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彼岸（1 / 1）
过了好多日子，何云临终于主动联络了我，电话里的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展露出雀跃万分的声音，从她声音我就可以听得出她很开心。
“洛雅，今天我的生日，无论如何你一定要来。”
何云临的日子在秋天，前几天翻日历时我早就想起了，我翻出准备好的礼物，她的生日可是花了我不少心思、也不少的金钱，因为她的生日礼物，我将近一半打工挣来的钱都花掉了。
因为她是高高在上的女王，礼物肯定要好的，要不然让其他有钱人见到她朋友送那么寒酸的礼物，她哪里挂得住面子。
所以为了她的面子和友情，我没关系。
一早我就向老板请假，老板他不假思索答应了，原因是老板他今天很懒，昨天一夜未睡，正好能趁着今天关店休假一天。
我无奈地想着世间哪有这种老板，便打开衣柜翻找能出场面的衣服。
我的衣服实在少得可怜，清一色的深色系，全部都是卫衣、衬衫和冬装，根本没有一件裙子。
看来今天要出门买礼服了，礼服不少钱啊。
拮据的我估价着礼服的价钱，还有接下来的几个月都要省吃俭用了。
但真正礼服的标价时，我还是吓着了。
一件单薄素色的雪纺连衣裙居然要五百元？ ！
和蔼可亲的店员疑惑地看着我，我收起想要撕碎裙子解剖里面到底什么构造的冲动，朝店员微笑说道
“就这件吧。”
我心疼地掏出五张最大值的钞票递给满心欢喜帮我打包的店员，这件已经是我扫视完整家店最便宜的一件了。
我失神落魄地走出那家装修高级不失简单的店铺，拎起根本没什么重量装着裙子的购物袋叹了口大气，乘上最便宜但是人潮相对来说也非常汹涌的公车回去宿舍。
礼服的钱远远超出我的预算，这让一向视钱如命的我心疼万分。
一个生日就花了我快一千元，呵呵，我视若旁人露出诡异的笑容。
回到宿舍后，我重整了心情，洗了个澡换上那件破布后，化了个淡淡的裸妆，穿上平日不穿何云临送给我的高跟鞋前往她的家。
离开宿舍后，我伸手拦了一辆计程车，计程车缓缓地停在我面前，我打开车门坐进去，正要关门时，一个力量压制住我关门的动作，我疑惑地看向来人。
“欸，你不是那时跟阿轩说话的女生吗？”
开朗的声音让我不禁抬起头看向他，笔直的西装、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还有笑起来有深邃酒窝。
我不耐烦地看着他，冷言说道“我不知道他是谁，你再拦住我我就要关门了。”
说完，我不理他放在门边上的手强制关上，他连忙收回手惊呼道
“没想到你是个那么暴力不可理喻的女生。”
“哦，是吗？多谢夸奖。”
我淡漠地瞥了他一眼，把门关上遗留他在门外。司机大叔黑张脸问道
“你们到底要不要坐车的？不要的话统统给我下车，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要，要。”不等我开口，门外那个厚脸皮的男生打开我刚关上的人硬坐来我隔壁，还转头朝我天真无邪地笑道
“看你的穿着，是要去何云临的宴会吧？正好我也是，司机大叔请前往一号公园。”
司机大叔启动引擎，车内音响流淌出悠扬缓慢的西洋乐，但这丝毫没有解决我此刻的烦躁。
“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想怎样？”我的语气不再客气，托着下巴望向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心里纳闷。
“没什么，正好我们要去的都是同个地方，放心，车费我会和你分担一半的。”
他毫不在意地伸了个懒腰，从口袋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叼在嘴巴。
“车内不准吸烟。”专心驾车的司机突如其来的岔一句，他才无所谓地收回烟小声嘀咕。
我不再理会隔壁厚脸皮的人，头倚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今天忙了一整天，说不累是骗人的，何云临的家学校前往要半个小时，正好可以休息一下。
悠扬的西洋乐舒缓了我紧绷的神经，我背对着他躺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打算睡一个短暂珍贵的午觉。
