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两家男娃一个爸(1 / 1)
春花结婚那天,小地主果然没有食言,他在那个队委会的大院子里,摆了几十桌酒席,还发了请帖。连大队上的干部都请来参加,只有陈大莽一家没有请帖。陈大娘心里闷闷不乐的在儿子面前唠叨“你跟春花家里人有仇,可他陈家跟我们是近亲嘛,全生产队的人他们都请了,就不请我们。唉!这脸面都让你丢尽了哟!”
莽娃晓得是春花故意搞的鬼,她是想让莽娃脸面无光,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李翠花心里也很清楚,黄春花是在报复她和莽娃。
那天恰好是陈大娘满六十岁的生日。莽娃就和老婆翠花商量,把胖墩和已经离开的知青们都请回来,也在那个小院子里摆了两桌酒席,还特意买回两挂大鞭炮。
中午的时候,秋天的太阳在两家的屋顶上投下暖洋洋的光芒。春花那边的客人已经坐满了,闹闹哄哄的人们开始喝酒吃宴席。莽娃这边就噼噼啪啪地放起了鞭炮,鞭炮声惊飞了树上那些前来凑热闹的麻雀,也惊得那些吃喜酒的人们都往这边观望。
春花听见鞭炮声也往这边看,她穿着一件红花花的衣服,头上梳着发簪,脸上好像还抹了点脂粉,难看得就像一朵牡丹花上染了一层霜。
“哎哟!我们咋个就忘记了买火炮啦!”比春花矮一个头的小地主在她身边说。他今天穿的有些不土不洋,那个小脑壳上梳着分头,身上那件西服长得把膝盖都遮住了,颈子上还系了一条领带。脚上那双时髦的皮鞋好像长了点,走起路来就发出几噶几噶的声音。
小地主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春花心里本来就窝着气,就想给这个小男人脸上一巴掌。
这还未了,莽娃那边又传来了一阵吼闹声“一朵牡丹花花呀!载在了牛屎疤疤呀!嘿嘿!...”是莽娃带头和胖墩儿,还有那些知青唱起随口编的歌谣。
春花明白是莽娃在那边幸灾乐祸的嘲笑自己,心里那股愤怒就像洪水决堤似的想爆发出来。但面前的客人那么多,她只好忍气吞声地给客人们敬酒。
偏偏那小地主不知好歹,他边和春花一起挨桌地给客人敬酒,边唠唠叨叨地说些让大家都哭笑不得的话。“他莽娃有啥子了不起。不就娶了个女知青吗?还是个资本家小姐呀!二天运动来了,他□□的两口子要挨□□咯!呵呵呵!”
这话像刀子似的刺在春花的心窝子里,气得她抬脚就踢在小地主身上。这一脚使了劲,小地主就扑通一下倒在了桌子边,手上的酒杯啪的一声摔碎了。
正在吃酒的客人都惊呆的望着地上的小新郎。“哈哈。你喝多了么?”“别摔坏了那个东西,晚上就干不成事啦!哈哈哈!”人们都边喝酒边说些笑话。
小地主从地上爬起来,心里晓得是春花踢了自己,嘴上却笑扯扯的说“哎哟!没有摔着,没有摔着。大家继续喝酒哈!”春花见了他那个又丑又狼狈的模样,就气得把手上的酒瓶子狠狠地跺在桌上,转身跑进新房里去了。
黄春花和小地主结婚后,脾气就变得反复无常了。她几乎每天都要和小地主吵闹一次,有时还拿起一根棍子,把小地主追着打。小地主就怕得像猫见了老鼠似的,一整天都不敢回屋。有时候她高兴了,却当着莽娃和其他人的面,抱着她的小男人亲嘴。
两家的房子都挨得近,春花那些尖酸刻薄的骂声,莽娃和翠花都听得清楚。翠花经常忧愁苦闷的对莽娃说“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啊!”陈大娘就一边安慰翠花,一边低声的对儿子说“你娃娃要忍着点,别去惹她,怕惹出麻烦来呀!”
