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大人请穿衣①(1 / 1)
天光微亮,午门上的悠远洪亮的朝钟响过,朱红色的宫门缓缓打开,昭示着帝国朝廷新一日的开始。
宫门方启,早已候在宫门外的通政司属官与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堂官凭着宣王手中皇帝赐下的金牌一路畅通无阻进到皇帝寝宫,仗着人多势众硬是扯着方换下道袍的皇帝坐到了御桌前头,看着满脸瞌睡的皇帝跟侍候在御桌旁的刘节,刑部尚书率先递上了一份案卷,在皇帝被上边的案子惊地心神一震时,宋景暄不卑不亢,却又衔接紧凑地递上了自己的折子,接着是左都御史与大理寺少卿,并着刑部尚书一句接一句情绪高昂地表达了对此案的愤慨以及处理的方法。
刘节在旁噗通跪下,趴在政和皇帝的腿边儿上涕泪横流地指天指地发誓喊冤枉,隐晦地表示定是宋景暄因上回贪墨一案报复于他。
而身为清流的三司官员在听完之后表示这绝对不能忍了,情绪激昂地摆开架势,劈头盖脸地给予反驳,几轮下来左都御史大人白色的山羊胡一翘一翘,红着眼开始引经据典地论证刘节的奸佞本质,说到最后不由得情绪激动地留下几滴痛惜的老泪,裹着官服的老胳膊腿摇摇欲坠,一副快要厥过去的样子。
听着殿下三位老臣的控诉以及腿边儿上宠臣刘节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喊冤声儿,政和皇帝的心情由迷茫转惊讶,由惊讶转凝重,再由凝重转回了迷茫,长久沉迷丹药的身体与日渐衰老的体质使得他的脑中混沌一片,只能呆滞地瞪着眼睛听着。
“父皇,刘节盗取未满月的婴孩吸取脑髓,可谓丧尽天良天理不容,仅仅一月京城内外无辜惨死的婴孩便有三十余个,那些婴孩的父母都在等官服给一个交代,还请父皇下旨,严惩罪魁祸首!”
自始至终,宋景暄只是站在原地静听,待上下几位发言完毕,沉沉开口,然后一掀衣摆,跪倒在地。
“请皇上下旨!”
刑部尚书并着左都御史大理寺卿紧随着宋景暄跪下。
“这……”
政和帝看着殿中跪了一地的朝廷要臣,再看看御案上通政司递进来的一堆奏折,浑浊的眼中划过挣扎。
“皇上……”刘节眼泪鼻涕汪汪地抬眼看着政和帝
“既然如此,那便随了众卿的意思,三司会审吧。”政和帝的眉目间闪过一丝无奈。
“皇上圣明!”
“父皇圣明,儿臣代那些失去孩子的父母谢过父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宋景暄挺直的背弯下,一磕到底。
“好了,都退下吧,朕乏了。”政和帝疲惫地挥了挥手。
“是。”宋景暄恭谨起身,然后手一挥,自有禁卫进来拿下刘节。
“皇上,皇上冤枉啊皇上……”刘节尖细的嗓音哭喊地凄厉,眼泪鼻滴混了面上的□□一坨坨地糊了一脸。
政和帝的眉头微微皱了皱,安慰道:“爱卿且去,若是冤枉,朕自会还你清白。”
“皇上……”刘节抬着泪眼婆娑的眼看向政和帝,却见着他的神色中带着一丝明显的不耐,泪水下的眸光一顿,霎时噤了声。
“儿臣告退。”
“臣等告退。”
旭日高升,金阳万丈,皇帝寝宫的门缓缓关上,清爽的晨风迎面轻拂。
“押入大理寺。”宋景暄吩咐道。
“是,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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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天边的霞蔚绚烂如火焰,就仿若这云京城中烈火烹油般的富贵锦绣,瑰丽到了极致又渐渐黯淡,然后重新燃起。
“恭喜大人。”
夕阳铺地的楚家小院里,张斯对着方从小厨房中端着菜出来的楚月拱手一揖。
楚月步出厨房门的脚步一顿,眉梢挑了挑,然后一脸淡然地转身将菜放在石桌上,道:“你们的消息倒是快。”
张斯跟上前,递上手上拎的一包东西,笑道:“这是掌柜的的一点心意,恭贺大人荣升之喜。”
“荣升?”楚月的唇角冷冷地勾了一下,明眸中光芒晦暗冰冷,“倒是荣升。”
