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三十三章 无奈(1 / 1)
“娘娘,林家来人了。”文郡刚回到禧云宫,多安便跑出来报告说。她心里一激动,提了裙子,小跑进去。
“妹妹!”林少湛放下茶盏,笑吟吟地说道。
“哥哥怎么来了?”文郡极开心,又转头吩咐下去,“上次颜妃差人送来的大红袍,你们赶紧去泡了来!”宫人听见,应答一声,便喜滋滋地下去了。
“你倒是一点不想我……”一个哀怨的声音响起,文郡这才发现林少湛身旁跟了一个丫头,面阔眼大,头扎羊角。她疑虑着府上并无此人,突然就明白过来,挥手支退宫人,笑道:“你几时好了这口?”
跨云狮无奈说道:“这皇宫规矩这样严,只许你哥一人进入,不许带男童。我只好变了这女儿身……”他说着拽拽身上的衣裳,悲哀道:“这衣服穿着可真别扭……”
文郡再看他这一身打扮,不由得掩嘴而笑,说道:“我看你穿着正适合。”接着她坐下,对林少湛说道:“哥哥此次进宫,可是家里出了事情?”
林少湛笑了,道:“妹妹果真小心,家里一切安好。”他叹了一气,道:“恐怕出事的是妹妹……”
文郡明白他说的是之前的刀伤事件,垂了眼睛。林少湛说道:“你不来报信,宫里消息又严密,我们知道的时候,竟已经过去了一月有余。”
文郡低头,幽幽说道:“纵是我报信了,又能如何?公主势大,我们如何能与其对抗?”她声音黯淡了下去,“想来以后就是我死在这宫里,你们都不知道。”
林少湛急道:“妹妹何必这样妄自菲薄,皇帝关了公主禁闭,就是在维护妹妹。在这宫里,只要抓住了皇上的心,纵是谁也奈何不了你!”
文郡正要说话,突然变了脸色,看向林少湛,说道:“连你们也以为是我吹的‘枕旁风’?”
林少湛惊道:“难道不是?”
文郡无奈,摇头道:“我与皇上……”然具体的她又说不出口,斟酌再三,只叹息道:“总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要做什么完全是他的主意,我左右不了。”
“妹妹可有隐情?”林少湛问道,“如今朝野上下都道妹妹得了圣宠,父亲又升至三品。眼下攀附父亲的人比比皆是。”
文郡叹气,沉默不语。这时一直沉寂的跨云狮说话了:“不止是圣宠,坊间还说主人是王母娘娘的小女儿,下凡度化世人,仙人之姿,气度非凡……其人冰雪聪明,智慧超群……”跨云狮翻着白眼回忆道,语气极为不屑。
林少湛尴尬,说道:“那些坊间流言,荒唐至极,荒唐至极……”
文郡奇怪,问道:“这些流言如何来的?我怎么一点不知?”
“你身处深宫,自然不知晓啦。”跨云狮伸了个懒腰,伸腿架在小桌上,慢悠悠说道:“还不是那个三国杀?京人痴迷,觉得这个游戏如从天降,里面的人物皆妙极,不仅编成故事在酒楼传说,那说书的还把主人的形象也神化了……”
文郡目瞪口呆,那日在亭中,洛王并未提到这点。跨云狮得意地说道:“自从你那个傻子大哥用曹操单挑输给我刘备之后,我便再也看他不起……”他语调上扬,极其得意。
林少湛尴尬地咳嗽,说道:“我们今日来,是说正事的。”
跨云狮冷哼一声,不理会他。林少湛转头,凑近文郡,低声说道:“妹妹在宫中需小心一人。”文郡疑惑地“嗯”了一声,他继续说道:“许家女儿。”
文郡说道:“这人我是知道的,上次刀伤事件便是她作的怂恿,其人歹毒,我心里是清楚的。”林少湛摇头,急道:“如今恐怕不只是争宠这样简单了……”
文郡看了他一眼,他继续说道:“父亲年轻时候受过一个人恩惠,才有了今日官位,因此一直视其为恩师。此人姓柳,乃凌州刺史,与许世雄有些旧仇。本来倒也相安无事,自上月柳刺史状告许世雄外侄在凌州勾结县丞,欺凌乡里等诸多恶行以来,许世雄面上虽作出大公无私的样子,私下里却处处寻茬,甚至空口无凭地冤枉柳家勾结外族,乱我朝纲,要皇上严惩。”
“我父深知是许世雄有心陷害,因此在朝堂之上与其争辩起来,现在许、林两家势同水火。”他叹了口气,“如妃也在宫里,想来妹妹的日子不会好过。”
文郡心里默叹一口气。如果她与如妃真正较量起来,自己胜算极小。她与皇帝并无感情,对方无须维护她。而皇帝与如妃,那才是真正有肌肤之亲的夫妻,而她又算什么呢?