莽娃只好强忍着心里的怒火,尽量避开和春花碰面。但挨邻仄近的,哪有不碰面的嘛。那天莽娃在路上就碰到小地主。他想捉弄一下这个在自己面前有些傲气的小男人,就呵呵的笑着问“小表弟。你□□的艳福不浅那!快说!你娃娃是用啥子手段把她弄到床上的呀!”
小地主还穿着那件西服,就扯了扯那根领带说“是春花姐主动找媒婆来我家提亲的嘛。不是我跟你抢她的哈!”
莽娃听了就呵呵的笑着说“哈哈!你跟我抢?那个凶婆娘哟!哈哈!黑煞星!我才不稀罕呢!”小地主有些气恼,“她不要我和她睡一张床。”莽娃就嘲笑起来“吙哟哟!是不是你那个家伙不中用呀?哈哈哈!要不要表兄我来帮忙啊?”
“帮忙?帮啥忙?”小地主摸着脑壳问。莽娃就装作一本正经的说“帮你下种呀。哈哈!看在我两个是表兄弟,你晚上买好酒,整几个下酒菜,我来帮你下种吧!嘿嘿嘿.”
莽娃说完就悄悄的笑着走了。小地主果然去买了一瓶酒,还到街上买回两斤宝肋肉,高高兴兴地提回家里。春花见了就问“你今天舍得花钱啦?买这么多肉做啥子?”小地主就扯起大嘴巴笑“莽娃哥说了,晚上他来帮我们下种呢!这些是招待他,”
话还没有说完,春花就啪地一巴掌打在小地主脸上,又飞起一脚,把他踹在了门口外面,他手上的酒瓶子也摔碎了,酒洒满了一地。“你这个莫得脑壳的蠢猪啊!被人家骂了,挖苦了,咒骂了也不晓得哟!哎呀!我黄春花咋个嫁了你这个没脑壳的龟儿子呀!妈呀!”
春花又哭又骂的闹腾大半天,那个小地主一声不吭的溜了。莽娃却躲在家里悄悄笑。
直到黄春花的肚子一天天的挺了出来,而且莽娃的婆娘也怀了孕。两个女人的肚子都一天天的大了起来,春花那些指桑骂槐的吵闹声才慢慢地平静了一些。
不久,黄春花竟然比翠花提前一个多月生下一个男孩。她给儿子取了个很让人费解的名字,叫陈惜爱。她还没有坐满月子,那性情就突然一变,不但每天都无事找事的骂小地主,还抱着她那个小儿子,在莽娃家房子外面的那条路上哭闹。
翠花也生下了一个儿子,在做满月酒的那天,金婶抱起莽娃的儿子逗着,突然惊呼的说“哎呀!你们都过来看呐!翠花生的这个儿子,咋个跟春花那个儿子长得一模一样的呀?”
正在吃酒的客人都围过来,看着金婶怀里的小莽娃,也觉得像。“呵呵!当真都长得像莽娃呀!”陈大娘有些惊慌的说“哎呀。你们别乱说嘛。要是被春花听见,又要吵闹几天啦!”
莽娃和翠花都不言语,心里却还是很困惑;自己的儿子咋会跟春花的儿子长的一样呢?
直到两个娃娃都能够满地滚爬了,人们仍然还在猜测和议论。两个娃娃居然像一对双胞胎。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使莽娃和春花的情感彻底爆裂,变成了水火不容情的两个仇人。
那天是个阳光融融的清晨,黄春花刚打开门,被眼前的情景吓到说不出话来。院坝里,她养的那只老母鸡身上的毛被人拔光了,拔掉的鸡毛撒满了院坝。那母鸡却还活着,光着身子在她面前咯咯的叫,好像在跟她诉说被人折磨的痛苦。
“哎呀!陈矮鬼。你妈奶奶的干的好事呀!快滚出来!”春花惊呼的喊。她一直都叫自己男人陈矮鬼。小地主边穿着衣服,边慌慌忙忙的从屋里跑出来,“大清早的,你又闹啥子嘛。”
“呸!你妈奶奶的龟儿子看看,是哪个缺德的杂种,把我家这只母鸡身上的毛拔光啦?”春花气得在院坝里跳着骂。
小地主只瞟了一眼那只光着身子的母鸡,就坐在门槛上抽出一只香烟吸着,挤眉弄眼的说“还有哪个?你龟儿子婆娘天天骂人家,人家不想办法报复才怪呢!”
