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表白（1 / 1）
第二章
露西亚.瑞恩在布鲁克林的街道上等一个人。她穿着惯常的一袭白裙，黑色长发编成辫子，手中的一支红玫瑰就是她所有的装饰了，这让她看起来比别人要更引人注目一点。她在街角站立着，对周围的事物全不在意，她只是在等一个人。
凉风微拂，一个乞讨的女人走到她身边，露西亚弯腰将几枚硬币放进她的掌心，并将那株带着露的盛放的玫瑰送给了她，那乞讨的女人对她说了几句吉祥话，复又蹒跚远去了。露西亚看着她的背影，用手按住了自己胸口，微微蹙起眉毛。
街道人并不多。天高而渺远，涂抹着难以触到的美丽的蔚蓝色。空气中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清新的气息。
又过片刻，她要等的人来了。他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但他现在不同以往的外表使他独一无二。任何一个见过他以前样子的人都会对他现在的外表感到惊叹不已——"超级士兵"血清的神奇之处相当明显地体现在他身上，使一些令人难以置信的变化发生了。
显然，他比以前高了不少。瘦弱的病躯被强健的身体取代。因肌肉发达而粗壮的大臂将上衣袖子撑得很紧，普通的衣服对他现在的体型来说最大的效果就是突出他肌肉鼓起的胸膛，和他宽厚的肩膀相比，他的腰似乎太细了，不过如果加上他的长腿的话，他的体型就臻于和谐与美了。他迈开步伐——比以前轻快有力了不少——很快他就走到了一直看着他的露西亚身边，他突然发现露西亚好像变得很小，起码她乌黑的发顶才堪及他的下巴。
最先使露西亚注意到的，不是他仿若按照希腊神话里饱含刚健力量的神祇塑造出来一般的身体，而是他的眼睛。那一种叫人感到心醉的蓝色，露西亚无法移开目光。随着他的走近，她难以抑制地感到疼痛——尽管如此，此刻她还是抬头望着那双被金色睫毛半掩住的眼珠。
"史蒂夫。"露西亚试着展开一个如常的微笑。
"露西…哦，你怎么了？"
一颗泪珠不由自主滚过露西亚的面颊，接着是更多。
他微微张开嘴唇，眉毛皱在一起，挤出一道痕，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不由用舌头舔了舔下唇，尽量低头去看她的神情——她哭起来是不发一点声音的，豆大的泪珠一粒一粒滚下她的脸颊，鼻尖一团红晕。
史蒂夫喉结滚动，却想不出什么话来说。紧接着，他感到自己的胳膊被对方软绵绵地抓住了——踌躇了一会，史蒂夫试着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
渐渐的，露西亚能说话了，她先断断续续地道了歉："别担心我，我没事。"接下来才慢慢说："我的叔叔死后，我的能力发生了一点变化——当我听他的心时，我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别人的情绪，有时候我甚至能从歌声中判断他的品质…这很难说。发现别人的情绪，同时，它们能够轻易地感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的尤甚。我猜想，这是一种副作用…所以我的感受常常不受我自己的控制。对不起。（她顿了一会）…我听说你参加了那个计划，史蒂夫。我知道血清，厄金斯博士曾经告诉过我，我非常担心你。…尽管他是个好人。"她不仅吐字很慢，逻辑也不甚清晰，好像还在组织语言。
停顿了一会，她又开口道："叔叔认识亚伯拉罕.厄金斯博士，还是在一年前…他接触到了那个奇妙的血清，并为此深感着迷。"
史蒂夫已经隐约能猜到她接下来的话了——又顿了一下，露西亚声音变低了："他太疯狂了，最后死于血清给他带来的伤害。"
"我感到很抱歉。"史蒂夫沉默了一下，紧接着又说："但是你的情况没有办法抑制吗？"
露西亚无声地摇了摇头，作为第一句话的回应。她仿佛还带着些忧郁，断断续续地说："…靠近植物时，我能好过一些。"
