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意外（1 / 1）
和若飞分手进展得很顺利。
在共有财产中，依婷主张要的只有恒山雅苑的房子。若飞提出来可以把现在住的房子转给她，依婷婉拒了。恒山雅苑是他们在一起买的第一个房子，虽然不是很大却很美好，记录了他们一起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
从微微家搬回恒山雅苑的第一天已是下午四点。依婷粗粗地打扫完屋子铺上床，只觉得出奇地困倦。她倒去床上，直睡到昏天黑地。梦中，若飞的妈妈跟住她，一言不发。她转过头去与她说话，若飞的妈妈却转头而去。依婷心中满是酸楚，想要说话，却是发不出声音。
忽然电话响了起来。原来是吴越打来的。
“杨小姐，今天你要去宁海路签字确认。已经过了十分钟了，你还没有来。需要换个时间么？或者，江先生说，您有什么需要跟他说的，今天他的电话随时开着。”
依婷大惊，原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她以前从没有过这样的困倦，整整睡了十四个小时。
“吴小姐，真对不起！您能等我一下么？我一个小时之内一定赶到。”依婷说。
“你真的没什么要和江先生再商量的？我知道，他在等你的电话。”吴越再次说。
“没有没有，我只是太困太累睡过了。”依婷答。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说：“你不着急，多晚我都等你。”
依婷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困倦。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抵挡不住的困倦。她在出租车上睡着，到宁海路被司机叫醒。在律师楼听读条文的时候又睡着，被吴越叫醒。律师颇有些不敢相信当事人聆听财产分割时困成这样。除了恒山雅苑的房子，若飞提出给依婷两百万。一时钱并不能到位，他主张分五年划给。两百万不是什么天文数字，却也不是令人困倦的数目。不过离婚律师整天在毁三观的圈子里混，什么阵仗都见过，面上倒没显出异样来。吴越也有些惊诧，但也一直保持着中立和礼貌。
因为太过困倦，依婷少了很多感伤的情绪。等在律师的见证下认可条文签了字，吴越便送依婷下楼来。
“再见，杨小姐！您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吴越诚恳地说。
依婷笑道：“还是希望别再见了。祝你们一切大卖，一切顺利！”
坐车回家的时候，依婷在小区门口被司机叫醒，这才觉得略清醒些。
进了小区，她停在第一个垃圾桶前，拔出手机电话卡扔掉，突然听到一个熟悉欢快的声音喊她名字：“杨依婷！”
她像做坏事突然被抓一般转过头来，却看到沈捷从小区门口走进来。“是你啊！”她这才松了口气。
沈捷道：“刚下班累死了，回家睡觉。”
依婷答道：“我也是，回家睡觉。”
沈捷奇道：“你这个点回家睡觉？”他看看依婷的气色道：“你今天看着不怎么样嘛！被谁人欺负了？帮你揍他去？”
明知他不过是嘴巴甜，依婷听着却甚是可爱，道：“我倒是想揍个家伙，不过是个明星，你打不打？”
沈捷道：“好哇！打了明星上头条！”
依婷笑道：“好好。需要打架的时候再来找你。我今天只是干完一件事……挺好。”
沈捷有些倦色，还不忘开着玩笑地说：“行，挺着好，那你硬挺着吧。”
说话间已经到了依婷楼下。依婷道：“上去了！”
沈捷笑道：“你搬得真快！几零几啊，以后去找你玩儿！”
依婷随便指了一下，说：“三楼。”
沈捷也不多说，挥挥手便走了。
依婷在家里整整睡了三天。
醒来的间隙做饭，吃饭，收起这间屋子的回忆。这屋子在他们搬走后一直闲置，却留着不少从前的物事。依婷看到自己之前画的一些设计图，书柜里堆的各色剧本，页面上还贴着若飞工作时留下的笔记……她整出几个大纸盒，把这些都装了，放进储藏间去。每次心中有感，她就邀请自己拾回困倦继续睡觉。
