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 水边渔船（1 / 1）
第六章水边渔船
1 圣军与□□员的旷世奇恋
“我们进去坐坐？”我问。
“就在这里吧，你既然喜欢这里。”“马蹄声”说。
“没关系，怕你站着累。”
“你看我这身板子，是怕累的人？你不知道，我特别喜欢站着说话，感觉腰杆子更直了，胸膛更挺了，这个，发起膛音啊更舒畅了，哈哈哈……何况我现在正成倍成倍地在长膘，得减减肥啦！”
“好，那咱们就在这儿海侃。”
“得，痛快！嘿嘿，我还是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的，是一个技术人员，中专毕业，后自修完成了大学本科课程。□□党员，良心与进取心、革命热情没的说的，都大大的有，就是还没经历过严刑拷打，不知是否会变质，这个党性嘛，还无法确定。今年刚满三十四，离异，目前住娘家，仍置身群众大家庭中。”她滔滔不绝说完后，转了转硕大的黑眼珠，又笑眯眯道：
“怎么还眼巴巴地看着我？介绍得还不够丰富深刻？哈哈哈，我知道了，你肯定是想知道我的故事！搞写作的人，不探知几个故事，哪肯罢休！”
“那个往后，我现在好奇的是……”
“是什么？但说无妨。”她的小嘴咧成了一条大河。
“□□员，也，那个？”
“哈哈哈，哪个？跟同性恋爱？”
“对。”
“这有什么奇怪的？难不成这也是党性的一部分？你不知道，部队里的男同可是一伸手就能抓出一大把的。你知道吗？公元前378年，古希腊城邦底比斯创建了一支‘圣军’，这支特别的军队共300人，全由贵族出身的同性恋军士组成，‘圣军’的一位指挥官说，同一氏族或同一部落的人在危急时刻很少互相帮助，一个军团应该将相爱的战士编在一起，这样才能组成牢不可破、坚不可摧的部队，因为一个人是绝不愿在爱人面前丢脸的，而且他会为了保护所爱的人牺牲自己的性命。不出他所料，这支‘圣军’的战斗力极强，在一次重大的战役中一举打败斯巴达人，一战成名。此后40年，以‘圣军’为尖兵的底比斯军队鲜有败绩。一直到亚历山大大帝的父亲即位，亚历山大的父亲之所以取胜，是因为他曾经混进‘圣军’三年，掌握了他们的作战策略，而并不是因为他有多高明。‘圣军’全军覆没的场面很感人，每个战士的胸前都有致命的伤口，每两具尸体紧紧挨在一起，当时的战胜者亚历山大都忍不住流下眼泪，他说：‘无论是谁，只要怀疑这些人的行为或者经历是卑劣的，都应该被毁灭。’”
马蹄声说得慷慨激昂，我听得热泪盈眶，古希腊曾经盛行并推崇同性恋，那时候，同性之爱被认为是人类最美好的感情……
“这段故事你真的不知道？”马蹄声有点不相信地扬眉看着我。
“没你知道得真切。”我笑。
“那就是知道啰。还有许多优秀的人物如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柴可夫斯基、洛尔迦、布雷顿、惠特曼等，还有中国的屈原，都是同性恋者，你肯定也知道的，既然他们都能是同性恋，我这小小的中共党员为什么就不能呢？”马蹄声调皮地歪着嘴巴，天真又狡猾地望着我。
“当然了，上至帝王将相总统元帅，下至黎民百姓乞丐流浪汉，都能是，同性恋。我之所以这么好奇，是想啊，要是哪一天你的身份暴露了，或被叛徒出卖了，党籍可还有？要不要检讨？会不会被狠狠处分一下，嗯？你的，那时候，是敌？是友？”
“哈哈哈……你真逗！我倒没想过这个问题！哈哈哈，管他呢，我做人，做这个党员，对得起天地良心，对得起日月星辰宇宙苍生，对得起马克思、列宁和斯大林同志！对得起咱们，亲爱的□□和党。”马蹄声的眼下又出现了两座自由之神在纵情歌唱的太行山。
“现在，作家需要素材了。”
“你的，好的，没问题，我会大大的满足你的，好奇心和求知欲，我的亲爱的，好同志！”马蹄声还没止住那一阵大笑，身子一耸一耸地在颤抖，整个脸连着脖子都红了，在灯光下明晃晃地闪。
