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第四十八章 前尘往事(三)(1 / 1)
胡姨娘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残月,接着道:“我16岁被卖去临凤阁作歌姬,直到我后来遇上了老爷,老爷为我赎身。我说这个不是让你同情我,只是想告诉你,老天待我再不公,我也没有放弃自己,只要好好努力,一切都还有希望!自暴自弃,妄自菲薄并不能让别人高看你一眼。”
胡姨娘说完这番话,便抱琴走了。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麴辰逸若有所思。
从此以后,每当夜深人静之时,麴辰逸便悄悄来到水榭曲桥旁。每天晚上胡姨娘也会恰好在曲桥边抚琴。
麴辰逸经常会坐在曲桥边,静静聆听胡姨娘抚琴。有时候两个人也会坐在一起说说话,渐渐地两个人似乎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每天都在心里渴望见到对方。
三月的承天城,已经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贵妇们纷纷结伴进城游玩赏花。而在塞外边陲,仍是冰天雪地,寒气逼人。
麴沛凝站在江边,怅望长堤,对面的高山已经被大雪覆盖,江水涨落不定,浅沙侵啮,时有浪痕。
空江风雪中,独有一扁舟渔夫,一竿在手,悠然于严风盛雪间。
奚九走进江边,遥遥向着江中的渔夫大声喊道:“老人家,请问这附近可有客舍?”
渔夫听见,收了钓竿,撑着扁舟划了过来。一走近众人,渔夫摘下斗笠,抖落身上积雪,赫然一俊朗的中年男子,奚九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麴沛凝仔细打量这位中年男子,只见他虽一身农家打扮,但清雅俊秀,浑身上下透出一股浓浓的书卷气。麴沛凝心中明白几分。
她连忙上前行礼道:“这位先生,我们是外地来的,途径贵地。不知这附近可有客舍可以留宿?”
中年男子环顾四周,道:“这里四处都是荒野,都是农户,十里之内并无客栈。”
麴沛凝紧锁眉头,回头看看众人,大家都是一脸茫然。
中年男子看着他们一脸愁容,又说道:“在下有一庄子就在前面不远处。我看天色已晚,阁下又有女眷,不适于在野外露宿,如不嫌弃,可去庄上暂住。”
没想到出门遇上了好心人,麴沛凝心中大喜,连忙拱手说道:“那就谢过这位先生了!不知先生贵姓?”
中年男子笑着回礼道:“免贵姓司空,名舆。敢问公子。。。”
麴沛凝连忙应道:“在下凌晟睿,多谢司空先生相助!在此拜谢了。”
“凌公子言重,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司空舆言语间甚为客气,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
司空舆把扁舟系在岸边,便领着麴沛凝等人朝前走去。
不消多时便来到一座山庄面前,只见山庄被峰峦起伏的群山围绕,处处白皑皑一片,如临坠人间仙境。通往山庄的一条崎岖的石阶小路两旁,种满了被白雪紧紧裹着的苍翠的松树。
当麴沛凝一行人踏着积雪穿梭在翠竹林中,只觉雪中的山庄是那样的优雅宁静。
麴沛凝不禁感慨道:“此处风景秀丽,清静怡人,仿若一处世外桃源!司空先生在此建这个宅子,实在是眼光独到!”
“其实这座宅子是恩师所建,恩师仙逝后,在下便为恩师打理这座宅子。”
山庄大门为一竹制门,上有一木匾书“行云山庄”几个大字。字体行笔疾迟有序,气脉贯通,风格酣畅饱满,文雅遒劲。
麴沛凝由衷地赞道:“这字写得好!寓神韵于笔墨之中,行笔皆在法度之内。”
她再一细看,匾下署名为“古湣”。一愣,道:“莫非这是人称“文思敏捷随心绘,翰墨精深睿智研”的鬼才蘅塘居士古湣?”
