她说过，我们来生还要在一起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蝶儿狠狠地瞪着眼，嘴角渗出鲜血：“那你就出去看看啊，看看外面，还是不是你认识的天下！”
花江影失了神一般，松开手，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
蝶儿躺在地上，干咳了几下，失声痛哭。
她不会阻止他。出了这个结界，他应该活不长了吧。他的心里永远都不会有她，她当不了替代品，也不想当。与其让他这样活着，不如早日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