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小若（1 / 1）

小若一岁多了，她渐渐地认识妈妈了。有一天，依婷下班回到家，小若忽然在表姐身上张开双手，小脸笑得如同花儿一般往依婷怀里扑。依婷抱过她的时候眼泪差一点落下来。深觉自己坚持生下她并没有错。

但不知为何，小若这次发烧始终没有好透。老是烧起来过两天又退下去，后来老是低烧，也无甚胃口，常常吃了又吐，面色也慢慢变得黄瘦黄瘦的。依婷工作繁忙，回家还得又陪又哄，表姐也累得面色全无。最后连微微也跑来帮忙了。

“听说你去给王八蛋当助理了？”这天微微道，“最近这家伙衣服选得不错啊！前阵子他活动多得不行，我们旗下几个公众帐号轮番推他的剧和宣传，换出来粉丝见面会的票都有好几拨！”

“前阵子他什么活动、同场什么要紧的人，我都知道。要研究一下风格么，衣服都是我挑的，”依婷疲惫道，“不过最近他的宣传告一段落，我昨天正式跟我们公司要求调回大众部来，还要休息一段时间。自从我去跟他的服装，小若身体就日渐不好，我表姐一个人照应不过来。”

“还是自己和孩子的命要紧！真弄不清楚，这家伙把你搞他身边去安的什么心！”

“坏心肯定是没有的，”依婷道，“可能希望给我点工作机会，让我能发展的好一点吧。不过他一批我，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上次小若正好大病，我很不耐烦就顶回去了。”

“你还是不能把他当一个纯粹的客户，”微微意味深长地说，“你要是真的把他客户，就会感谢他给你机会，帮你补洞，还指点你，绝不可能跟他发脾气。”

依婷摇摇手说：“算了算了，反正我调回来了。以后也遇不到。”

微微又道：“去年他和何甜的新闻传了一阵居然就没有了。后来风驰这么专业的天字一号狗仔连都没有跟到。你知道这家伙有没有什么动向？”

依婷全副的精力都在小若身上，她随口答道：“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他也不会跟我提这些。我就是工作糊口，而且现在我也不跟他工作了。”

又过几日，小若越发地黄瘦，仍然不见好，后来日日只是嗜睡。依婷眼见黄瘦得有些不正常，心下疑惑，带她到医院来作检查。

不想医生一看化验单就面色凝重，对依婷道：“急性肝衰，赶紧住院！你这当妈的早干什么去了？”

依婷吓得一下子傻了，颤颤地问：“医生，这病……严重么？”

医生说：“急性肝衰竭的死亡率超过80%，你女儿不到一岁半，你说严不严重？你赶紧办入院，现在立刻马上！”

依婷只觉得头轰地一声大了，脑袋只是嗡嗡作响。表姐一听就哭出来，“依婷，我没有把小若照顾好……只道是有些发烧营养不良，谁想居然拖得这么严重……”依婷搂住表姐想安慰她，自己却一直在发抖。

住院的当天，医生对依婷说这种情况发展得快，可能需要考虑换肝。依婷对于“换器官”的概念还停在对“白血病换骨髓”和“尿毒症换肾”的想像上。都是听说而已，只觉得复杂可怕，配型困难排异严重，弄不好还有生命危险，害怕得难以言语。她一想到小若这么小就要受这样大罪，整颗心都快要碎了。

“那么，什么叫可能要换呢？我女儿的情形是换还是不换呢？”她问医生。

“这个要征求你的意见了。她太小，变化快，不换可能转坏得很快，换也有不小的风险。”

依婷只觉得一颗心完全吊在半空没了主意，浑身发抖，脚底发飘。得找个人商量！她略思忖了一下，一路飞奔到心胸外科，却发现沈捷已经下班了，电话却也接不通。

依婷不敢停下来。她飞跑去沈捷家，又飞奔到小区球场。远远地就看到球场上沈捷穿着黄色的运动衫正在打球。她来到场边也不知道如何叫他，只在一旁焦急地张望。沈捷却很快注意到了她，跟队友挥挥手叫停，飞快地跑了过来。

“找我么，杨依婷？”

“是小若，”依婷点点头，急急地说，“小若病了，病得很重！你可以去帮我看一看么？”

沈捷毫不迟疑地拎起地上的衣服，边走边穿道：“走吧，快！”

依婷只觉得心头一热，眼泪不小心掉了出来。

在医生办公室里，沈捷和儿科和肝胆外科的医生交谈了一下。有些专业的词依婷也没有全听懂，只是说起病很急，病因不太明确。依婷盯着沈捷的脸判他的神色，沈捷则是难得的神情严肃。过了一会儿他走出来跟依婷说：“小若是有点拖下来了。你前一阵子工作是不是太忙了？”

依婷闻言觉得百死莫辞百悔莫辩，刚要说话，沈捷摆摆手道：“算了别说了。现在医生是说要做好换肝的准备，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合适的供体。捐肝不像骨髓要求那么高，小若需要的也不是那么多。我们一医这一块技术很强，应该是有把握的。捐献者通常三个月就会康复，也比较安全。但是不管是谁，来做一个大手术也很耗时间。现在的问题是小若O型血，你血型不合，可以看一看别人。亲属最好，排异少时间又相对灵活。她的父亲或祖父母，不行也可以是你的或是他的兄弟姐妹。”