“正是恩师!”司空舆淡淡地笑道。
“啊!先生原来是古老先生的门下弟子!在下方才失敬了!”麴沛凝连忙俯身一拜。
司空舆连忙躬身回礼道:“凌公子太过抬举在下了,凌公子师从少师张释,才华横溢,年纪轻轻便冠盖京华,驰骋九衢,实在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麴沛凝一怔,他认识我?看着司空舆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麴沛凝出神半响,接着说道:“想不到司空先生虽然隐居深山,仍关心政事。”
“非也,只是牵涉到朝廷社稷,国计民生。某也多了解一下而已。”
麴沛凝点点头,道:“在下虽未曾与古老先生谋面,但少师对先生是满口赞颂,称古老先生神机妙算,运筹帷幄,实乃治国之雄才。可惜古老先生对仕途不敢兴趣,隐居深山。”
司空舆浅浅一笑,道:“恩师仕途多舛,最终选择蛰居隐退,在这里建起这座山庄,终日过着闲云野鹤的日子倒也自在。”
这时站在一旁冷得直跺脚的单姝锦开口了,“凌公子,你们这里说了这么久,我们可以进去了么?外面好冷啊。”
“啊~”司空舆似乎醒悟过来,连声道:“在下与凌公子相谈甚欢,居然忘了让客人在门外等了许久。实在是失礼!请诸位见谅!”说完,连忙把众人迎进庄内。
“哪里!哪里!”麴沛凝连声应道,一行人便随着司空舆走进山庄。
沿着山庄里的石阶路一直往前,山庄内居然出现一小片梅花林,梅花傲然挺立于风雪间,空翠与皓素相辉映。
一转树丛,只见一位身穿藕色棉布长裙的姑娘,脸朝向梅花树,身形苗条,头发用一根银色丝带束起。听到脚步声,她轻轻转过头,巧笑情兮间,只觉玉面芙蓉,明眸生辉。
“司空大哥,你回来了!”姑娘话语轻柔婉转。忽然她看到司空舆身后的麴沛凝等人,讶异道:“这几位是?”
“哦,这几位客人是我从江边接回来的,这天色渐晚,风雪又大,便把他们接回庄上暂住几日。”
接着司空舆向麴沛凝等人介绍道:“这位是在下师妹古清若。”
古清若微微福身,轻声道:“见过诸位客人。”
麴沛凝连忙躬身回礼道:“在下凌晟睿,这几位都是我的随从!恐怕要在庄上叨扰几日了!”
听到麴沛凝自报家门,古清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错愕,随即转瞬即逝,“行云山庄难得来几位客人,请几位随意!”
主宾客套一番后,众人又踏着石阶小路穿过梅花林,再穿过曲折游廊便到了山庄前厅。
司空舆领着众人进入前厅,前厅内青铜熏炉正在散发着淡淡地木檀香。镂空的雕花床桕中偶尔飘入几片雪花,大厅正中一个铜炉里篝火烧得正旺。
众人围坐在铜炉前,顿觉屋内温暖如春。司空舆让侍女为个人沏上一杯清茶,道:“行云山庄没有备水酒,只能奉上清茶一杯,为诸位解解寒。”
饮过一杯热茶后,司空舆又唤侍女端上晚膳。赶了一天路,大家早已饿得饥肠辘辘。
单姝锦和靳氏一见到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端上来,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起来。
麴沛凝在一旁看得很是尴尬,只得朝着司空舆歉意地笑笑。
司空舆毫不在意,说道:“刚好我也肚子饿了,不如大家一起用膳吧。”
“好。”麴沛凝笑着点点头。
用过膳后,麴沛凝等人便被安排进客房歇息。客房的炉火烧得屋子暖烘烘的,洗过澡后,麴沛凝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细细地打量一番。
只见身下是一张柔软的雕花木床,还有一张锦被。房间正中放着一张花梨木书案,案上磊着名人法帖,一副宝砚,各色笔筒。
左边墙上有个书架,麴沛凝翻了翻,上面摆满了古往今来各个朝代的名家著作,甚至还有不少古老的竹简。其中不乏兵法和儒家经典等书籍,这类书籍几乎都被翻得残破不堪。
麴沛凝看着这些书,心里开始琢磨着:“看来司空舆也是博览群书,通经史,晓天文,精兵法的人才,如若不为朝廷所用,岂不惜哉?对太子而言,也势必如虎添翼,在朝中势力更加巩固!”
想到这里,麴沛凝决定明日去和司空舆谈一谈。
雕花木窗外,白茫一片,雪纷飞。夜阑人静,人无眠。
司空舆交首负背站在回廊凝望雪景,古清若来到他身边道:“司空大哥,你真要这么做么?”
“若儿,我已下定决心!”司空舆眼神坚决。
古清若不死心,追问道:“司空大哥,你曾答应过我爹守候行云山庄,不再过问朝堂之事。难道你忘了吗?”
司空舆摇摇头,眼睛望向庭院中的一棵被积雪覆盖的古柏,,柔声道:“若儿,我没有忘,我已经遵守承诺,打理好行云山庄,好好照顾你。可是现在凌晟睿来了,这是天意!”
古清若泪眼婆娑,苦苦相劝道:“司空大哥,你明知此去是赴死,为何还如此执迷不悟?”
司空舆冷峻的脸上目无表情,他紧紧闭上眼睛,淡淡地说道:“大丈夫何惧死!只为我心中的一丝执念,我死而无憾!”
古清若低下头默不作声。廊外,雪越下越大,这应该是塞外最后一场大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