“我嘛，”她终于静了下来，这一静就又变成了额头光亮的哲学家，“是一个很晚熟的人。在中专那会儿，同学们都在开始她们青涩的爱情，我呢，对那个一点都不感兴趣，一天到晚就抱着各种小说大快朵颐，尤其是沉醉在金庸伯伯的武侠小说里。我是在二十岁时才情窦初开的。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去爱什么同性或者异性的，天知道为什么，我就是那么自然而然地爱上了同性，自然而然地就忍不住去关心她、宠溺她，乐其所乐，悲其所悲，一切以她为中心。她很领我的情，全然接受我的关心和爱护。我们解散得很有戏剧性，前一天她还跟我亲亲热热的，第二天却跟她男朋友去领了结婚证，领完证后又继续高高兴兴地跟我在一起……”
她的声音很平静，说着说着就笑了，这样安宁的微笑，今晚第一次在她脸上出现。
“因为这段感情，我初尝了爱情的滋味，也看到了世俗的面目。此时，我才发现，我长大了，也该长大了。”她眯缝着眼，顿了顿，又说：“世俗和社会磨平了我的粗犷、野性和天真，教会了我夹着尾巴谨慎做人；短暂的婚姻生活使我明白了平凡而琐碎的日常就是生活，它教会了我耐心和忍让；与同事和领导的交锋，让我不再畏惧，学会了如何与人斗争；与晗的认识、拜读你的文章，让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心，感觉路越走越宽，越走越明亮；让我受益最大的就是与现任女友的交往，她让我的精神境界和性格有了飞跃的发展。我觉得相比同龄人，我是幸运的，生活很眷顾我，我一直过着自己想过的生活。刚才你说谢谢我给了你温暖和快乐，其实你应该知道的，温暖和快乐是交往的双方同时付出也同时收获的，是碰撞产生的互相温暖的火花。所以，我同样谢谢你。”
她的声音沉稳，宽厚，明晰，眼睛清明宁静，跟刚才判若两人。
2 马蹄声消，烟花易冷
“你今晚是一个人来？”我望着她清明宁静的眼睛。
“什么意思？”
“没跟你女友一起来？”
“哦，没有的。”她咧嘴笑了，“其实我是因为你才来的。”
“？”
“我是北方人，这几天刚好来这儿出差，昨天跟晗联系知道你们有聚会，就想来见见你。”她沉静下来，“我从来不参加什么les聚会的，认识的同人也很少，仅限于我的两个女友，再就是你和晗。别看我好像思想很激进的样子，在骨子里我是很传统很克制的，有很强的原则性。我认为欲望是罪恶的根源，而吧台、网络是让人放纵欲望的地方，是罪孽的滋生地，是空虚无聊之人的懒床，对无聊空虚我可是深恶痛绝的。所以我轻易不会出入这样的场所，也不随便结交网友，我连□□都没有，跟晗联系也只是通过网站。我进网络也是因为在现实中碰到了问题，想找个朋友与我分忧解难，很幸运的是，我第一个交往的朋友就是晗，她给了我很大的帮助。既然她已经能与我分担和分享，我就没必要再去交别的朋友了。”
“果然党性很强。”我笑道。
“哈哈，别笑话，其实那也是我的缺点，可能我太小心翼翼了，其实每个人都可以是我们的老师的。”
“是的。”
“我不跟人直接接触，但是在网站浏览了很多文章，学到了很多东西，唉，互联网就是好啊，说网络是罪恶的滋生地，其实也只是我们缺乏定力罢了。”她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我喜欢你的文章，实在是喜欢得不得了，所以特别关注。可能是爱屋及乌吧，我常常会从你的文字去猜测你。我觉得你是一个很不快乐的人，虽然你把它隐藏得很深，但我能透过那些积极乐观的文字感觉到，我真的很想帮助你，就像晗曾经帮助我一样。”
“谢谢！”
“不要客气，能帮助别人是一种福气。”她大大咧咧地展开了笑脸，“朋友就是能互相取暖的人，能够在人生路上牵手走过一段是幸福。”
“说得很好。”
“你，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可不能浪费了自己，更不能让自己陷于痛苦的境地，那对你的身心都不好。爱自己，才是最伟大的爱。这句话没错，我们首先要爱自己，然后才有能量去爱别人。”
