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老烟枪。(1 / 1)
第二日惜福镇的战事就见了报,占据头条的却不是这战事,而是池靳关于这战事发出的声明。
声明上表示了南三城军阀对待内河军阀的抨击,也表明了誓死保卫南三城人民的决心,简直声声泣泪字字滴血,使闻者惊心观者动容。
以至于谢澜看完这声明,竟是忍不住笑了。
也是,这局面既然是池靳自己拨开的,自己又何必去担心池靳应付不了呢?
纵观这天下,他若不与池靳合作,还能与谁合作呢?
随后有人送上拜帖,谢澜看了内容,换下身上的家居服,开了车就往明珠歌舞町而去。
他走到三楼包间处,推开门,池靳与程焰、林明珠都已经到了。
带上门,他走过去。
“坐这边。”池靳看了看他,这么说了一句,谢澜便顺势坐到了他旁边。
他对面就是程焰,见谢澜就这么自然地坐到了池靳身旁,程焰的脸色明显变了变。
林明珠往程焰背上敲了一下,“小焰子,你别跑神啊!”
程焰赶忙咳了咳,装作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池靳显然并不在意对面这两个人的行为,他偏了偏头,看一眼谢澜,目光没有过多停留,却差点将谢澜的老脸看红。接着他拿出三份文件,分别递给他们三个。
“局面说轻松也轻松,说不轻松也不轻松。全看你们的了。”池靳说着,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我希望你们未来能稳住桐城,甚至是南三城的局面。”
谢澜闻言看他:“怎么?”
“不出一个月,陆安时会亲自来,我也会亲自去。”他拿了火柴将烟燃起来,却并没有抽,只是放在手中细细观察着,偶时抖落些烟灰,像抖落了寂寞,“有淮屏在金桥那边,关^东^军进不来,所以你们也不用做什么抵御侵略的事儿,只是,我若去打仗,民心可能会有些浮躁,你们多担着点儿就是。”
“你怎的就确定陆安时会亲自来?”
“他不得不来。”池靳眼角勾起来,意外地显出一股子温暖,“我给他设了个套。”
“啧,”林明珠鄙视地瞧了池靳一眼,“大靳,你又犯坏了。”
“我从来都是个好人。”池靳辩解,却不等林明珠再说什么,就道,“你们需要做的事情,都在文件上写着,文件上没写的,你们就斟酌着来。我还有事,就这样,散了吧。”
林明珠:“……”
程焰:“……”
不等谢澜做出同他们如出一辙的沉默表情,池靳道:“敛之,你同我来一下。”
谢澜于是陪他一起走出去。
下了楼,到歌舞町外,两人坐上同一辆汽车。池靳开车,他一路上不曾与谢澜讲话,也不曾告知谢澜两人要去哪里。
谢澜虽不问他,但沿途看着似曾相识的布局,心尖就忍不住直抽抽。
他在大夏天里倒吸一口凉气,胸口渐渐浮起来一种窒息感。开始很浅,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这窒息感也越来越重。
到池靳轻声说“到了”时,窒息感已经浓郁到一种境界。
这浓郁到一种境界的窒息感让他忍不住狂躁,甚至在某一瞬间,他很想弄死面前的人。
池靳冰凉的手覆上他发红的眼眶,同样冰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小声说着:“敛之,不破不立。”
——不破不立。
这句话如同魔咒,在谢澜脑海里回寰往复,将他整个人都似乎逼入一个死境。
他很想揪着池靳的衣领质问他:“你又不是我,你又凭什么这么说?”
“你既然不是我,你又怎么能理解我的痛苦?”
“我谢澜现在与你只是合作关系,我的曾经又与你有何干系?”
然而话到了嘴边,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听池靳又说,“敛之,你可以恨我。但你得过了你自己那关。”
谢澜攥紧了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他心里如同翻倒了五味瓶,一时之间,什么滋味都有。
恼——恼这事情、这伤疤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却又重新被提起来;恨——恨池靳不与他说,便擅自妄图窥破他的心境,叫他不得安宁;感激——感激池靳这一句“你可以恨我,却要过了自己这关”,世界上简直没有比这句话更贴心的话语了;更无奈——若是他能过了自己那关,又如何需要去异国他乡漂泊个六年?
日头很毒,或许是因为墓地偏僻的缘故,落到这儿的时候,倒是被驳去炽热,只留了一层倾向于凉薄的暖意,在这地界儿逡巡、逡巡。
谢澜从车上下来,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走向那座经久无人问津的墓。
他伸出手,抚摸那块已经结了风尘霜锈的墓碑。
他的目光透过面前的地方,好像回到很早很早以前,那时候他还是个热衷于与人以命相博的人,也没有现在这么多有的没的的心眼。
他那时候觉得自己是全天下第一等幸福的人。
只是人有旦夕祸福,人还有眼瞎脑残,一次看走眼,足够他悔恨一生了。
谢澜冷笑一声,收回手,觑一眼同他一道从车上下来的池靳,转身加快步子上了车。
他坐的驾驶座的位置,池靳方才没熄火,他便直接踩了油门将汽车开走了。
没等池靳——他故意的,他忽然很想这么任性一回。不为别的,就是心里高兴这样做。
去他娘的付诺儿,也去他娘的池容予,他是桐城的谢少爷,他爱怎么地就可以怎么地。
开车漫天野地地跑了那么一阵子,他想起来池靳,还是忍不住开着车再回去。
谢少爷是恣意不凡,但这位可能将是未来的天下霸主,偶尔调笑一下也就罢了,还是别仰仗着他的喜欢,做点子自掘坟墓的事儿了。
谢澜再回到墓地的时候,池靳正弓着身子坐在路边上抽烟。
他拿出火柴,擦出火焰,将烟点了,一甩,又将火焰甩灭。看起来极其熟练的样子,应该是惯于这样了。
谢澜摇下车窗,“老烟枪,回头我送你个打火机吧。”
池靳吐出一口烟雾,在这缭绕烟雾里冲他一笑,“好啊。”
他的声音很温柔,仿佛还带着点宠溺,让谢澜一度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