依婷不等听完猛地站起来说：“我得出去一下！”说完头也不回向医院门外奔去。远远地听到沈捷在后面说：“你别这么鲁啊！”

她没能拨通江若飞的电话，却很快拨通了吴越的电话：“吴小姐，我需要见到江若飞，要见他本人，对，就现在！”

吴越对依婷的焦灼很是吃惊，她很快答道：“若飞正在上海。这会儿他在和老板开会，晚上还要上一个节目。如果你七点之前到晨光路的金茂大厦，应该可以谈15分钟。”

正是下班高峰，路上的车堵得纹丝不动。依婷看看表，五公里路程，她还有四十分钟。依婷没有犹豫，撒腿就向晨光路跑。小若的事她一直没有对若飞讲过，依婷心里有点发虚，但也管不了那许多。如今就是要快点找到若飞。若飞是O型血，有很大机会可以帮小若匹配。只要若飞肯救小若，其它的都不重要。没有什么比小若的生命更加重要。

七点整。她站在金茂大厦45层的一个房间里，面色惨白，衣衫不整，气喘吁吁。

若飞刚坐下来休息，十分惊讶，问：“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脸色这么白？”

依婷不知道如何开口，只是眼泪如珠串般落下。

若飞坐到她对面，温言道：“我听说你调回原来的部门了，是工作上有什么不顺利？还是你身体出什么问题了？有一天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你在医院。”

依婷深吸了一口气，心想反正不说也要说，于是一口气道：“对，我那时在医院。我的……女儿，她得了重病，现在你很可能可以救她。我请求你……去救救她！”

“女儿？”江若飞一时摸不着头脑，心却不知为何砰砰地跳起来，“谁的女儿？”

依婷鼓起勇气，大声道：“是…….我女儿！她现在急性肝衰竭需要换肝。所以……我来找你，不，是来求你！”

江若飞只觉得心快要跳出胸膛来，“你是说，你有个女儿……是我们有个女儿？”

依婷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若飞，泪水直流，满眼尽是哀恳的神色。

若飞只觉得突然间又气又痛又急又怒，心底说不清是更多希望还是更多绝望。他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先安静一下，安静一下！别乱说话。”

吴越这时敲门进来道：“若飞，你还有五分钟了，有什么事能不能下了节目再谈。”

若飞不愿在吴越面前与依婷争执或讨论，站起身来，对依婷说：“依婷，你先回去。这是个挺大的事，你给我点时间让我略想一想。我很快打给你，很快。”

依婷已在崩溃边缘，焦急地只觉一秒都无法再等，见他要走，突然间双膝一软，跪倒在若飞面前：“江若飞，我求求你，救救小若吧！”

吴越被依婷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正要过去打个圆场，若飞突然开口说：“小越，你出去等我一下。我跟依婷说两句话。”

吴越忙关了门退出来。若飞被她在别人面前这突然地一跪生生地逼了一下，“制怒”这样的鬼话已经扔到爪哇国去了。他冷冷地说：“杨依婷，你口口声声说她是你的女儿，那你现在以什么身份来找我呢？”

依婷一听，只觉浑身发冷，一时也理不顺谁有理谁无理，只恳求道：“若飞，这件事我做得不好，我们以后再说。可是小若现在真的很危险，你先救她，其余的事要赔罪要认错，怎么都行！”

“做得不好？”他冷笑了一下， “你从头到尾就打算一走了之压根没打算做什么吧。这么大的事，过去几个月你跟我一起工作，有多少机会可以跟我讲，你不是一声也没吭么？现在你倒是跑来说怎样都行！也行，你回我身边来，回家去，那怎样都行。”

依婷诧异道：“江若飞你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已经交了女朋友了么？”

若飞冷冷地说：“那又怎么样？你不是在跟我彰显你做母亲的牺牲和伟大，在跟我谈条件么？”

依婷只觉得他不可理喻，站起身来冷冷盯了他一眼，道：“你别后悔！”开了门就走出去，顾不上站在门外的吴越惊诧无比的眼神。

江若飞心情复杂地跌坐在沙发上。

吴越走进来，她没有多问，只是快速地对若飞说：“马上《非常距离》的主播会先过来和你商量一下节目的进程。”

若飞道：“小越，我现在很乱。”

吴越打断他说：“你先深呼吸收拾一下心情。有什么事等工作完再说。”

若飞道：“我今天得到的消息太多，我真的觉得有点不能工作。”

吴越道：“你是已经知道……”

若飞惊道：“什么？！你早就知道……你还瞒着我！”

吴越道：“我真是刚刚知道，依婷因为家里有事，调回了大众部。我去问了一下，知道她……家里有个孩子，可我也不知道那是谁的孩子，怎么敢乱说……”

若飞道：“我该怎么办……”

吴越拍拍他的肩说：“若飞，你得控制自己的情绪。没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有什么事你工作完再说。”

若飞道：“小越，你做什么都能这么冷静？我真是做不到。”

吴越苦笑了一下，道：“也许哪天累了，我就停下来不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