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棋子(1 / 1)
见到了颜止后,韩庆的心定了下来,反而不着急了。
两人喝得微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时,谭溪道:“你是被你的鱼饵唬住了吗?这几天消停了,不哭着喊着要去找他了?也是,这么一樽凶神,要我可不敢惹。”被颜止踹了一脚后,谭溪的胸口疼了两天,一直嚷着说自己肋骨断了,要去医院检查。
韩庆搂着他的肩膀,轻声道:“他要不摆足这架势,撇清我和那对母子的关系,曾明义生性多疑,会让这姓夏的女人好过吗?”
谭溪怒道:“妈的,原来你们在演戏啊。演就演了,哪有对群众演员下手那么重的?”
韩庆在他耳边道:“你他妈活该。我丑话说前头,颜止可不是什么善茬,对我都能往死里揍,你那样嘴欠手贱的,多少都不够他撕的。”
谭溪冷笑:“你丫真有病,搞个正常点的不行。接下来怎样,等你鱼饵自己献身,喂到你嘴边?”
韩庆不答。颜止怎么想的,他其实不太有把握。颜止回到月亮湾是为了把秀明换出来,但秀明还在这里,颜止自己也好像陷了进去,两人都没法离开。这里遍布曾明义眼线,他又不能直接询问。这华丽的月亮湾到处都是陷阱,他不得不小心翼翼。
走到主街道的路口,韩庆道:“你先回去,我约了人。”
谭溪不情愿:“约了谁?女的?”
韩庆道:“有人请我看电影。”
韩庆坐进灯光昏暗的天鹅绒座位上不久,一个身材苗条的女人来到跟前,贴着他坐下了。女人把长长的卷发向旁边一拨,对他一笑,正是那为他做弊的荷官。电影开始,女人就倚靠在他胸前,手放在他膝盖上摩挲着,闭眼道:“月亮湾不小,但要找个地儿,两人安静地说说话儿,还真不容易呢。”
韩庆道:“林已让你来的?”
女人柔媚地笑道:“林先生有话让我转告您。您的小卒已经过了河,眼看就要把主帅给吞了呢。不过他自己处境也不太好,随时都会被吃掉。这胆子可真够大的啊。”
韩庆道:“小卒要没这志气,那终生只能在方寸之地徘徊,岂不没意思得很?”
女人道:“一只小小的卒,再有志向,恐怕也只能是炮灰。所以林先生让我问主帅,这只卒生死如何?”
在曾明义的办公室里,游有余坐在了他的对面。曾明义一脸阴沉,游有余却是笑眯眯的,一贯的卑躬屈膝的模样。
他直接道明了来意,说要提高清水和天然气的价格。曾明义没想到游有余的胆子那么肥,敢来月亮湾跟他谈判。
他对游有余也不装了,冷笑道:“老游,你是在麻将桌上把祖坟都输没了,还是家里老三卷款走了?就这么急着搜刮我们老百姓的血汗钱?”
游有余不生气,笑道:“曾老您哪是老百姓啊。唉,您在这吃香喝辣的,不知道我压力有多大。县里连年干旱,有那地儿老百姓别说水,连尿都没得喝了,一地都是饿死渴死的人。我要再不干点实事,这官别当了。”
曾明义盯着游有余的脸,游有余也不退缩。曾明义心想,以前低估了这笑面虎,这人看着软绵绵的,里面未必没有个把硬骨头。
他语气缓和下来,道:“县里的旱情,我也听说过,都是同胞啊,我心里也不落忍。我正打算捐出月亮湾的部分收入给这些灾区呢。你来了正好,我们就把这笔钱给交接了吧。”
游有余笑道:“曾老心善,日后当有福报。不过这旱情啊,估计得持续好几年,老百姓总不能靠善心活着吧。月亮湾这些年来都在扩展,各种吃的喝的玩的需求越来越大,坦白说,我们镰旗县都快不胜负荷了。我今儿给你说的价格,就是补偿给老百姓的,我们自己可一点都不敢沾手啊。”
曾明义旁边站着的大汉怒道:“补偿个屁。要没我们月亮湾,你县城里那些大楼怎么盖出来的?现在钱花光了,就来敲我们竹杠,有这么便宜的事?”