她抬起那双依然带着水珠的眼睛带有询问性质地看着他："我哭泣，并不是我心中的担忧所致，而是因为感到了你的悲伤，史蒂夫。"
史蒂夫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低声说："厄金斯博士死了。…我没有救他。"他的拳头握紧了一会，又松开了。
她先"嗯"了一声，然后说："别怪自己，史蒂夫。这是无法逆转的事情。"
两人相对默然了一会，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也许史蒂夫想起了"超级士兵"计划和他暗下的决心…也许。
露西亚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开口："从前，我不在意离别。我认为离别带来的感情是可以忍受的。但自从叔叔去世后，我发现了一件怪事…史蒂夫，死亡带给我的痛苦是无比的，它是所有酷刑中我最恐惧的一种。然而它却是不可避免的……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发现我的想法是——我一点都不想看见你死亡。"她轻声说："血清带给你显著的变化，但对于我来说，最大的变化就是你的心灵更加强大了。它告诉了我你的某种决心…而我想告诉你的是，我越来越依赖——你的心。尽管，我会因不属于自己的悲伤情绪而感到疼痛，但只有在你的身边，我才能感到安宁。——我不打算切断这种联系。"
最后两颗泪珠从她眼中滚落。露西亚深吸了一口气使自己平静。苍白的面颊上泪痕凌乱，湿淋淋的睫毛如鸦翅般垂下…一种堪怜的姿态。
也许是因为哭泣，露西亚的声音变得沙哑而低柔。有时简直低的像耳语，不过对于史蒂夫来说这并不是问题，他能清楚地听见她说的每一句话。他敏锐的感官带让他没有错过露西亚的每个表情…他甚至能呼吸到她裙子上的清香。
史蒂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嘴唇紧闭，睫毛低垂，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仿佛此刻他没有被打动似的。然而只有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摆脱病躯以来，自己的心脏就再也没有像此刻这样跳动得让他感到危险。
能说出来了吧？不，他甚至无法描述这种牢牢控制住他的感情。
……这种时候，应该怎么做呢？
露西亚静静站着，她没有去寻找对方的眼睛。她只觉得现在心头一片宁静明亮，疼痛还残留着，但已经不算什么了。
他同样也不想切断这种联系。
她的脸颊被人捧了起来，露西亚闭上眼，品味着对她来说有些新奇的纯粹的喜悦与依恋。一只指腹粗糙的手为她抹去了泪痕，好像在为花瓣抹去露珠。最后，一根食指轻柔地拨了一下她被泪水打得湿淋淋的睫毛。
她睁开眼，看见史蒂夫看着她，脸上带着一抹笑容，那笑容能让石头也感到喜悦。露西亚深深地凝视着对方的眼睛，没有意识到她的嘴角也不知不觉勾了起来。
史蒂夫的眼睛真美啊…令人心折的蓝色。弯起的眼睛里好像落进了小星星。
露西亚轻声开口："奇怪…现在我一点都不疼了。"
史蒂夫放开她的脸庞。露西亚主动把脸贴到他锁骨下方。整儿地偎在他身上，温暖的感觉又加深了。露西亚想，他的肩膀真的好宽。胸前的肌肉真硬啊，又好像是软的。
她这么小…史蒂夫试着抚了一下她背后的黑发，觉得心头充满了一种陌生的情绪。他可以战斗，但他现在好像拿起武器的力量都没有了。
露西亚把手伸到背后去寻找他的手——他们相遇了，她轻轻地和他的手握了一下，然后放开，从他的怀里出来，脸上带着俏皮的笑容："你知道吗，史蒂夫，你的脸现在是粉红色的。"
史蒂夫低头，眨了眨眼，一片小小的玫瑰花瓣静静地贴在手心，散发着缕缕甜香。他无奈地挤了一下眉毛——鉴于他的嘴角还是扬起的，这是一个很怪的表情——说："你也是，我的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