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番外：回家出柜添堵1（1 / 1）
韩老爷平时逗逗鸟、下下棋，日子过得不慌不忙的。家族的生意，早就甩手给了大儿子，大儿子看着不太着调，干起事来倒是不含糊，现在一切都上正轨了；家里的事儿呢，又不轮到他做主，自有老太太一手操持。他就成了一富贵闲人，平时的烦恼，除了偶尔怀念过去杀伐决断的时光，就是老太太管他的嘴管得太严，把他馋得跟三岁小儿似的。
但这一年来出了一件大事儿，把他安顺的晚年搅得一团浑水。他的大儿子好端端的，从西北玩儿一圈回来后，突然说要解除婚约。
这婚是打小订下的，对方还是世交，这一悔婚，叫他老脸往哪儿搁？但韩老爷老谋深算，也不跟儿子直接翻脸。他们家的传统，一直是女人管钱的，老太太已经毫不留情地掐掉了儿子的零花钱，即便如此，也不能令浪子回头，可见那小子是铁了心了。
韩老爷不动声色，暗中打听了大半年，终于知道新欢是在南城一老居民区里头开面包店的。他掌握的信息不多，于是在一个冬天的早晨，打算亲自去看看。
韩老爷不是顽固老人，而且现在儿子掌着权呢，不好摆弄。他的想法，是去探一探女人的底子，要是才貌人品都没问题，是个正经人家，就赶紧迎进门来，在他的眼皮底下，总是放点儿心。
他慢悠悠地走在老街上，大槐树光秃秃的，但底下都是人。老头老太太们遛着狗，聊着闲篇儿，各种鸟儿在枝桠上笼子里，叫得天花乱坠。韩老爷爱鸟，就过去凑了凑热闹。
这么一路走，一路玩，他心情舒畅，对那女人的要求顿时降低了几分，心想，在这里过日子的，必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她的才能就算了，只要相貌不错、家庭正常，也不是不能进他们韩家的。
见到了“西天饼屋”，韩老爷有点惊讶。虽然店面不大，但窗明几净，给人感觉亮堂堂的、暖烘烘的，装修也不俗气，在这片街上鹤立鸡群。他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心道，看这店面，就知道个性朴实、品味不错，那么长得不够漂亮也没关系，有他们家基因托底嘛，以后孩子寒碜不到哪儿去。
这时候，他心里其实已经完全接受这个未来媳妇儿，甚至开始盘算让他们在中秋前完婚。
叮咚。他走进店里，架子上摆着一个个褐黄色的大面包，散发着淡淡的麦香。而且，韩老爷还闻到了炖肉的味道，肉和香料交织出浓郁丰腴的香味，韩老爷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门口的鹦鹉叫道：“你丫来干吗，你丫来来干吗？”韩老爷莞尔，逗鹦鹉道：“调皮！”
一个女人在前台干活儿。韩老爷心想：莫非是她？
她不年轻了，长相也是平庸的清秀，看上去比小满要差不少。不过工作时倒是挺专注的，而且有一股凌厉之气，让人不敢轻慢。这一点，韩老爷是很欣赏的，他喜欢努力、认真有担当的人，虽然三个儿子，不是吊儿郎当，就是要玩物丧志……正因为这样，他加倍渴望下一代有个能拨乱反正的。嗯，年纪大点就大点，人品好就行。
韩老爷下了决心，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这时，门响了，一个小孩跑了进来，风一般地拿了个大面包塞嘴里。前台的洪斐皱了皱眉，大声道：“臭小子，慢点儿！噎死你。”
韩老爷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却见她走出柜台，给孩子拿下书包，又给他擦了擦嘴角，“先喝杯水。”语气硬邦邦，动作却是温柔的。
韩老爷心凉了半截——有孩子的？！
这个倒是让他踌躇了。别的都好说，带着个拖油瓶儿，可怎么好？韩家是京城的大户，财宏势大的，他可不想自己拼搏回来的成果，流到外姓人的手里。