窗外浅橘色的夕阳洒在我脸上，我闭上眼睛，一小束的光投进我的眼里。
“你觉得阿轩是个怎样的人？”
我不悦地睁开眼睛，看向打扰我睡眠的罪魁祸首，他的眼神瞟向窗外，夕阳的光芒洒在他右边脸颊上。形成光和暗的对比，神情既落寞又孤单。
我失神地怔住看了他好一会确定我刚才没看错后，老实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你说的阿轩是谁。”
“哦，抱歉，我没说清楚是谁，阿轩就是史文轩。”
他头也不抬地望向窗外，好像窗外有什么好看引起他注意的事物。
史文轩吗？我认识的他从来都是那副温柔儒雅邻家大哥哥的模样，只是有时那墨玉般漆黑的眸子写着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思索一会后，我如实回答道“暖男一个。”
“哈哈，是吗？你可从来没看过他生气抓狂的样子，看见了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他笑着收起了目光看向我，眼神里有一些作祟分子。
“怎样说？”
我按捺不住好奇心，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那时我有一次看见他的钱包放在他床铺上，我好奇地打开来看结果看见一张照片，里面有一个男生还有……”
车子突然来个刹车，司机冷冰冰的声音传来“到了。”
他递给司机一百元说道“不用找了。”就打开车门拉着我下车。
何云临那高耸碧丽堂皇的别墅树立在我们眼前，我们俩吃惊嘴巴张开个O形地望着那栋恰似城堡的屋子。
”我从出生以来从未见过那么厉害的屋子。”
“我也是。”
我们奢望着何云临的别墅，希腊哥特式的建筑风格，放眼望去都是金色和奶白色的结合，门口中央有个高高在上旁边围绕着不知名天使但是乍看之下就知道是名师雕塑的喷水池。
今年的生日会何云临第一次在家里设宴，往年的生日会都是在酒店摆设筵席，所以我也是第一次才知道她的身份不如她所说那般是个普通的大小姐。
收回目光，我从包里翻出钱包，看着越来越瘦的钱包，忍不住调侃道。
“对了，刚才的车费我分担五十元吧！你真有钱，竟然说不用找。”
他鄙夷地直视我说道“抠门。”
今天已经无缘无故被人标签了两次，“暴力”和“抠门”，无所谓，他说的没错，我就是这种人。
我把五十元塞进他的手里，朝他挥手，走进那幢别墅里，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走进门口满满的贵宾站在小花园内谈笑风生，手里握着装着暗红色沉淀的液体的酒杯，挂上一副商场上尔虞我诈的笑容。
穿过热闹的小花园，我走到了大厅，当踏进大厅时，我更加被眼前这幅景象吓到了，金黄色的墙壁、大理石地板、天花板挂着巨大又华丽的水晶吊灯。
我手心不知觉已经浸满了汗液，我朝四周望去试图找到何云临的身影，但是转了大半圈后仍然一无所获。
“他们在那里。”我不知道刚才才道别的史文轩的朋友几时站在我身后，我呆滞地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一个身穿红色艳丽百褶裙衬托出她白皙肌肤的貌美女生正含羞滴滴地站在一个长相帅气又充满绅士风度的男生面前，两人正客气又开心地交谈。
我一眼就认出那个化着精致妆容却不失漂亮的女生是我找了很久的何云临，而站在她面前那高拔帅气的男生其实是几日不见的史文轩。
眼前的何云临笑容可掬含情脉脉地直视着他，今天的她再次令我感到新奇，史文轩微笑不语地望向他。
他们几时认识的？我怎么没听何云临提起过她认识史文轩？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而我为什么对他们的关系那么地……在乎？
为什么？
站在我隔壁的那个人神色哀戚地注视他们，轻声地叹了口气。
“喂，你还好吗？”
我关心地看向他，他收回隐藏在眼底下浓厚的悲伤，朝我强颜欢笑道
“没事。”
“哦，要去找他们吗？”
“对了，你叫什么名？我叫唐铭杰。”他眼神飘忽不定地望向别处。
“洛雅。”
”嗯，我们去找他们吧。”
不到几分钟，他重新挂上一副没心没肺的微笑，只是那个笑容充满了掩饰不了的苦涩。
他走在我前面，朝不远处的他们招手道
“阿轩！我们来了。”
史文轩闻言朝我们的方向看来，他看见我后有一秒的惊讶，不过一下子他又恢复了温暖人心的笑容。
何云临朝我走来，开心地说道
“洛雅，你来了。”