黄春花一下明白过来,就冲过去一下打掉小男人嘴上的香烟,“你这个没出息的窝囊废!人家欺负到家里来了,你却沉得住气呀!去把鸡逮到!找他赔礼去!”
这是小地主巴不得干的事,就去逮到那只在咯咯叫唤的母鸡递给春花,“你去,我进去弄娃娃的早饭啦。”说完就钻进屋里去了。
春花气冲冲地提着那只母鸡,跑到莽娃家门口,大声的喊“陈大莽你龟儿子滚出来!”
莽娃正在吃早饭,就端了碗走出来,看见春花满脸怒容,手上还提着一只没有毛的鸡,就笑起来问“你身上的毛都那去了?没有毛就好难看呀!哈哈哈!”
“你妈身上才没有毛那!”春花气得脸红筋涨的骂。莽娃听了就火了说“我是说你手上那只鸡,你龟儿子咋个骂我妈啦?”
陈大娘和翠花还有那个小莽娃都在屋里吃饭,听见两个在外面吵闹,就都走到门口。“春花。大清早的,你有啥事就好好说嘛。”陈大娘说。
春花把那只母鸡丢在莽娃面前,气愤地骂“你龟儿子想看我的光身子是不是呀?好呀!我就脱给你看,用不着把我这只还在生蛋的母鸡拔光嘛。”
莽娃和他老婆才明白,原来春花是以为莽娃把那只母鸡身上的毛拔了。翠花就说“春花姐。你冤枉莽娃了。昨晚他和我一整夜都睡在一起的,咋个会跑去你家的鸡窝里拔鸡毛呀!”
春花两手叉腰,摆出一副得理不让人的样子说“你们两口子商量好了的,想用这个来报复我啊!不是他搞的还有哪个?今天你们得给我说清楚,赔个礼道个欠也就算啦!不然的话,我就提着这只鸡到大队上去报案!”
胆小怕事的陈大娘拉着儿子的手责怪说“喊你别去惹人家,你就偏偏不听呀!还不赶紧跟人家赔个礼吧!”
莽娃听了就火冒三丈地把手上的饭碗“啪”的一下甩在地上,破裂的碗片溅到了春花的身上,没有吃完的饭弄脏了她那件连衣裙。她正要发火,莽娃却气愤的指着她骂“黄春花。你放你妈的狗屁!老子忍了你好久了,今天又拿一只老母鸡来冤枉我。你烂婆娘想咋个?老子陪你到底!”
吵闹声引来了邻近的人们,金婶也赶来了。“春花。大清晨的你们两家又在吵闹啥子嘛。”她走进院子就问。春花指着地上的那只脱光了毛的母鸡,大声武气的说“金婶啊!乡亲们啊!大家给我评评理吧!他陈大莽欺负人不说,还欺负到我家这只鸡身上啦!”
金婶盯着那只鸡,心里犹豫了一阵才微笑着说“哎呀春花妹子。常言道‘拿贼拿赃’,你又没有看见是莽娃弄的,平白无故就说是他嘛。再说啦!人家莽娃老实巴交的,咋个会干出这种缺德事呀!”
春花听了就冷嘲热讽的说“金婶。你别为他陈家说话,你跟莽娃平时就眉来眼去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么?今天无论如何他都要给我黄春花赔礼道歉。”
金婶气的满脸通红,指着春花骂“你这只母疯狗别乱咬人哈!我是来劝架的,不是来遭疯狗咬的嘛!”黄家的好些人都赶来了,是小地主悄悄去喊来的,他抱着那个小惜爱躲在远处喊“把他龟儿子拉到大队去!叫他娃娃赔钱算啦!”