“明白的。”我望着她严肃真诚的黑眼珠子笑了。
“你的，可记住了我今天的话？”她又展开喜感的笑颜。
“我的，谨记党的教导！日日念叨，饭前三遍，睡前三遍！”我站挺直了，给她敬了个军礼。
“哈哈哈哈，好样儿的！好好干！党会记住你的！”她的朗笑又如洪钟。
“你再跟她们坐坐吧，记得放开自己，冲开束缚，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记住，你来到这个世界上是为了过上幸福的生活的。也不是叫你一蹴而就，但要牢记这个目标。”她又叮嘱道，“我得走了，明天一大早的火车，现在得回去打个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真理也，一宿不睡困得慌，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呢！后会有期！”她紧紧地握了握我的手，站开两步，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好一会儿才说了一句：“保重！”
“保重！”我的眼睛潮湿了，这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带着一身被我的泪光剪碎了的明亮夜色，消失在玻璃门的后面。
转回K厅的时候，我大吃一惊。
靠近屏幕的沙发上坐着好几个女孩，全是十六七岁的少女！她们穿着便装，地毯上乱七八糟地丢满了体积很大的书包，一样的齐齐整整的短发，围着稚嫩的脸散发着黝黑的光。其中的一个正拿着麦克风，模仿着周杰伦含混不清地唱着《烟花易冷》：
繁华声遁入空门
折煞了世人
梦偏冷辗转一生
情债又几本
如你默认生死枯等
枯等一圈又一圈的
年轮
浮图塔 断了几层
断了谁的魂
痛直奔一盏残灯
倾塌的山门
容我再等历史转身
等酒香醇等你弹
一曲古筝
雨纷纷旧故里草木深
我听闻你始终一个人
斑驳的城门盘踞着老树根
石板上回荡的是再等
……
歌声悠远而忧伤，充满着无奈与凄怆，仿佛历经沧桑的低吟与呼唤。
“阿姨，过来坐吧。”一个女孩招呼一直呆站在窗前的我。
我感觉自己失态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不去呢，有拂人家的好意，过去呢，实在不太像样。
“没关系的，过来吧。”另一个女孩也对我大方一笑。
我只好走到她们中间，在一张蘑菇凳上坐下来。
等那个唱《烟花易冷》的女孩结束她的演唱，我夸奖道：“唱得真好，简直令人入迷！”
“谢谢。”女孩有点淡漠。
“你们，怎么知道这个聚会呢？”我问。
“那你又怎么知道呢？”唱歌的女孩马上反问，很不友好。
我一愣，知道伤她自尊了。
“对不起。”我有点困窘地笑笑。
“呵呵，我们一样在网站活动，认识很多朋友。”那个招呼我过来的女孩替我解围。
“哦。”
“我们的爱更勇敢，不像你们那样前怕狼后怕虎的，也更纯真，没你们那么世俗。”唱歌女孩依然冷冷的。
“昕，不要这样。”替我解围的女孩说，又看着我歉意地笑笑：“阿姨，别介意，她心情不好。”
“没关系的。”
“在你们成人眼里，我们是不是很幼稚？是不是不可信？是不是，我们不配爱？”昕不理会她的朋友，双眼灼灼地逼视着我。
“不是的，你们最纯最真，成人不是怀疑你们，只是心疼你们。”我说。
“是吗？”她有点怀疑地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敌意有所减弱。
“对的。爱是一件很沉重的事，一个孩子不应该被爱伤害。”
“你，很年轻的时候也被爱伤害过吗？”她直视着我。
“是的。”
“像我们这么大的时候吗？”
“差不多吧，我那时候十五岁。”
“你们……没有结果吗？”
“没有。”
昕沉默了，片刻又幽幽地说：“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结果，曾经相爱就无悔。就算不能‘相’爱，只承认我的爱，肯定我的爱，我就已经满足了。”