“嗯。”我淡淡地瞥向站在她旁边的史文轩。
唐铭杰放荡不羁随意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微笑说道“小的叫唐铭杰。”
何云临只是礼貌地点了下头示意了解，就没再说什么，倒是一旁的史文轩看我们的眼神越来越奇怪。
我挣脱他的魔爪，咬牙切齿地朝他小声怒吼道
“别碰我！”
“为什么？”他无所谓地耸耸肩朝我投来猜测的眼神
他那犀利的眼神仿佛要看透我的内心，我连忙转头望向别处，不敢正视他。
“先生女士们，感谢你们出席我女儿云临的生日会。”
麦克风的声音打破了我们此刻的尴尬，成功地吸引我们全部人把焦点转移至站在舞台上欣喜若狂的何董也就是何云临的爸爸。
之前在学校无意间有见过他来接何云临回家，所以我记住了他。
何董不经意地摇晃着微胖的身姿，动作滑稽又搞笑，惹得下面一群人小声地笑。
白色的霓虹灯从天花板笔直地照射在他的身上，他忘我地举起麦克风，发出震耳欲聋的喊声
“我正式宣布舞会开始！”
悠扬流淌的舞曲响起，现场的男生们都绅士地朝女士们伸出右手，踩着轻快缓慢的舞步跳起华尔兹。
我对舞蹈一窍不通，我蹑手蹑脚地后退了好几步，突然唐铭杰瞬间转移到我后面，轻声说道
“喂，看在你没有舞伴的坟山，我就委屈一点当你的舞伴吧！”说完，他还不忘记露出好像我占了他便宜的眼神。
我白了他一眼，大步地走向食物区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不需要。”
“喂，洛雅，妳等我。”他在我身后大声地嚷嚷，在安静的舞池里特别地引人注目，沉醉在跳舞的来宾们都不悦地瞪向完全没有自知之明的唐铭杰。我则假装不认识他，加速离他远一些。
“洛雅，你好过分！”
我再次假装听不见他的话，继续往我最爱的食物区前进，早上到现在我都还没吃啊，肚子好饿。刚才出门买礼服时，又匆匆忙忙地，忘了买些零食填饱肚子。
五花八门的食物呈现在我眼前，我终于不顾被逼装出来的淑女形象，犹如饥渴的狼看见垂涎欲滴的肉一样朝美食飞奔而去。
闪光灯猝不及防地照在我的头顶上，我停下脚步看向同样被闪光灯照在头顶上的唐铭杰，他也疑惑地看着我，我也奇怪地看着他，最后两人默契地望向舞台。
“现在有请这两位为我们跳开场舞。”
人们都停下跳舞朝我们投来挑衅的眼神，还有一些等着看热闹细细碎碎的声音，我瞪了他们一眼后，头也不回地往门口离去，我真的受够了。
“我跟你一起走，我也是受够这个鬼地方了。”唐铭杰一声不响地走到我身边，冷漠地看向他们。
我不阻止他跟我一起离开，我只知道明天一定会被何云临大骂一顿了。想到明天我就头疼了。
穿过百花齐放的小花园，我们毫不依恋地走出何家别墅，这才知道原来已经不知不觉晚上了。
夜色如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如我此刻的心情写照。
这里的夜晚充满着宁静的氛围，月光下的小路上没有一人，只能见到树的影子，还有我们被街灯拉得好长的影子，微风吹过，树叶摇曳，地上的影子也随着变幻出各种各样的姿态。
放眼望去，还能见到依稀的灯光，若隐若现，无意中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一直缠着我？”
我终于忍不住安静的气氛，抬头朝他望去。
在夜色中，我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只是听见他沙哑的声音
“不知道。”
正当我要因为他无所谓的回答发怒时，他又不急不缓地补充道
“我喜欢何云临。”
我不笨，其实当时看见他望向何云临那心疼的表情后，我就大概猜得出了，只是亲耳听见他承认后，心里还是有些惊讶。
“喜欢何云临跟你老是跟着我有扯上什么关系？”
“因为我感觉你好像我的同类，都是孤独的人。”
“是吗？”我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心里早已翻江倒海，素不相识的人直言不伟地说出我真正的内心，我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地落寞、孤独吗？
马路旁，一排排的街灯照耀着万籁俱寂的夜晚，一辆辆汽车飞驰着，使今晚不再寂寞。
“我先走了。”唐铭杰朝我挥手道别，街灯照在他的身上，那个背影看起来是异常地孤独。
