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 49 章(1 / 1)
在屋子里坐卧不宁的吴桐在童童面前,仍是个称职的好妈妈。接他下学,一起吃晚饭,一直到给儿子讲故事,哄儿子睡觉。吴桐的表现,无懈可击。
午夜12点,她主动给他打电话,视频电话。
“吃饭了吗?”
“……没有”,厉仲谋坐在休息室的儿童房里,抱着个抱枕,看起来,好疲惫。
“你已经进过一回医院了,别再有第二次”,她的表情,很严肃。
“你都知道了”,厉仲谋苦笑,“齐大夫,有没有骂我?”
“有人骂,很幸福的。你不小了,一个人生活这么多年,怎么还学不会照顾自己?”她坐在飘窗前的藤椅上,扭头看星空,可惜,今天是初二,几乎看不到月亮。
他,靠着儿童椅,“那个时候,不觉得饿”。
沉寂半晌,手机屏幕上出现一张书签,“厉仲谋 公历二零一四年一月一日”,字迹歪歪扭扭的,画作处仍是空白。“这是新年写的,那天,我在南京”。
他,一时失语,那天,他也在南京。
手机屏幕上的画面仍留在书签上,不见吴桐,“我以为,新的一年,可以有个好的开始”。
“吴桐……”他怕她知道真相。
“原来,你早知道了”,她吸鼻子,“原来,妈妈不叫吴雪。原来,我是不被需要的。我害怕到头来,还是要一个人过下去。厉仲谋,有一天,你会不会也要离开我?”
“傻丫头,我怎么会……”他的过往,劣迹斑斑。
“其实,你变成穷光蛋,我挺高兴的”,手机画面落在一个静物上,三环三色戒指,“因为那样,我和你就是平等的了。彼此,也不会再有猜忌”。
厉仲谋也拿出自己的戒指,握在手心,“当初,我创办厉氏,一半的启动资金来自我母亲的厉氏珠宝,另一半就是在美国汇市上赚的那笔钱。最初几年,我失败过几次,可我必须比别人更快站起来,因为我没有退路。我想得到母亲的赞许,但她始终没有说过一个好字。她一心只想让我超越蒋世伯,甚至是有朝一日并吞蒋氏。我自信过头了,其实,跟世伯比起来,还差得太远”。
手机屏幕上的画面换了,一个大大的:-),“人活一世,为了什么?童童,需要一个能给他快乐的父亲。他不会在乎他的爸爸是不是有钱人……”
“我不是怕失败,我怕……”
她忽打断他,“那晚,你说别判你的死刑。你说的对,一棒子打死,太便宜你了,还有几十年,我要看你的表现”。
“你原谅我了?”
“你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这几个字”。
他停顿很久,“厉仲谋,爱吴桐。我—爱—你!”。
那边,静得出奇,1秒、2秒、3秒……足足半分钟,画面重新变回书签,多了一幅简笔画,两大一小三个勺子,“厉仲谋,别再把我弄丢了”。
休息室外,同样疲惫不堪的林特助,“厉总”。
“通知下去,让大家都回去休息。明早9点照常开会”。
“可……”
“建东,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冷静。一个蛋壳,从外面打破是毁灭,从里面打破,是新生。要想公司度过难关,我们必须挺住”,拍拍林建东的肩膀,厉氏成立之后最大的危机,他们两兄弟,一同面对。
“海南那边来消息,工人跳楼调查有进展了”。
那三天,争分夺秒。
第一天:厉芷宁让人送去自己的财产清单,用作抵押,寻找新贷款。财产清单上甚至有她戴在左手的翡翠玉镯;
第二天:看守所里的姚子辰终于咬出幕后主使,ROGERS公司几位高级主管接连被带走;
第三天:和新银行马拉松谈判的最后一刻,从美国赶回的蒋伟东走进来告诉在座的,蒋氏愿意为厉氏担保。
“谢谢世伯”,厉仲谋由衷感谢,就算让厉氏并入蒋氏,也好过其他公司太多。
“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话锋一转,“那件事,考虑怎么样了?”大多数时间,蒋伟东更像一位儒雅的大学教授,只有在这种场合,他才会表现出商人的一面。
“让我再想想。毕竟是您的心血”。
“有些事情,也该有个了结。仲谋,我会去见你母亲,不要让吴桐知道”。
“可……”蒋伟东对厉芷宁一直避而不见,二十多年了,他们之间曾经是情人,最后却变成了仇人,厉仲谋不敢想,他们再见,会是什么情景。
蒋伟东重重拍他的肩膀,“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要延续到下一代。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我答应你的,绝不会食言”。
“世伯”,厉仲谋少有的冲动,拦住他,“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跟我妈有关?”
