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粉菡萏(1 / 1)
蜀州莲华顶顶有名的,自然是极品红莲。蜀州总兵去年底上撩了虎须,此刻故人来访,赏脸看个红莲,无论如何也要殷勤款待之,来挽回当日大不敬之举。因此,贤王车辇还没到,总兵大人已经在蜀州地界驿站凉亭里,翘首期盼了。
盛夏的知了吱吱叫的好不热闹,蜀州总兵一脑门子汗,守在凉亭里不时听报,虽然热的呼哧呼哧,却还耐心的问道:“要到了没有?还多远?”
“禀大人,车辇已经入了地界,正往此处赶来。贤王殿下先行出车,不在车辇队伍里,现下已经先到了。”
“什么?!”总兵大人帕子一抹额头,惊道:“先到了?到哪儿了?”
小差接着禀:“到大人备的高阁了……现在正在吃酒。贤王殿下还说,无事不要叨扰。”
……
多宝高阁,蜀州最高的临水建筑物。麻石台基,五层面阔,重檐筒瓦,朱漆彩绘。
正值盛夏草木繁盛之时节,园中青草如茵,竹木葱茏,假山瘦石嶙峋,幽静雅致。难为总兵大人还备了舞娘伶人、薄酒佳肴。阁中肃清闲杂人等,就剩下丝竹管弦、歌舞升平。
赵诩一直懒散的很,进了高阁便往座椅上粘,不待贤王瞧清楚屋内摆设,这方戏子已经做好了准备,客人一落座,板鼓敲击声密密匝匝,一出折子戏便开场了。
有小童送上了戏本子,赵诩抬手不要,华伏熨倒似模似样的点了几出,坐在赵诩身边,津津有味的看戏唱曲儿。
赵诩原就学过些皮毛,隐约知道是《三国落凤坡》一段,但心思不在这上头,前耳听后耳便出去了,心不在焉。咿呀呀唱了半晌,连个字儿都没听进去。
旁边那位还挺入戏,跟着能哼上一段,赵诩忍不住问道:“好听?”
“好听。”
“论王霸之馀策,览倚仗之要害,吾似有一日之长。”赵诩跟着比划了一段。
“你还会唱?”华伏熨惊艳了一把。
“没有,半吊子唱腔。这是庞士元自评。”
华伏熨笑着点评:“可惜凤雏先生逝的早啊。”
赵诩却不同意:“未必不是急流勇退。”
“攻打雒城是其自请,缘何有此一说?”
赵诩拿了一颗碧绿绿的葡萄吃,点评道:“玄德愚仁。攻打雒城之时偏听卧龙一面之词,劳什子凶梦,托词罢了。”
“所以凤雏自请攻城?甘愿赴死?”
“既生瑜何生亮,之于凤雏,未必不是此一言道破。”
这一说法倒是新鲜,华伏熨笑道:“有趣。”
“只是有趣么,最有趣的当属三国第一谋士。”
赵诩向着戏台子,目光却散着,好似穿透过了戏台,看到了万千过往。
三年前,重梧宫中庭,毕皇后一身锦缎绣凰华服,面容扭曲,指着赵诩咒骂“诩之罪也,一何大哉!”
华伏熨听着戏曲,随口问道:“第一谋士?郭奉孝?”
“不是。”赵诩心烦又起,脾气有些收不住。
“哦?”华伏熨追问道:“那你道是谁?”
赵诩却不讲了,指指那处唱戏的小童,此刻正手执戏单,躬身候着他们点下一出。
华伏熨挥退了他们,继续追问:“说说。哪位谋士当属第一?”
“瑶台琼榭,阆苑蓬壶,景尽移此地。聊什么三国谋士,耽误这良辰美景,去瞧瞧红莲罢。”
赵诩抬脚就走,华伏熨无奈跟着一道出了戏屋,拾阶而上。
高阁造的是凭栏远眺的意思,台阶都在外侧,绕着高阁扶摇而上,转着沿途看风景,倒也神清气爽。
五楼的窗台豁然开大,四周皆通透。赵诩更属意外头的风光,自上了五层,便在廊外凭栏远眺。
蜀州高楼虽多,这么高的倒是真没有,极目所见,群居众皆匍匐,一览无余。
楼下一池碧波湖水,硕大的碧绿荷叶覆盖了大半个湖面,菡萏红艳盛开一片,参差林立,花开正好。夏风携着荷香卷过袖角,通体燥热皆散,说不出的清新舒畅。
华伏熨兜了一圈,最后在赵诩身旁站定,一道观赏荷花。
“诩之罪也,一何大哉。自古兆乱,未有如此之甚。”
这无头无脑的一句令贤王诧异不已,转头去瞧,却见赵诩狡黠一笑,说道:“我说的是贾诩,贾文和。”
华伏熨哑然半晌才回过味来,是刚才那断了的话题又被续上了,三国贾诩正好与赵诩同名,此‘诩’非彼‘诩’,因而跟着笑问:“贾文和乃三国第一谋士?”
“嗯,第一毒士。”
这方话毕,楼下忽传来笛声潇潇,吹皱了一池湖水,飘入耳中似连绵雏鸟清啼,很是亮耳。
底楼平台处,一溜儿舞娘们挥动水袖鱼贯上场,与红莲同色的纱裙娟袖,腰肢弱柳扶风,轻盈婉转,和湖中红莲相映成趣,养眼的紧。
“扬翠袖,含风舞,轻妙处,惊鸿态……”虽是在夸楼下的舞娘,赵诩却面无表情。
华伏熨从背后抱了人,后背贴着前胸,温热的躯体亲昵交叠,一边一同赏荷观舞。
气氛恰好,华伏熨对着斯人耳边呢喃问道:“不开心?”
