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二章 垂杨紫陌洛城东（1 / 1）
这个时节的白昼是静谧的，清晨的霜，傍晚的风，都使人感到寒冷。
京都琼花苑，羽瑶第一次在白天步出自己的房间，看到原来后院都是花姨和各位姑娘自住的屋子，空间大得很，倒还算清静。
羽瑶默然的倚坐在石桌边，托着腮出神地望着院子里一棵开始掉叶子的老银杏。
如何才能让琼花苑起死回生？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羽瑶的脑海里。
这两天，花姨只要有时间就会过来和羽瑶交谈，起初两个人只是讨论一些关于花苑如何重振的事情，后来渐渐熟络起来，两个人的话题也跳了出来。
“花姨，你不像是一个会去主动伤害别人的人。和我一样，咱们都做不到，我至今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能够让你对我做出那样残酷的事情来？”
琼花有些难看地收回摆弄着衣衫的手：“你怎知我做不到？”
羽瑶淡淡道：“因为你的善良，你收留了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姑娘，你并没有逼迫她们，而是让她们自己决定自己的分工，不想出卖自己的你也分别给她们了足以养活自己的活儿，唯独对我不是这样，我若是没猜错，应该是得到了授意。”
“我不能告诉你。其实，人生在世，很多东西是需要看得淡一些的，只要自己能够过得好，让所有在意自己的人都放心，其余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说得对，但是对我来说有很多东西，即使失去生命，我也一定要守护。”
“姑娘，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女儿，你和她们真的不一样，我的女儿也是因为自己的倔强而投井身亡的，那时，我心灰意冷，一心只想去找我的女儿，和她在一起。”
羽瑶专注地看着，并没有打断琼花的意思。“后来，有一年的花灯会上，我实在受不了这冰冷凄凉的世界，和别人的欢声笑语比起来，我什么都没有！我站在了河边，想要跳下去，了此残生。”
“你被救了是吗？”
“对，我被救了上来，我的恩人不仅仅救了我，她还给了我活下去的勇气，她给了我钱，盖了这座庭院，鼓励我收留这么多无家可归的女孩子，我真的把她们每一个人都当做自己的女儿来对待！”
“因此，你的恩人无论让你做什么。你都会答应！”
“没错，我这条命都是她给的，即使她要我还给她，我也不会反抗！”
“我明白了，花姨，我也这么叫你吧，即使你不说是谁，我心里也能够猜得到七八分，如此憎恨与我又这么有财力物力的人，相信只有她一个，她在北平，我在京都，若无意外，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既如此，希望你能够留下来，我们真的需要你。”
琼花虽然年过半百，但看得出来依旧风神如玉，自带的举手投足之间可见温文尔雅，褪去了前一阵子那些伪装之后，他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失意善良的母亲。
现如今她的身上担负着整个琼花苑大大小小二十几人的生计问题，羽瑶想想也很是同情。
“花姨，我明白你的心意，容我再考虑几天，一定能够找到方法让琼花楼重新热闹起来。”
听到羽瑶的保证，琼花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那晚，朱允炆又一次背着朱元璋和一众大臣到了烟花柳巷寻欢作乐，自从经常受到斥责以来，每当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出去消遣仿佛成了一个固定的习惯。
长期处于一种焦虑不安的状况之下，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位置就保不住了，这样的日子让朱允炆有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的位置迟早都是要被抢走的，自己的性命也是被架在刀俎之上。
但其实朱元璋这么做恰恰是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孙子太过嚣张，想尽自己的力量来保护自己的儿子，平衡朝野势力而已。
他这样的一系列的措施，在众大臣看来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支持朱允炆的官员纷纷由明面上转到了暗地里，再也不敢公开为皇太孙说一句话，即使有些时候朱元璋是希望有人站出来说话的，但是结果往往都会让他失望至极。
