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治病(1 / 1)
三人进了玉衡宫,偌大的宫殿中却只有一只白色巨型药鼎,一个人也没有。
“草谷前辈不会不在吧?”皇甫卓皱眉道。
夏侯瑾轩上前一步,大声道:“草谷前辈,在下夏侯瑾轩。我有一位朋友遭到妖物附身,昏迷不醒,还请前辈相助!”
声音在宫殿中显得颇为响亮,却仍不见人。
暮菖兰笑道:“这地方就这么点儿地,一看就没有人,小少爷你叫再大声也……”
她话音未落,只见宫殿中央的台阶上突然发出了暖黄色的光。
片刻后,光芒减弱,一位二十来岁的女子从台阶上走下来。她以一条蓝色锦带将长发简单地束起,余了一些披散在身后。身上一件蓝色的普通蜀山道服,却叫她穿出了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
暮菖兰和皇甫卓皆惊愕地倒退半步。
绝色女子笑道:“我便是草谷。”
暮菖兰微微一惊,万料不到蜀山的草□□长竟是如此年轻。但她毕竟行走江湖多年,念及蜀山的驻颜仙术,便也明了,以拳抵掌,行了一礼。
“在下失礼了!”
草谷摇头道:“无妨。”她走向夏侯瑾轩,看向他怀中双目紧闭的瑕,道:“你方才所说的朋友便是这一位?”
夏侯瑾轩点头道:“正是。”
草谷示意夏侯瑾轩将瑕安置在殿中的床上,待人躺好了之后,伸出手去,放在瑕的额上。只片刻,草谷脸色一变。
暮菖兰看出草谷的神色,心中一紧,道:“草谷前辈,瑕妹子她……怎么样了?”
草谷沉默片刻,道:“这位姑娘的情况有些奇怪,我还须多些时间来查看。”
暮菖兰松了口气。
“我现在还有些要事,你们将瑕姑娘安置在我这儿,现在蜀山住几日吧。”草谷犹豫道。
“这……”暮菖兰皱眉。
草谷见状,道:“瑕姑娘的状况看来短期内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几位还请放心。”
蜀山长老自然事务繁多,皇甫卓与夏侯瑾轩对视一眼,便拱手道:“多谢道长了。”
三人从玉衡宫出来。
皇甫卓终于下了决心,冲夏侯瑾轩和暮菖兰拱手道:“既然瑕姑娘没有什么危险,我也该回家一趟了。”
品剑大会一事后,自己助夏侯二人离开,父亲不知会是何等发怒。
只如今看来,姜兄和夏侯虽然有些暧昧,但绝不是父亲所想的那种龌龊关系。回去与父亲言说,也好助他二人一助。
夏侯瑾轩一愣,叹口气。大家都有自己的事,分离在所难免,只是当真到了这时候,却也难免惆怅。
“此去开封甚远,皇甫兄独自一个人……”
暮菖兰勾唇笑道:“离开封虽远,不是有谢兄么?有他的御剑术,还不是片刻之事?”
“这……”皇甫卓犹豫道:“谢兄身为蜀山长老,应当不会有时间……”
暮菖兰笑道:“你看他平日的样子,哪像是个管事的!不然也不会自己跑下山玩乐去了!”
夏侯瑾轩也点头:“谢兄他……似乎是比较闲。”
月余,覆天顶大殿中。
殿侧立灯中火焰灼灼燃烧,台上一人负手而立,台下匍匐之人战战兢兢。
“不必多言!”姜承一挥手:“你们将消息打听到便可,余下的,我一人足矣!”
“教主——”
台阶下的半魔激动地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姜承的目光扫过来,哽了一下,立刻跪了回去。
按压下因为蚩尤血统的威压造成的战栗,半魔开口道:“教主方才上任,要是出了什么事……属下——属下并不是怀疑教主的能力!只是……”
姜承微微皱眉,喝道:“不必再说,你且留守教中,无我或血手命令不得妄动!”