赵诩收了收心思,从他手里挣了出来,笑了笑道:“吃酒去。”
高阁处处摆了酒,随便入内执一壶,倒出来也是香喷的纯酿。满了两盅,递给入内的贤王一杯,轻轻碰杯道:“这一杯,谢殿下送我疗毒,一路相随。”
一饮而尽。
贤王殿下还不及饮,赵诩自己斟满第二杯,又轻轻一碰,道:“宝窟六成已顺利运抵簋盟,这一杯,谢殿下遵守信约。”
再饮而尽。
华伏熨再迟钝也觉察了不妥,抬手制止了赵诩倒酒的手:“别喝了。”
赵诩拿手轻轻拂过华伏熨左手,那儿有排已经淡去的牙印子,华伏熨不吃痒,松了力道。
赵诩借机挣脱,继续给自己斟满,这次轻轻一碰杯,盯着华伏熨一瞬不瞬的笑,面上已带微醺,说道:“纪礼,这一杯叫‘合卺酒’,喝不喝?”
前次还是敬酒,这杯却换了花样,不喝也得喝了。华伏熨低头忍了忍笑,才抬手举了酒杯,道:“喝。”
赵诩先一步勾了华伏熨的手臂,把盏一饮而尽。
华伏熨不甘示弱,也绕过斯人手臂一饮而尽,入口却皱眉道:“这酒不对。”
赵诩面上已酡妍渐起,眼神带了迷离之态,嬉笑道:“自然是暖情暖性的好酒了,你当总兵大人多坦荡的心思呢?”
话落,下头莲荷舞曲停,有下人在楼梯口禀道:“两位殿下,舞娘们已在三楼备下薄酒,请贵客入席。”
华伏熨即刻黑脸,赵诩呵呵笑个不停,摇摇晃晃的摆向了华伏熨,身体整个歪靠向贤王殿下,再把个食指游游荡荡,钻进领口,延伸抚弄对方锁骨,一边语带三分戏谑的说道:“看,自荐枕席来了。”
华伏熨咬碎银牙:“知道有诈你还喝?!”
赵诩却一把将人推了开去,向着下人吩咐道:“把方才领舞的那位唤过来。”
话毕自顾坐在了蒲草团子上,等着舞娘姗姗而来。
方才楼底的莲荷舞华伏熨未曾细瞧,这会儿见到领舞的那位,顿时如何看都觉得怪异。
那舞娘依旧身着舞衣水袖,面上遮了轻纱,高挑消瘦,步态轻盈。来到五楼梯口盈盈拜倒:“两位殿下有何吩咐?”
竟是男声!华伏熨心道一声怪不得,这身量哪里是姑娘家能有的?
赵诩给华伏熨递送了个“我就说吧”的眼神,转头命令舞娘道:“过来。”
舞娘听言跪至赵诩面前,羞却的不敢抬眼。
赵诩抬手扯了舞娘的面纱,那小倌儿施了粉黛的尊容当真有些雌雄不辨,再伸手把舞娘的下颚抬起来些,眯着眼品评,口中“啧啧”出声,一副调戏姿态。
那舞娘也是欢场中人,表情虽含羞带怯,却独有一番风骚体态,见着赵诩似是对自己看上了眼,冷不丁飘送一个媚眼,恰当好处的回应了调戏。
赵诩乐的不行,问道:“叫什么名字?”
“公子可唤奴家一声‘简秋’。”
“简秋。”赵诩念叨了一句,看了眼华伏熨。
贤王殿下已隐带怒意,见这边两人打的火热,危险的眯着眼却并不发作。
“说说,你家总兵大人都准备了些什么好东西?”赵诩收回目光,继续问那舞娘。
“公子莫怪,奴家不知。”
“那就把你知道的说了。”
舞娘似是有些扭捏,不知如何企口,最后瞧了眼赵诩,总算是下了决心,答道:“奴家的莲荷舞有四男四女,负责伺候两位贵客晚膳,晚膳后可夜宿此楼,任……任殿下与公子……”
赵诩嘿笑的不停,简小倌儿不知答的对不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大了胆子去瞧另一位,却被那瘟神冷厉的眼神给吓的瑟缩不已,战战兢兢的跪在下首,听赵诩后话。
药性在体内翻涌不停,赵诩豁然站了起来,吩咐道:“统统退下,什么人都不要!”
“这……”楼梯口下人左右为难。
华伏熨也不装蒜了,拿了架势训斥道:“乌烟瘴气!都退下!”
气势大了就比较好办事,仆从纷纷往楼下跑,转眼没了影子。
赵诩见简秋还愣愣的跪着,挑眉道:“怎么了小公子,腿软要本世子搀着才能走?”
简秋被吓的抖抖索索爬起来,还不忘行礼告辞,方要下楼,又被一声“站住!”给定了身。
赵诩捡起了他的面罩轻纱,递给他道:“去告诉管事的,二楼以上敢放个人,见一个杀一个!”
简小倌儿吓的屁滚尿流往楼下跑。
赵诩嘿嘿乐的止不住,转眼就乐极生悲了。
腰间的束带被一抽一松,儒士袍转眼成了没腰的长衫,还不待赵诩反应,那系了三生石的绸布腰带随即蒙住了双眼。
华伏熨抬手系紧了,从身后抱着人,贴着他耳侧轻声呢喃:“玄翎自荐枕席,本王却之不恭。”
被蒙了眼,吐息吹拂耳廓,愈发显得敏感不自持,赵诩颤了颤,下-身一股热意上涌,即刻话也说不利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