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乡情(1 / 1)
张廷瑞被开除学籍回到永乐村后,做了一件令父亲及全村的乡亲们均感到费解的事情。
正是黍子的收割季节。
一天夜里,张廷瑞与父亲一同在地里看被割倒的五十多亩的黍子。一夜安然无恙。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快天亮的时候,突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了上百人等着拾黍穗的妇女和孩子。面对满地割倒的黍子,他们完全可以顺手拈来。可是,这些人表现得特别规矩,没有一个人肯趁着夜色,偷拿一棵黍子。而是都围在地的四周耐心等待着主人将黍子拉走后,再进去捡拾失落的黍穗。
此情此景,令张廷瑞很受感动。心想:这些乡亲真是太本分了,本身都饿得面黄肌瘦了,却还这么安分守己,实在是难能可贵。在抱以同情的同时,一个大胆的念头也在他的脑海里应运而生了。
天色完全大亮以后,聚集的拾黍穗的人还在不断增多。年幼者七八岁的样子。年长者在五六十岁。在每个人的脸上都能看到饥饿的表情。
面对如此之多的贫困潦倒的乡亲,张廷瑞似乎感觉到了肩上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并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这样的负重感仿佛更加的明显。于是,他主动走近父亲说:“爸,您快回去套车吧,天气这么闷热,恐怕是要下雨了。这么好的黍子要是被雨淋了,多可惜呀!”
张焕抬头看了看天气,果然云层很低很厚。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的稀薄。心想:儿子说得对。辛苦了半年的庄稼,眼看着就要归仓了,千万别被大雨给泡了啊!在所有的庄稼中,黍子是最容易发霉的。只要一进了场就什么也不怕了。一边想着,便情不自禁地挪动了脚步。临走时还特别叮嘱张廷瑞说:“瑞儿,今天来拾谷穗的人比较多,你可要用点心哪!别让他们起着哄把黍子给抢了啊!”
张廷瑞大不以为然。说:“爸!看你把乡亲看成是什么人了?这么朴实的乡亲们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自重的事来呀!他们要是打算抢咱们的庄稼,刚才趁着天黑早就动手了。您快去吧!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
张焕觉得儿子终于说了一句让他感到心宽的话。也就放心地小跑着去了。
然而,张焕的身影刚一消失,张廷瑞就热情地走向最近的人群说:“父老乡亲们!家里都很困难吧?我家里有隔年的粮食吃,这些黍子就送给你们吧!算是我们张家救济你们了。大家快点动手往家里搬吧!一会儿我家里的马车就要到了,你们再想搬可就没机会了。”
张廷瑞的一番不尽常理的话把面前的乡亲们都给说愣了。她们不仅没敢动手去搬黍子,反而都齐刷刷地向后退了好几步。
张廷瑞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因为他家离这块地不远,父亲很快就要赶着马车,带着工人们来拉黍子了。情急之下,他灵机一动,转身跑进地里,抱起几捆黍子头,回到地边上就往一位中年妇女的怀里塞。并含着泪真诚地说:“婶子大娘们!姐妹们!你们就别不好意思了,眼下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没有粮食吃怎么行呢?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啊!土地是大家的,本来就该人人有份。这么多黍子拉回我家去也是囤积着,既麻烦又占地方。不如大家每人弄几捆回去先充充饥吧!”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见人们还是犹豫着不肯动,都快把他急哭了,便又加以解释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凭白无故地要人家东西不硬气。换了我是你们,肯定也伸不出手。可是,长期饿肚子是要死人的。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让大家感激我们张家,而是想诚心诚意替我们张家做点善事、多积点阴德,你们就成全了我的一番好意吧!”
这时,远离田边的人仿佛更多了。似乎还有要离开的意思。
张廷瑞大声喊道:“乡亲们哪!千万不要走。我理解你们的想法:宁可挨饿,也不吃嗟来之食。真是令我发自内心的感到敬佩。同时,我也知道,我这么做本身也是有违常理的。所以,你们才不肯接受我的这份好意。”拱手说:“实在对不起,让大家为难了。”上前一步,走近一位大婶,“干脆这样吧:今天,你们无论谁搬多少黍子,都记在自己的心里,算是我们张家借给你们的应急粮。好不好?等你们的日子好过了,粮食充裕了,再还给我们张家。到时候你们还多少,我们就收多少。这总该行了吧?时间不等人,我就不再多啰嗦了,乡亲们快动手吧!”说罢,又跑进地里搬来了好几捆黍子头,塞给了另外一位年纪更大的女人手里。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众乡亲们才真正相信了这位率直的小伙子并非是一时的犯傻,而是发自内心的想帮助他们。再不领情反倒是不近人情了。于是,近前的一些人带头冲进地里,各自抱起三捆四捆的黍子头就走。周围的人见有人先动了手,又见主人站在一边看着大家搬他家的黍子,并流露出十分高兴的表情,也就彻底放下顾虑,随后,所有的乡亲们一拥而上,尽其所能,能抱多少就抱多少。真是人多力量大,仅眨眼的工夫,五十多亩的黍子就被拾黍穗的乡亲们给瓜分了。
望着众乡亲抱着沉甸甸的黍子,怀着复杂的心情,快速离去的身影,张廷瑞的心中简直是乐开了花。为了应付父亲的责骂,他随后倒在了仅剩下的两捆黍子头上,仰面朝天地假装睡着了。
当张焕领着十几名工人,赶着四挂马车来到地头时,顿时就惊呆了。他一步三晃地来到儿子跟前,吹胡子瞪眼问道:“这…这…这是怎么回事,地里的黍子呢?”
张廷瑞装作刚从睡梦中醒来的样子,很镇静的躺着一动不动。半天后才睁开惺忪的眼睛问:“爸!大早晨的,您喊什么呀!我睡得正香哪。”
张焕怒吼:“你还有脸问我?你给我起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大白天的见了鬼了吗?”
张廷瑞表面上流露出十分愧疚的表情,但心里是喜滋滋的。懒洋洋地坐起来后,望着光秃秃的地里,很纳闷地自言自语说:“哎!不对呀!您刚才走的时候不是还都躺在地里呢吗?怎么这么一会儿全都不见了呢!八成真是见了鬼了。”接着,很懊丧地表示:“都怪我不中用,躺着躺着就睡着了。”又装作很无辜的样子,“爸,其实也不应该怨我没用,昨天夜里我一会眼都没敢合,生怕有贼来偷庄稼,可您睡得道挺香。要不是我太困了,也不至于发生这样的荒唐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认倒霉吧。您再急死也没用啊!”
张焕真是哭笑不得。干跺脚,也拿儿子没办法。最后大声斥责儿子说:“你少在这跟我装疯卖傻,我心里有数,没有家贼引不来外鬼。这庄稼不长胳膊,不长腿的,没人动它肯定不会自己走。你给我说实话:是不是你小子见了那么多乡亲都饿得皮包骨,便又动了菩萨心肠,故意好心好意地把我支走,然后趁我不在,将我的黍子全给散了哄啦!你说,你说呀!”不容张廷瑞辩解,又接着骂道:“你这个败家之子,是想活活把我气死呀!我花钱供你读书,是想让你长本事,将来能自食其力,不是让你……”说到这儿,止不住地大声咳嗽起来,一阵咳嗽过后,竟憋得脸色通红。
就在张焕大发雷霆时,周围的十几名短工也都幸灾乐祸地捂着嘴偷着乐。他们心里都明白:眼前的这一幕肯定又是张廷瑞捣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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