刘节一案折腾了七日,搅得满城风雨,本以为证据确凿,却不想那姓洪的秉笔太监在最后一场堂审里竟突然撕了之前的供状,反口将一切罪责拉到了自己的身上,给了在堂听审的阉党成员一个绝好的机会,逼得三司不得不得押后再审。结果果然,第二天三司就永远没了将洪公公提堂的机会,而那方士,虽然没死,却疯了,隔了两日暴毙牢中。
“凡事都有一个过程,天理昭昭,恶有恶报,大人不必多烦忧。”张斯道。
“呵,倒是。”楚月笑了笑,接过张斯手中的东西,“好歹我这儿也算是有些结果。”
刘节虽然没扳倒,但如何说也是破了一宗大案,结案后,宋景暄为她在皇帝面前请功,本意想教她补了兵部的缺,好就近在他的麾下,毕竟她这回是明晃晃得罪光了刘节,可不想,皇帝第二天下的圣旨,却是给了她大理寺丞的位置,正六品,赏银一百两,丝绸二十匹,这其中,定然是少不了刘节的功劳了。
“小玉。”一声娇软的呼唤,媚玉一身鲜艳地从张斯身后走上前,一亮明媚俏丽的面容有些苍白,秋水双眸中的波光复杂。
楚月看着她的眸光,心中一顿,然后温雅一笑,“媚玉,身子可大好了。”
自那回明月湖落水后,她便再未出现在她面前,听说是生了一场大病,前两日才得好。
“小玉,我明日就要走了。”媚玉道。
“是吗?可你大病初愈,瞧着你的脸色,这舟车劳顿的,可受得住?”楚月关切道。
“呵呵。”媚玉笑了,只是红唇的眼色淡淡,平白生出一种憔悴来,“小玉,若是从前你能这样讲,想必我的心中会是很欢喜的。”
“哦?”楚月的笑容温润文雅,可明眸中却透出一种狡黠来,戏谑道:“同是楚月,那如今我这样讲,难道你心里就一点都不欢喜吗?”
闻言,媚玉的笑容明媚,眸中骤然生出一种光来使得整张脸的生气都被提了出来,“自然也是欢喜的,小玉,你永远是我花媚玉的朋友。”
楚月唇边的笑意愈发大了,半真半假地拱手一揖,道:“承蒙媚玉姑娘不弃。”
“呵呵。”媚玉掩唇而笑,“好了,我走了。”
“天色已晚,不留下来吃个饭吗?”
“不了。”媚玉笑着摆手,“我今日就是来与你告个别的。”
“那好,保重。”楚月道。
“山水有相逢,小玉,等办完了事,你要来找我。”
“好。”
“告辞。”媚玉的双手一抱拳,卸下那刻意的妩媚妖娆,一种江湖儿女的飒爽英姿油然而生。
“再会。”楚月亦抱拳回礼。
她知道了。夕阳的金光在媚玉的身上洒落,楚月静静地看着媚玉离开,心中既松了一口气,又有些担忧。
又多了一个。
“小楚。”翎白端着一碗三鲜面从厨房走出来,“开饭了。”
“嗯。”楚月一面在桌边坐下,一面陈述道:“我升官儿了,媚玉要走了。”
“哦。”翎白很淡定的听完这俩件事,然后吃面。
楚月扒拉了几下碗里的米饭,然后突然惊觉,抬头问道:“小翎,你今天为什么吃面?”
翎白吸溜一下把面吸进嘴里,停下筷子认真重申道:“小楚,我看见甜的反胃。”
“反胃?”楚月的眉梢微挑,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酸甜适中,我没多放糖啊?”
“可是小楚,咱们已吃了七日的糖醋了,你以前不是常说要营养均衡么?”翎白的眉头紧皱,他是真的腻了。
楚月一愣,看向桌上的糖醋排骨糖醋鱼糖醋藕,猛然惊觉她竟将同样的菜色连做了七日!
糖醋……
楚月的明眸中闪过一抹异色,自从那日沉烟楼之后,她已有七日未曾见过贺琛了,第一日听说是为的刘节一案东宫召见,第二日她去翰林院的时候才见着贺琛的朱轮马车从外头进府,然后接连几日到如今都没了动静。
刘节一案已结,她本以为他今天会来的……
“觉得腻你之前怎么不说?”楚月觉得心里有点烦。
翎白眨巴着澄澈的大眼睛,“小楚,我每日都有讲……”
是吗?楚月瞥了眼放在桌边上的一盘从玲珑斋订的玉露糕,突然觉着一种腻味的感觉升上心间,将筷子往桌上一扔道:“行了,不吃了,我们去鼎翠楼。”
翎白的眼睛瞬间亮了“好。”
斜阳浓烈,墙头的野草微动,两个身影悄然翻过墙头落在桌边左右窥探了一番,然后伸手往桌上拈了片糖醋藕进嘴里,砸吧砸吧了嘴道:“这菜做得不错,新荣你也尝尝?”
“吃什么,”新荣淡淡的睨了他一眼,“主子要藕坊的糖醋藕和品香楼的糖醋排骨,还不快去买!”
“买什么?”阿昌一点桌上的两盘菜,“这不都在这儿吗?”
“你……”新荣额头的青筋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