那一个晚上，朱允炆穿着便服，偷偷溜出东宫，却经历了二十岁人生之中从没有过的事情。
从没有人敢当面反对自己，即使自己隐藏身份。
琼花苑里的那名女子，是第一个人。
那倔强的眼神，那不畏生死的气概，那被缚住时候绝望却不肯认输的表情，都深深印在了这年纪轻轻的未来帝王的心底里。
这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气愤之极，而又挥之不去。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没有再出去，接踵而来父亲朱元璋的身体日益衰弱，经常把朱允炆叫到身边侍疾。
这一天，朱元璋在打猎以后身体不由自主的发热。冒着大汗的他不顾劝阻，把外套脱掉，只穿着一件薄衫。
不多时，渐渐地感觉浑身无力，头重脚轻了起来。
深冬的寒冷依然没有褪去，朱元璋毕竟年事已高，竟然因此而染上了风寒。
从前也有这样的时候，因此谁都没有当回事，朱元璋醒着的时候仍旧让身边的人把奏折拿到自己眼前来批阅，因此虽然身染重病，但天下还是尽在掌握之中。
一天，朱元璋将允炆皇孙诏之殿前，祖孙相对，朱允炆早就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生怕自己又犯什么错误或者又被拿住什么把柄。
朱元璋见孙儿这副样子，也有些自责前一阵子自己太过严厉。
把语气放轻柔，问道：“如各王有不轨之举，孙儿你当如何处置？”
朱允炆心中早料到自己的皇祖父会这么问自己，便丝毫不加犹豫地说道：“孙儿自知不能担此大任，若是叔父们有兴趣，孙儿愿意把这个位置让出来！”
“让出来？”这样的话确实是朱元璋所希望的，但自己的孙儿未免也说得太过于冠冕堂皇。
若是还是像从前朱允炆的年纪听到这番话，朱元璋想自己有可能会选择相信，但是自己是打拼了一辈子的，经历了多少次的尔虞我诈，骨肉分离，兄弟阋墙，他是断然不会相信朱允炆的话的。
拍了拍孙儿的肩膀，“好好干，如今皇祖父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这天下早晚都会是你的。”
“孙儿不会让皇祖父您失望的！”
朱元璋望着自己孙儿日渐宽阔起来的肩膀，这个孙子真的长大了，自从自己的长子朱标死了之后，自己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孙儿的身上了，也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来人！”站在门外的小太监听到皇上传召，立刻推门走了进来，“皇上有何吩咐？”
“给朕传诏齐泰、黄子澄、方孝孺来御书房。”
因为身体原因，朱元璋已经很久没有上过早朝了，批阅奏章也挪动到了寝宫来，小太监一听要到御书房，想上前劝阻，朱元璋一个严厉的眼神，“还不快去！”
“是！”
不到一刻钟，三位大臣就都来到了御书房，朱元璋确是还没有到。
三人之中，就数黄子澄和朱允炆的关系最近，朱允炆的一些决定也大多听从于他，其余两个人中齐泰最擅长的是排兵布阵和谋略，方孝孺以才学见长与朱元璋，这三个人都是朱元璋为自己孙子亲自选拔的顾命大臣。
三人聚在一起，都满肚子的疑问，“知道今天叫咱们来什么事吗？”方孝孺为人刚正不阿，忠心耿耿，同时也是最沉不住气的一个人。
“咱们三个，还能有什么事？”黄子澄心中有数，肯定是为了皇太孙朱允炆的事，但这时候说不准皇上的耳目在哪里隐藏着，千万不能放肆！不能大意！
齐泰一语不发，皇上对朱允炆的态度变化他是知道的，究其原因别人都是觉得要换太子，但真实原因只有他能猜到一二，是害怕孙子对自己的儿子们不利，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三个人各自心里都琢磨着心里的事儿，丝毫没有注意到在门口走进来的朱元璋，要不是那一声压抑着的咳嗽的声音，三个人都还被蒙在鼓里。
既然被发现了，朱元璋也就大摇大摆的从门口走进去，坐在了主位上。
之所以不叫小太监通传，是因为朱元璋一直都有一个怪癖，那就是想知道手下大臣的真实想法，对待臣子是这样，对待儿子是这样，对待所有人都是这样，一如既往的不信任所有的人！
“三天前，黄侍郎给朕上了一道奏章，我已经都反反复复地看过了，所议之事，正是朕之所虑。”
朱元璋这个开场倒是着实让底下的三个人都吃了一惊，因为三个人都知道那道奏疏所建议的是取消丞相之位，朝中大事皆由皇上亲自定夺。
朱元璋继续说道：“从允汶起，后继君主不可立丞相位，朝中事宜由六部议定，上报国君裁决。皇亲如谋反，罪当诛之！不得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