我望着皓白的月光，不禁陷入沉思中，今晚我异常地想念我的家庭，想念我那个十九年来从未尽到做母亲责任的母亲。
我从包里掏出手机，目光停留在“妈妈”两个字上，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拨打出去。
我怅然若失地来到车站，乘上今晚的末班车离开了这个喧嚣却寂寞的地方。
2
天气开始转冬，学校开始放寒假了，我穿着宽松温暖的羽绒服站在公车站不停地往手哈气。
也许是寒假的关系，公车站不如以往那样人潮汹涌，只有两三个人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等待公车。
每一年的这个时候我都会主动回乡，明天是外婆的忌日，她在生时，对我照顾有加，无论如何我都应该去祭拜她，就算我不愿意回那个家。
公车缓缓都停在车站前，我握着行李箱冰冷的扶手吃力地抬上公车。公车上的人很稀少，我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并把行李箱放置在隔壁空着的位子。车开始发动，我坐在靠窗位置伸了个懒腰准备睡觉。从甲市回去我的家乡要三小时，我的家乡在一个偏僻的村落，那里的空气清新人烟稀少是适合养老的地方。
也许是车子规律地震动，不一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梦里有我的外婆、有我的母亲、也有我素未谋面的父亲，我们一家坐在饭桌上开心幸福地吃着除夕年夜饭，梦中的我停留在十岁那年，父亲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头、母亲第一次对我展开笑颜、外婆欣慰地看着我们眼角含泪面带微笑地吃了口饭。而梦中的我和他们相视而笑，外面的喜鹊在放声歌唱，外婆种植的向日葵昂着阳光生长，像一个永不放弃的生命力。
可是天伦之乐还没维持到几分钟，一道道深刻的裂痕就慢慢地打破、撕碎我的假想世界，我听见玻璃一片片破碎的声音，本来和蔼可亲的父亲突然转身和我背道而驰。
“爸！”不管我怎样声嘶力竭地喊，我的父亲都没有因为我的呼唤而回头。
坐在我身边帮我夹菜的母亲突然变了个人，此刻的她变得面目可憎，她咬牙切齿地朝我吆喝，我的耳边轰轰作响，听不见她到底说了些什么，突然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把我打到了一个似若冰窖的地方。
我犹如抓着生命稻草般拼命抓住母亲那冰冷得不像人类的手，心胆俱裂地痛哭着。
母亲背对着我，手无力地垂下，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我欣喜若狂地紧握她没有任何温度的手，她突然朝我转过来深恶痛绝地甩开我的手，憎恨地盯着我说道
“你怎么不去死？”
我恍惚地望着她因愤怒而渐渐变得扭曲狰狞的面孔，她朝我扑来，我害怕地不断往后退，却不知我已经走投无路。
我踩了个空，从悬崖高空急速坠落，我面如死灰地望着灰白色的天空，天空一片灰蒙蒙，阳光完全穿透不到。
我闭上双眼，心里早已犹如死水。
外婆慈祥的面孔在天空上急速放大，她朝我慈祥地微笑，接着我看见她躺在病床上痛苦的神情，可怜的外婆在死的前一分钟还在叫着我的名
“我的乖孙洛雅，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
接下来外婆的面孔化为灰烬，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灰色的坟墓，我踩在坟墓上，脸上一片寂静，坟墓上是外婆笑容可掬的样子。
我把白色的雏菊放在外婆的墓前心情沉重地离开。
坟墓旁边生满了野生的彼岸花，红色鲜艳欲滴的彼岸花布满在整片墓土上，我踏在松软的泥土上匍匐前进，我每走一步，花就长在我脚下，真是凄美。
彼岸花是我最喜欢的花，它拥有个很漂亮富有诗意的花语
灭绝。
它象征着灭绝。
嗯，就像我身边的一切。
我弯腰拔起一束刚生长的花，漫无目的地走着。
显眼殷虹的花瓣就像人的血一样，魑魅又神秘。
脚下的花依然绽放，只是我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尽头。
却不知道前方等待我的即将是一场死亡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