曾明义冷声道:“宣兵,闭嘴。”他顿了顿,对游有余道:“孩子们说话直,你别见怪。不过话糙理不糙,宣兵说的,也代表了我们月亮湾老百姓的想法,你考量考量吧。”
游有余沉默了一阵,道:“曾老,这价格呢,是我们县里多番讨论出来的,改也改不了啦。我就是个带话的,您看着办吧。”
电影院演的三流港片,电影院里观众寥寥,也没几个是为了看电影来的。韩庆搂着女人的肩,在她耳边道:“小卒是个棋子,主帅本身难道不也是一枚棋吗?大家都一般大,只是位置职守有所不同罢了。这盘棋,谁都不能独善其身,你问我生死如何,既然摆在这棋盘上,还能自己做主?”
女人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林先生是在什么位置上?”
韩庆笑道:“那得看他是哪一边的了。”
女人轻轻捻着他的衣襟,道:“就不能哪一边都不是,只做座上观?”
韩庆:“你是说,既要看哪边有好处,又想在危险时抽身,嘿,哪有这样的好事?”
女人把纤细的手指伸进他衬衫扣子间的空隙,软软地道:“唉,这人,总是贪心的嘛。”
要平时韩庆是来者不拒的,但那天被颜止撞见他跟女人调情后,他要跟谁亲近,就会想到颜止可能就在附近看着呢。这都成阴影了。他抓着女人不安分的手,笑道:“人为自己打算,是应当的。我给林先生的礼物,他可还满意?”
女人:“韩爷这大手笔,林先生感激得很。就是不知道,韩爷想要什么回报?”
韩庆:“我能要什么回报?我啊,就是带着猪朋狗友来游山玩水的,来到月亮湾,就想看看传说中的天水长什么样。林先生是守护人,这通行的许可,可不可以当个人情卖给我?”
女人一怔,当然不相信韩庆只要看看天水,她想了想道:“这不算什么为难的事儿。不过这是守护人的职责,我可不能帮他应了。我会转告林先生的。”她犹豫了一阵,又道:“林先生那边好说,但另一位,恐怕没那么好应付了。”
韩庆心里好笑,颜止这牛脾气,在城里也就自己跟自己犟,回到了月亮湾,不知让多少人吃了苦头。他忍不住问道:“颜先生--石头爷,我不知道你们这怎么称呼他--他一般都在哪儿活动?”
女人犹豫道:“他很少进城来,通常都在月亮河边。”
韩庆笑道:“你很怕他?”
女人:“月亮湾谁不怕他?就是曾老也得让他三分。林先生,大家也怕,但你毕竟知道他要什么,怎么做他能开心。那位爷.....”
她突然醒悟到自己说多了,轻柔一笑道:“那位爷的事,其实我也不太懂。听说您是他的好朋友?您想找他,去月亮河边的链子口就能见到,那儿一水的土房子,就他的房子在顶层有个大平台,很好找的。”
游有余走后,宣兵对曾明义道:“老师,老油条一直挺听话的,这次敢来作怪,肯定是受那姓韩的指使。”
曾明义玩弄着手上的白玉佛珠,道:“平时听话,不表示他心里没想法。老游肯定憋得挺苦的,要不能搭上身家性命来跟我玩这一出?宣啊,你说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人再有本事也得注意分寸,要是逼得周围的人没了活路,最后也要不了好。”
宣兵皱眉道:“老师,我们自己挣的钱,给自己过上好日子,有啥不对的?那姓韩的一开始就不安好心,想把我们月亮湾搅黄了。等他们回去时,我让他飞机直接掉进月亮河里得了,还跟他们费什么话!”
曾明义横了宣兵一眼,心想这孩子有勇无谋,不通情理,在识人育人这方面,自己真不如袁顺民有眼光。他叹了口气:“把我们的财神爷沉河里?我们之前做的事儿,都白费了?”
宣兵不服:“城里又不光他一个有钱人。我看他一肚子坏水,嘴里客气,暗中不知道有多少算计呢。”
曾明义把佛珠套回腕上,笑道:“宣啊,看人要看好的一面。我从他身上就学了很多东西。他能让老游做他的前锋,一出手就抓住了我们七寸,还不跟我正面冲突。这对大局的把控和眼光,我们月亮湾就无人能及。唉,能多读几年书,多看看世界,就是不一样啊。”
宣兵不屑:“我看他就是虚张声势,游有余算老几,他一句话我们就把钞票往他家送?”
曾明义:“虚张声势?他后面要没有支撑,就不会走这一着。韩家树大根深,在上面人脉很广,他做的又是把持着城里命脉的买卖,说一句话要比我们有分量。”
宣兵:“那我们怎么办,他要钱就给钱,他要肉我们就割肉?”
曾明义沉吟半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找颜止,让他去解决吧。”
宣兵:“那只蛮牛?他会肯?”
曾明义一笑:“跟他说,村里的水井被人填了。他是守护人,知道该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