秀明咽下面包，对韩老爷道：“爷爷，您想吃什么？面包硬，要不您看看这些蛋糕？今天新做的，红薯栗子蒙布朗，又好吃又健康哦。”
韩老爷又吞了口唾沫。他喜欢鸟儿，喜欢孩子，还喜欢吃。这三样，店里都占全了。他的心理堤坝又崩塌了一点——有孩子也不是多大事儿，家里多了个小崽子，多有意思啊，生气勃勃的。何况这孩子眼神清澈，嘴又甜，越看就越爱。
他心里天人交战，要不就买一赠一，带回家去……
突然，炖肉的香气浓厚了起来，从他的鼻端直击心脏。他不看女人了，不管孩子了，就盯着后厨看。帘子一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
男人高高大大的，寒冬腊月，穿着半袖，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韩老爷阅人无数，虽然这男人带着安静平和的气息，但他本能地觉得这人不好惹。不好惹也罢了，他手里的那盘肉咋那么香呢？
于是，颜止从后厨走出来时，就看见一穿着体面的老头，眼巴巴地看着他——手里的肉。
颜止笑道：“老爷子，买面包？这飞碟面包，刚出炉的，来一个？”
飞碟面包？这倒是新鲜。韩老爷不自觉点点头。
颜止拿着一个烤得酥脆金黄的面包，夹进了肥瘦相间的烧肉，递给了韩老爷。
韩老爷拿着温热的面包，闻着肥肉的香，差点落泪——这不就是烤肉夹馍吗？他已经很久没吃肥肉了，不，他连肉味儿都差点忘了。为了控制体重和血压，他的饭桌上惯常只有五谷粥、豆腐和蘑菇汤的。
他咬了一口飞碟肉夹馍，瞬间嘴里火花四迸，沉睡在苍老身体里的热情、骚动、爱……全都复苏了。
太！好！吃！啦！
颜止见韩老爷三两下吃完了，又给他拿了一个。洪斐看得目瞪口呆，赶紧给老人倒了杯水。
韩老爷吃了五个面包，半盆肉后，终于累得吃不动了。
他早忘了什么媳妇儿、儿子、家族尊严、传宗接代，热泪盈眶地道：“老板，多少钱？”
颜止看他吃得高兴，也有点感动。“八十元，水不收你钱。”
老人掏钱结账，挺着腰走了。
颜止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这场景有些熟悉。
这时候，手机响了。
韩庆：“我下周回来。”
颜止：“嗯。”
韩庆：“太冷淡啦，不想我？”
颜止忙得脚后跟不着地的，确实没什么时间想他。但一闲下来，全身放松时，就会特别想念这个人肉靠垫，想要枕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听他满嘴跑火车，然后放心地睡过去。
“想。”颜止道。
韩庆浑身舒泰。颜止是不说情话的，情绪到了，不爱动嘴，直接上手……想到这儿，韩庆恨不得立即看到他，触摸他比常人暖和的皮肤、丘陵起伏的肌肉、充满力量的拥抱。就是他低沉的嗓音，也能让他全身毛孔张开，就像泡在了温泉里。
不就两星期没见吗，他就这么经受不住？对了，韩庆差点忘了他打电话的目的。
“快过年了。我想，”韩庆一下子语塞，感觉很难开口。他吸了一口气，“我想，带你回去吃饭。”
颜止沉默了。他自然知道过年回家吃饭的意思，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好。”
韩庆听到这答案，虽然正是他想要的，但不由得开始慌张。
没想到颜止那么爽快。这是明明白白地确定两人关系了，韩庆心下大慰，但对于两人的未来，却不是很有把握。
两人这么野着，倒也没什么，但家里不放过他，隔三岔五就得给他做媒拉纤，要不就各种试探、审问，让他一天都不安生。他想，要死就给一刀痛快的，这样零零碎碎的，以关心之名实施的虐待之实，他一天都忍不了了。
不过，他虽然有赴死之心，想到姆妈的强势，父亲的阴险，两个弟弟的阴阳怪气，他还是非常不安。
从现在开始，就进入他回家出柜——以及很有可能被扫地出门——的倒计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