半魔不敢再说,急忙躬身答道:“属下遵命——”
“退下吧。”
姜承目视那半魔退下,目中锋锐渐渐褪去。
他转身向宝座走了几步,到了座椅面前却停下脚步。
细看座椅后石壁上雕刻的那巨大魔纹,便与姜承额上紫色的纹印相似,诡异莫测,却又因强大的力量而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靠蚩尤冢的那块巨石,只需半日,姜承就开掘出埋藏于自身的力量,来到了覆天顶,接下了本就该在他肩上的责任。
过久的遭人欺凌,缺衣少食的生活,让覆天顶的半魔在得知姜承拥有蚩尤血脉之时,几乎瞬间就屈膝臣服。
厉岩从寨中半魔处得知此事,仅是略有犹豫,却是迅速独身前往了覆天顶。
覆天顶一见,说尽抱负宏愿。
虽识得不久,厉岩却也对这位品性很是了解,加上蚩尤血脉,覆天顶相处了几日,更坚定了心思,愿带寨中兄弟来此处安生。
如此一来,却是姜承心中有愧,从夏侯记忆中看到之事。厉岩唐风等对自己推心置腹,自己却在净天教危亡时对他们心存质疑,更未能替其达成回归魔界的初衷。
残害旧友,连累无辜,听信小人,祸及人界,累累的罪行。
虽只是从夏侯瑾轩记忆中看得一切,却更能感受其中痛彻心扉,无能为力。
并非一味相信,初时更是不愿相信。只是这途中桩桩件件,夏侯瑾轩的种种反常与痛恨,联系这段记忆,便都能得到解释。
蚩尤冢血脉觉醒,更是证实了这一切,却也让他再次无路可退。
其实并非毫无退路,只是,便是姜承自己才懂得自己断不能如此潇洒。如山的责任与信任,众多半魔的性命,他绝不可能弃之不顾。
只是他既然知道了这阴谋背后谋划一切之人,便断不能任他酿成此后诸多悲剧,进犯人界。
姜承目光一寒。
借夏侯视野一看,纵是再愚笨之人,也能看出这许多事的罪魁祸首全都指向一人。
只不知夏侯为何不对夏侯韬,或者说是枯木,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下手。
或者他觉得自己更可恨?姜承面上神色不变,双拳紧握。
雪石路上,楼兰城中,夏侯瑾轩憎恨的神色尚在眼前。
但看夏侯瑾轩的样子,似乎并不知道枯木所谋划的一切。
或者,也因为痛苦所以选择遗忘?
但不管夏侯瑾轩对这个“二叔”的感情如何,他必须将此人除去!
姜承的紫眸中闪过一道狠厉的光,一甩袍袖,转身离开了大殿。
半魔毕恭毕敬退出大殿,走出覆天顶。
蚩尤冢在完成使命之后,便坍塌焚毁,若非善驭火之人,便是靠近也必定大汗淋漓,难以忍受。
半魔停在蚩尤冢偏僻处,躬身等待。
只见一道黑袍人影缓缓出现在乱石边。
“大人。”半魔再次躬身行礼,神色中少了畏惧多了些尊敬。
“嗯。”黑袍人仅仅点头。
“姜世离不知何故,想要独自潜入夏侯家。”半魔小心道。
“哦?”
姜承在看了夏侯瑾轩的记忆之后,先是无故迅速前往了蚩尤冢,后又迅速成立了净天教并成为教主。一月后,教中尚且不稳,便要独自一人潜入四大世家之一的夏侯家。
这些事看来实在无法理解,唯一能知道的便是,姜承与夏侯瑾轩之间绝对不简单,而夏侯瑾轩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只是这好侄儿长年待在自己身边,又怎会得知蚩尤冢?
黑袍人勾起一笑:“今夜,明州之事,万不可露出破绽。”
姜承派人四处打探夏侯家二位门主的行踪,寻找夏侯家门人不在的时机,必定要对他们下手。而他自问“夏侯韬”并未做过何事要姜承如此记恨。那……便是夏侯彰所做之事?联系到近来江湖传言,折剑山庄上夏侯瑾轩与姜承的品剑大会,暮菖兰的传信……
魔族生来便带戾气,蚩尤为魔之始祖,狠戾与傲气更是与生俱来,刻于骨肉。
“瑾轩啊瑾轩……这颗关键的棋子,还要靠你来推动啊。呵呵……”
在蜀山上也呆了一月,虽草谷说过瑕的病情并不危急,暮菖兰和夏侯瑾轩却也有些坐不住了。
对此谢沧行也只能表示无奈:“夏侯少爷,我都说了师姐每次闭关修炼丹药都要耗去不少时日,少则十天半月,多则一年半载,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停下来。这事急是急不来的!”