莫名地,她心底像被刀划过一样,有一种颓废的无力感。
两人沉默了一下。林少湛幽幽说道:“妹妹在宫里,若想全身而退,要么低调隐忍,行事莫张扬,要么便索性争上一争,占据高位。如果犹豫不决,反误了性命。”
他临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不希望妹妹……”他说了一半,闭了眼睛,还是没有把话说完,扭头走了。
那天夜里文郡翻来覆去不能入眠,脑子里始终在想林少湛白日说过的话。她本是孑然一身,无所牵挂,然而许多事情——凌州刺史也好,许世雄也罢,这些与她无关的事情也需要由她背负。她在这宫里,便不可能是孤独一人,她与林家的利益,早已经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唇亡齿寒!
洛王遣人给文郡送了一套银制餐具进来,文郡十分欢喜,拿在手上把玩了一番。整副餐具都是比纯银打制而成,碗沿有精美的银丝雕花,内里是光洁的银面。而酒杯制作更是精巧,底面嵌了盘玉,晶莹剔透的一汪,如果倒上酒,看起来竟像九寨沟的仙水一样,变幻出不同颜色出来。文郡把玩了一会儿,笑道:“这哪里是用来吃饭的?分明是纨绔子弟的玩意儿。若盛了饭食,岂不污了?”接着吩咐思桦将其小心地收藏起来。
思桦低声说道:“娘娘真以为这是用来观赏的玩物不成?”见文郡疑惑,她又附了其耳旁,小声说道:“银制餐具可试毒,宫里娘娘均备了一份。娘娘新来,没有这份防范的心。”
“王爷想来是因为先前的刀伤事件,恐怕娘娘在宫里遭人暗算,才送了副银具来。奴婢本来也是要去添置一份的,现在看来是不必要的了。”
文郡低头一想,随即抬头笑道:“是我疏忽了。”
宫里的生活本就单调,宫人闲聊的话题无非就是皇帝昨夜宿了哪个宫、哪位娘娘新得了件新鲜玩意儿这样的事情。三国杀的兴起给这个皇宫增添了几分闲趣,却也渐渐让步于新的八卦消息。皇帝对新皇妃的宠爱日益消退,不再夜夜宿在禧云宫,并且对众后妃表现得更博爱了一些,这一时成了后宫咬舌头交谈的新谈资,有人欢喜有人悲。禧云宫的人自然对这样的传言感到愤怒,然而禧云宫的主人却表现得极其平静。
文郡一边写字,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宫人说道:“她们喜欢怎么议论便怎么议论好了,你们无需与其计较。”多安不高兴地说:“主子怎么这样平静?那些人也太势利了些,当初送礼的人差点没挤破门槛,现在皇上来得少了,他们竟一个个冷嘲热讽,让人如何不生气?”
文郡仔细地画完最后一笔,将笔一搁,欣赏着新写的诗词,笑道:“我的字也不算差啊。”见多安依旧撇着嘴,笑着说道:“自古帝王无长情,若接受不了这些起起伏伏,如何能在深宫久待?”
更何况……所谓的专宠本来就是一个假象,刘崇誉即便宿了她禧云宫,两人也是各睡各的,从不互扰。如今他少来了些,上门讨好的人也少了,自己乐得清静。
可是……文郡有时想起那个光滑温润的手掌,心头又是一阵紧跳。她从来敢于直面自己的心,正如当初与应天扬,仅凭一种强烈的好感便决意与其天涯相随。然而这次,她花了半个多月时间,才不得不承认——
“我好像,是有点儿,喜欢他……”
她这样想着,随即摇头苦笑。刘崇誉那样的人,她喜欢不起。且不说对方对她没有感情,单是这众多的妃嫔,文郡就觉得无法接受。当初入宫纯属无奈之举,因此自然没空去思考这些复杂的关系。然而现在一想到想和他长相厮守,这些妃嫔便成了最大的羁绊。文郡是个理智的人,明白这样的感情是没有前途的,还不如早些放弃。
这天夜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眠时,听见外面有人报“皇上驾到!”然后便是一片簌簌的脚步移动声,她起身迎接,刘崇誉遣退宫人,懒懒说道:“朕以为你睡着了。”
一般说来,皇帝要入宿哪个宫殿,白日里便会定下,侍寝的妃嫔到了夜里衣装肃然地等候皇帝的到来。而文郡和他是从来不讲这些规矩的,况且皇帝每次批完奏折已是深夜,她懒得等候,常常是早已更衣上床了的。刘崇誉倒也习惯,每次过来便遣退下人,自己更了衣服上床睡眠。他张开手臂,文郡熟练地帮他换下朝服,笑道:“我今日等着你,是有事情与你说。”
“哦?”皇帝闭着眼睛,似乎早有预料,他淡淡一笑,说道:“看来林家待你不错。”
文郡心里奇怪,仔细琢磨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皇帝自然是知道许林之争的,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后帷之内,且前几日林家人来找过文郡,他想必明白是何原因。文郡想着,心里不高兴,嗔道:“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看来朕会错意了。”接着他缓缓说道:“朕费力招魂来的人,先是叫应天扬给诱拐了去,再让林家人给收了心,”他长叹一声,无奈道,“偏偏不从朕。” 语气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