好多人都在指责莽娃,黄会计走到他面前,连劝带骂地说“莽娃儿。老子晓得你平时恨春花,恨我这个老叔。但今天你娃娃得敢作敢当,在春花面前认个错,把这只鸡赔了就算了。”
莽娃气得怒吼“我,我赔,赔你妈个球!”他吼叫一声,就转身跑进厨房拿起一把菜刀冲出来,黄春花和她家的人,看见莽娃手里拿着菜刀,都吓得往院子外面跑。“他要杀人啦!”春花惊呼呐喊起来。
莽娃并不想杀人,他走到院坝里,一刀往那只母鸡头上砍下去,那母鸡的头立即鲜血长流,扑腾几下便死了。“老子就杀啦!你们这些龟儿子敢把我咋个?”他丢掉菜刀骂。
陈大娘早就吓得浑身哆嗦,怕儿子惹出人命来,就苦苦哀求说“大莽啊!你就忍口气吧!我们,我们赔她这只鸡就算啦!”翠花也跑过来,把地上的菜刀捡起来说“本来没有弄她的鸡,现在你把它杀死了,这下子就说不清楚了哟。”
翠花说完就流着泪回屋里去了。陈大娘想劝莽娃进屋去,黄春花又跑进院子,死死拉着莽娃的手说“你别想走脱,跟我到大队去,让赖书记解决。”陈大娘就哀求说“春花。看在我们都是邻居,有啥话好好商量,别扯到大队上去嘛。”
春花一把推开她,陈大娘没有站稳,就倒在地上了。春花又不依不饶地说“他杀了鸡,还想杀人呀!不能就这样了事。陈大莽。你今天非得跟我去赖书记那里。”
莽娃的心中的怒气本来就未消,见春花缠着自己不放,又把老娘推到地上。便一时怒火中烧的骂“你这个烂婆娘敢打我妈,”说着就是一巴掌打在春花的脸上。这一巴掌打得实在,春花的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眼前也直冒火星。她先是楞了片刻,接着就一下子倒在地上,呼天唤地的嚎哭起来。
这一下就像惹了蚂蜂窝,黄家那些人立即冲进院子里,几个人把莽娃按到地上一阵拳打脚踢。陈大娘站在一边,只急得大哭,张着嘴想喊,却一口气提不上来,嘴里吐出一口鲜血,突地眼前一黑就仰头载在地上了。
翠花抱着儿子在门口哭,小莽娃也看着被几人围打的父亲,吓得哭叫。“哎呀!妈,妈昏倒啦!”翠花哭喊着丢下儿子,跑过去把陈大娘扶起来。
黄家那些人听了,都吓得朝院子外面跑去。黄春花也想溜,却被走进来的金婶一把拉住“苟队长和赖书记都来了,你们跑人家屋里来打人,别想跑开。”金婶怕莽娃一家人吃亏,就悄悄跑去把队上的干部喊来了。
“妈。妈你醒醒呀!”莽娃从地上爬起来,就哭喊着去把母亲抱在怀里。老疙瘩队长看着陈大娘的脸色说“哎哟哟。赶紧弄到医院去,怕是不行啦!”
“咋个?咋个整成这样子啦?”赖喜礼站在旁边问,春花也有些害怕地说“他,莽娃把我的鸡杀死了。”金婶气愤的说“是你先把这只光咚咚鸡拿来冤枉人家的,还口口声声妈人家嘛!”
赖书记手指里捏着只香烟,只顾一口接一口的吸着,目光盯着地上那只脑壳和身子分离了的死鸡说“着事要查清楚。”老疙瘩急得惊叫“还杵着干啥子?快把老娘背到医院去呀!”
莽娃才把已经昏迷不醒的陈大娘背起来,急冲冲地朝门外走。但还没有走上那条公路,陈大娘就断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