暮菖兰听了这话也就放弃了,人家草□□长好心,肯出手救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姑娘已经足够让人感激了,况且人家也说了瑕的病近期内并不会致命。虽然急,但她也能勉强接受了。
夏侯瑾轩却实在有些呆不住了。
他求的自然并非是解决之法,而是草谷的救人允诺,更希望能将吗那楼兰王驱出身体。家中也暂不能回,否则不说打断腿,禁足也是难免。
只是蜀山一月以来,不知心头越发躁动难安。
姜兄一武功高强的七尺男儿,纵使独自一人,借云来石不知所踪,也无甚能让人担心的。而他看到了自身过往记忆,明了这其中利害,想必也不会再同记忆中那般行事。
此番失踪,想是去覆天顶,只是或许自己更愿他如自己最初也期望的那般,是寻个地方隐居以避纷争。
然这般作为,自己尚且难以做到,姜承心中责比命重,自是断是不可能如此。
只是纵然想得再通透明了,自己却仍旧郁郁。
夏侯瑾轩苦笑,或许……自己最在意的,还是他仍旧不与自己共进退。
当下月色皎洁,玉盘投在莲池中,被出水的叶遮去一般,碧波荡漾,分外闲静。
三个也称得上是大人物的人了,竟毫无形象地坐于水池边。
谢沧行与夏侯瑾轩也就罢了,一个本来就是个不拘小节的,一个出了家门便能在高雅贵公子气中带些无赖耍滑的习性。而暮菖兰,本混迹江湖多年,收放适度沉自持沉稳的一个人,也被这两人带得在这庄严的修仙之地散漫起来。
此时一切平静,几人颇有些懒散的味道。谢沧行与暮菖兰两人此时只知瑕患了什么病,草谷妙手仁心,活人无数,想是定能治好的想法,虽有担心,却也不过。
三人一时皆是不语,暮菖兰和谢沧行坐得有些近,夏侯瑾轩也不戳破,乐得见他二人发展。
正是无聊晒月亮间,却见一个身着白色道袍的小姑娘朝莲池这边走了过来。
小姑娘走近了行了一礼礼,温文一笑,说了句三人盼了多日的话:“二位久等了。草谷师伯已经炼丹已毕,请几位前去玉衡宫。”
暮菖兰惊喜一笑,从池边台阶跃下,朝那小道姑一行礼。
“多谢!”
三人理了衣袍,快步往了玉衡宫。
黄衣少女依旧躺在榻上,双目紧闭。草谷正坐于榻旁,纤手贴在少女额上。
“师姐,小姑娘怎么样了?”谢沧行问道。
草谷神色凝重,收回放在瑕额上的手,缓缓开口道:“这小姑娘体内有魔气。”
暮菖兰惊愕道:“这……这是何意?!是那楼兰王带来的?”
草谷摇头道:“姑娘不要误会,我是说瑕姑娘可能是被魔气侵害,身体异变,因此那楼兰王附身于她之后才会难以驱除。”
夏侯瑾轩拱手道:“草□□长能否先将那楼兰王的鬼魂驱逐出瑕姑娘的身体?”
草谷面上露出愧色,摇头道:“我的功力不足,一贫师兄道法精湛,倒是足以胜任,但一贫师兄常年游历在外,归期不定。”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暮菖兰皱眉问道。
“也许我们可以先将瑕姑娘体内的魔气驱除,再驱逐楼兰王的鬼魂。”草□□。
“不可以!”
夏侯瑾轩语气坚决的打断让暮菖兰和谢沧行二人都吃了一惊。
早知无法再瞒,他只坚定答道:“瑕姑娘的病因并不是体内的魔气造成的。”
见几人都朝自己望过来,夏侯瑾轩叹口气,也不先解释,转而朝着暮菖兰道:“暮姑娘,我……无意冒犯。我曾听说江湖上一绿衣女子的事迹,虽不是故意,但当日一时好奇,便加以查探了。”夏侯瑾轩正视暮菖兰的双眼:“我知你是为了村人。”
“你……”
夏侯瑾轩的话虽说得不明,暮菖兰却一瞬便听明白了。
她惊愕地睁大双眼,自己隐藏了那么久的秘密,原来夏侯瑾轩一早便都知晓了,可他为何一直不揭发自己的卑劣行径?
“暮姑娘,你不必想太多,你身为女子,却能为了朋友亲人而付出那么许多,我实是很佩服的。只是,你为同村之人已经放弃太多,不该再放弃自己的本心,那只会让爱你之人更伤心,同村人也不会认同。”夏侯瑾轩叹息道,有些事,瞒得越久,撕开之时便越是四处牵扯,痛彻心扉。
暮菖兰垂下眼帘,道:“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迟早会得到报应,但是我不能停下。我的村人得了重病,这么多年都不能踏出村子一步!我希望能让他们好起来,无论哪需要的代价是什么!无论他们会怎么想!但是……我真的不想欺骗你们……”
夏侯瑾轩道:“暮姑娘,我现在要说的就是,你以后都不用再为村人四处找药了。你的村人,和瑕姑娘得的正是一种病。”
夏侯瑾轩感受到暮菖兰惊愕的目光,转而看向瑕,叹道:“其实他们和瑕,在十六年前的大地动中,都已经接近死去了。只是染上了泄露出的鬼气,这才将他们的魂魄与躯体联系在一起。”瑕中的是缚魂术,这却不方便说了。
“什么?!”