只是每睡一天，她的疑虑和恐惧便多出一份。因为睡觉没有让她精神起来，反而让她更加困倦。莫非得了什么绝症了？她有些好奇。如果是就好了，以后就可以不用烦了。生活如此无趣，像头非洲象一般孤独地死去，这样挺好，死亡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想到这里，心中竟隐隐地生出渴望了结的心思。她脑中昏昏地开始未来那二百万该怎么花，捐给疗养中心还是建个小学？钱不是自己挣来的，写上自己的名字固然不合适；冠上若飞的名字却会给他带来无穷的麻烦。或许他，他和他的公司都会觉得这麻烦事造成的损失还不止二百万。所以她还是应该默默地捐。
直到第四天，咚咚地有人敲门。开了门是微微，一脸紧张地站在门口。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电话永远打不通？！”
“之前的电话卡扔了，”依婷边说边让她进来，“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被瞌睡虫附身了，越睡越困越睡越困，不能醒了！”
“姑娘，你不会想用睡觉来逃避现实吧？你不想醒也没有用啊！”微微直摇头，“病了没？发烧？”微微放下手中的纸袋就来摸依婷的头。
“我倒是想打起精神呢，但只是困，一天睡十多个小时还是很困，”依婷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酸味，“慢着，你带来什么东西，难闻得要命！”
微微奇道：“你最喜欢的吴氏生煎包。”
“快点拿走！”依婷道，“太难闻了！我真不行了。”
微微脸色略略变了变，小心地问：“依婷，你……有没有验一验？或者去一下医院？”
依婷道：“验什么验？”
微微急道：“你和江若飞……不可能啊！”
依婷突然紧张得心砰砰地跳。她脑子里飞快地想起当晚的情形，不觉发抖。
微微看到依婷的面色，大惊道：“你们在做什么啊……江若飞这个人渣！”
试纸上真的是两根线。
依婷坐在那里，感觉如此不真实。这两三年自己就像进入了一套又闷又长的电视剧，她就像个看戏的，慢慢看着戏里的自己如何挣扎反应。以前有长长的时间她盼望过孩子，也盼望正常的家庭生活。但若飞说应该等，等他环境好一点，“养得起”。后来她再没想过这件事。她一点点将他剥离，每一次失望最后绝望，耗尽了气力。而今，大家终于拍拍身上的尘土，起身前行。偏要在这时候
微微抱着麻木的依婷，过了良久，微微道：“不能要。”
依婷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微微说：“他一出生就没有爸爸，没有完整的家。”
微微说：“你若是想重新开始，就不能要。你一个人带着孩子，谁会爱上你？”
微微说：“江若飞也不是普通的路人甲。如果将来不小心被挖出来，烦死你，好好的整一身晦气。小孩也经不住这样烦。”
微微时而念一念，更多的时候只是抱着她。依婷时而抱紧微微，似乎想从她身上获得点温暖，时而只是默坐。她一直一语不发。
静默了一下午，天色渐渐黑了。微微起身想倒杯水给她。
依婷却拉住微微，低低地说：“我不能不要这个孩子。”
微微闻言心疼地说：“你疯了！你真是疯了！”
依婷喃喃道：“微微，你知道么？这场婚姻真是叫人……心碎。我们小时候也心碎，丢个玩具，失个恋也心碎，脆生生的膨一声，痛得很也痛快得很。长大了真不一样。一团火慢慢地灭。不知到哪个时候，加柴也没有用了，只会冒黑烟。所以我不敢自己加柴，也不敢再要别人的柴。可是还是慢慢的下去，有时还有火星。这次我见到若飞，才知道最后一点柴上的火星也燃了，碎得灰烬一般，一点声音也没有的，我自己也已经碎成了渣。我真的没什么恨……可是也没有力气爱了。本来……我以为折腾了这么多年什么也没剩下，一点点痕迹都没有，真叫人灰心……现在居然有个孩子，似乎等他长大也多了个盼头。上天也略略照顾了我。”
微微落泪道：“你这是何苦，为了一个江若飞打翻一船的人？现在要这个孩子，以后选择可就少了。你可得想好了。”
依婷道：“选择多所以人生才烦恼。以后没得选，日子也就踏实了。只一件事，你别跟若飞提。”
微微道：“我又见不到他。不过孩子总要渐渐地大，你还能把他藏到火星去？”
依婷道：“用不了几年的时间。等若飞重新有了生活，建立了新的家，自然也就忘了。”
不知为何，她说到“建立新家庭”的时候，心中还是有些酸楚。火星灭了，可那堆柴却还温着。这样的钝刀割肉。
微微最后还是抱抱她：“想生就生吧。天也塌不下来。你有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