蒋伟东,目光凌厉,“不知道,未必是坏事”,转瞬,又轻笑,“还叫我世伯?”
晚上10点,吴桐在做什么,写字?看书?看电视?还是在等他?
厉仲谋,无一猜对。
吴桐,在他卧室里,坐着睡着了,手边一本书,一个手机,最后一通电话来自蒋伟东,两个小时前。
坐着都能睡着!也不怕着凉,厉仲谋过去给她盖被子,书里滑出张书签,两大一小三个勺子。这三天,自己是不眠不休,她又何尝不是?
他和蒋伟东分开,去了趟老宅,告诉母亲,公司难关过了,出力最多的是蒋伟东。
坐在轮椅上的厉芷宁难以置信,连问:“怎么可能?”,接着又说:“他,不会这么好心”。
“他说上一代人的恩怨,不要延续到下一代”,厉仲谋蹲下,与母亲平视,“妈,那年究竟出了什么事?”许久未见的母子,对谈气氛依旧紧张。
“不知道,未必是坏事”,厉芷宁转动轮椅,背过身。
“那好,我们说另一件事,关于吴桐”。
“我说过,我不会同意她进厉家的门。她不配当我厉家的儿媳妇”。
“应该说,是我配不上她!”厉仲谋也背过身,他清楚,母亲一定会吃惊,他不想看,“现在终于明白,您为什么要调吴桐的体检资料。”。
“仲谋,你和她不会幸福的”,强硬如厉芷宁,竟然哭了,“那么多女人,为什么非她不可!”
“妈,接受她,有那么难吗!”目光所及,是墙上的松鹤图,大家之作,却远不及书签上的简笔画来得温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非她不可,她不在那段时间,我想了无数次,也许,这就是您和我都不相信的缘分。一直以来,我很想得到您的一句称赞,也希望吴桐能得到您的认可,一家人在一起吃顿团圆饭,现在看来,根本是个奢望”。
一家人在一起吃饭,是中国人最朴素的愿望。
他的愿望,注定是镜中花水中月,得不到的。
厉仲谋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回到2002年的7月6日,他和陆岳峰已经毕业,回到母校打球,为第二天高考的蒋寒打气。
篮球砸到一个女孩,他过去,扶了对方一把,客气问“没事吧”。
之后,姚子辰来了,加上蒋寒,四个人去颐和园。有人在十七孔桥上跳湖自杀,连带旁边两个女生也掉进昆明湖,除去姚子辰,他们三个都下去救人。谁也没想到,水性最好的蒋寒一头扎下去,再上来,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
原来,篮球砸到的女孩是吴桐,昆明湖里救上来的也是吴桐,而吴桐,才是真正的蒋寒。
1990年秋天的医院里,蒋伟东不知道自己的血捐给了亲生女儿,他们父女只隔了一条布帘。多年后,蒋老夫人过世,机缘巧合,吴桐为素未谋面的祖母抄写经文。三十年间,他们一家人几度有机会相逢,却又几度错过。直到去年,他在病床上看到吴桐的照片。兜兜转转三十年,蒋伟东终于盼到了女儿,可夫人,不在了。
养大吴桐的人是谁?蒋寒又是谁家的孩子?
他醒来,恍如隔世。这一觉,睡了足足12个小时。
手机上,寥寥几个未接来电。
打给林建东,悲催的特助没有老板那么好命,凌晨又被电话叫起来处理事情,听声音,半死不活的,“厉总,你总算醒了阿”。
“辛苦了,建东”。
“哎呀,为老板解忧是在下的荣幸。就是,你能不能让吴桐对我态度好点,别动不动就要人命的,她以前不是挺温柔的么”。
“喔?”厉仲谋笑的奸诈,“说来听听”。
林特助扒了扒乱发,开始喝今天第三杯咖啡,“她说我要是吵到你,就让我二选一:一去非洲,二去朝鲜。您说,我招谁惹谁了”。
“建东,再给你一个选择”,他拉开窗帘,大好的日光洒进卧室。
“什么?”林特助的非凡第六感再次启动,不妙、大不妙。
“某人学成归来想报效祖国,要去天坛实习,正缺个司机”。
“厉——总——”,林特助疾呼,“要不,我去非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