追寻了这么多年的答案,竟然是这么个结果,暮菖兰几乎不能接受。虽然夏侯瑾轩没有直说,但暮菖兰却能够听出他的意思。原来她的朋友亲人们,都已经“死去”这么多年了么。
“没有办法救他们了吗?等等……夏侯少爷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不愧是暮菖兰,在此等心绪混乱之时也能迅速反应过来。
夏侯瑾轩却是早有准备:“我二叔收藏了许多古籍,其中有些书上记载了很多奇事,本也只以为是些传说,直到我当真遇上了。”
暮菖兰紧张地将目光投向草谷。
草谷握住瑕的手腕,凝眉细细把握其体内气息,片刻后抬头,却颇有些恍然大悟的意味。
“这位夏侯少主说得不错!的确是我的误断!我本以为是瑕姑娘体内的魔气将楼兰王的魂魄束缚于其中,却没想到瑕姑娘自己的魂魄也是以此法才留在体内的!若是将她体内的魔气驱除,那楼兰王的灵魂无法寄附,瑕姑娘自己也会一同身亡……”
谢沧行摸着下巴点头,好像的确如此。只是,夏侯少爷的那位二叔倒是值得探究,并不是个多显眼的人,却能收集到这类古籍。有关这些内容的书籍怕是蜀山的天权奇阵中都没有。
暮菖兰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那草□□长可有解法?”
草谷微微一笑,点头道:“人之魂魄,魂掌灵智,魄掌肉身。以你所言来判断,瑕姑娘和暮姑娘村中的村民,均是魂体联系细微。若要将魂体紧系,那我们就需要固魂之物。天下虽有许多玲珑福地,但这固魂药材却不可多得。记得一本古老医书中有载,海外有一处神魔大战时代便存在的仙境,其中生长一种草药‘誓缘芝’,可将魂体紧系在一起。只要有了此物,将魔气驱除,再将楼兰王的魂魄驱逐而出,给瑕姑娘用此物便可了。只是……此物极其难以寻觅。 ”
暮菖兰薄唇微抿,半晌方抬头,眼神坚定:“不管有多么艰辛,不管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只要能让我家乡中的人和瑕妹子好起来,我都愿意去做!”
这位在医术上颇具盛名的女长老却是叹了口气,道:“世上许多事都是靠机缘的,巩固魂体联系的药何其珍贵稀少,许多人皆是多方辗转而毫无所获。我并不欲阻拦于你,只是,暮姑娘,你须知晓,此物便是穷奇一生,也未必能寻到。”
不待暮菖兰回话,谢沧行先“嘿嘿”笑开了,抱臂道:“师姐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怕这怕那的了!都不去试一试,哪儿能知道做不做得成呢!”
夏侯瑾轩淡淡一笑,拱手道:“多谢草谷长老提点,我们自会努力寻找的。”
知道这几个人的决心,草谷也不再阻止,只叹息一声,嘱咐师弟一声早去早回,便提前与三人告别,再次消失于玉衡宫中间的传送台上。
待到光点消失,暮菖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夏侯瑾轩:“大少爷近来可有要事?是否要与我二人同行?”
言语间竟已直接将谢沧行与自己归到同路,夏侯瑾轩感慨于这两人之间的发展,一面点头道:“自然。我在家也不常参加所谓的武林活动,商会平日里又有二叔在管。再者……因为品剑大会上我与姜兄之事,我近日也不便回家。不如等我爹气消了再回去请罪。”
蜀山虽是修仙门派,却也不会完全免俗,某些流言蜚语他自然是能听得到的。
“那便多谢夏侯少爷了!”暮菖兰抱拳道,眸间露出一丝喜色。虽说夏侯少爷此人的确性格温和,又仗义可靠,但他毕竟还是夏侯家的少主,也不可能成日与他们在江湖中闯荡。
夏侯瑾轩摇头:“即是朋友,何必言谢。不过,在去找那固魂之物之前,我得先回家去看一看。”
暮菖兰微微皱眉:“大少爷你方才不是说……”
夏侯瑾轩挠了挠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昨日收到二叔的信,说担心我的近况,加之他身体本便不好,最近又遇风寒。我打算回家单独见见他,避开我爹。”
“原来如此。”暮菖兰眼唇笑道:“大少爷你现在是连二叔都得避开你爹来见了吗?”
夏侯瑾轩讪笑挠头,谢沧行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