“真是个傻孩子……”我再也说不出什么了。
“如果，如果一个孩子，像我这样的孩子，爱上你，你会怎么样呢？”女孩突然就转向我，眼睛一眨不眨地急切看着我。
我大吃一惊，她的眼神令我身心俱震。
“这个孩子应该有更好的未来。”我说。
“为什么都要这么说！”她眼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什么才叫做更好的未来？没有了自己爱的人，还有什么未来！”
“昕，别激动……”旁边的女孩拉了拉她的胳膊。
“我爱她，我能尽我所能给她快乐，帮助她、呵护她，我只想照顾她，并没要她接受我，为什么她要拒绝我，一点余地都没有……”昕的泪水线条一般往下流。
“傻瓜，她是老师，怎么能接受你呢，她不敢呀。”她的同伴抱住了她，昕像个小孩子一样哭泣着扑在同伴的怀里，因为伤心，身子一抽一抽地发抖。
“阿姨，对不起，或者你到她们那边坐坐吧？”一直宽慰我的那个女孩朝六零后那边努了努嘴。
“好，谢谢。”我连忙站起身，我不能再多留哪怕一秒钟了……
3 才女大比拼
“嚓嚓，正想叫你呢！快过来，这儿才女大比拼哪！”捷见我走过来马上大声喊。
她的花腔女高音实在太亮，那群六零后都不禁转过头来。我正琢磨怎么开口，该坐哪里，给她们这么一望，不觉有点窘。
“来，坐这儿吧！”坐在双人沙发上的捷往她同伴身边挪了挪。
“算了吧，你那么胖，人家怎么坐得下！小心把女朋友挤坏了！”一个坐蘑菇沙发的朋友说，随即从身侧的沙发扶手底下移出一个小圆柱沙发，招呼我：“朋友，来，坐这儿吧！”
“人家醉翁亭之意不是刚好可以趁机挤一下嘛……”捷对面的一个高个子女人斜眼看着捷。
“呵呵呵，瞧你说的，哪有那回事，呵呵呵……”捷笑着说，并没移身解放她那受压迫的女友，就让那半个身子的位置空着。
“你们聊什么呢？”我笑问。
“她们在吟诗作对呢。你来得正好。”迷林说，“我根本就不会写诗，被她们抓住了，尽出洋相。”
迷林说的不是假话，这个似乎还不曾谙世事的小女人，她脸上的表情复杂极了，无奈极了。不知是因为久居室内缺氧还是什么，她的两边脸蛋红彤彤的，眼睛有点充血，眼神疲惫、迷茫。
“哪里！姐姐的文才是最棒的，姐姐是真正的作家！”地上霜马上反对，声音因激动而尖利。
“就会取笑我……”迷林的脸更红了，扁了扁嘴角，不知是哭是笑。
“呵呵，迷雾不用谦虚，你的才华大家有目共睹。呵呵，可能你坐累了，先歇一歇吧。”刚才请我坐的那个长发女人说。
“柳絮飞了今天怎么了，怎么那么懂得怜香惜玉呀？”刚才调侃捷的那个高个子女人又来调侃这个长发女人。
“呵呵，我什么时候不懂怜香惜玉了？我可是名副其实的护花使者呀。”“柳絮飞了”看着对方，冷然一笑，又颇有深意地看了迷林一眼：“你看，迷雾被你们折磨得，脸都红了。”
“哇，老狼的诗写好了！”娥眉的朋友突然喊了一声，“来，老狼，大声朗诵一下！”
“不行，等你们都写好了一起念。”那个被称为老狼的瘦削短发女人马上把纸张收到身前，“那位新来的朋友，请问怎么称呼你？”她直望着我，这个在这一群人里唯一满身带着豪爽的男子气的女人的目光很直率。
“你好，嚓嚓，是我的网名。”我迎着她的目光笑了笑。
“噢，原来是你呀，久仰大名！好，我们请大作家嚓嚓给我们即席挥毫。”老狼有点夸张地扯着嗓子说，不等我应答，马上又说：“我们中国人对某些数字是情有独钟的，比如桃园三结义，江南四大风流才子，七仙女下凡，等等等等，我们今天呢，既然我这老狼都被逮住写诗了，那至少还得出现三个，我们就凑个‘四大才女’的数好了，哈哈哈，怎么样？”
“好！我第一个支持！”地上霜马上响应，“迷雾姐绝对是最当之无愧的一个！”
“好，现在还差一个。哪个？姐妹们，勇敢一点！”老狼环视着大家。
“呵呵，别为难咱了哟，就煮饭婆一个，呵呵。”
“嘿嘿，我更喜欢拜读。”
“可别望着我呀，都多久没看书了。”
“嘿嘿，我这双手啊，是搓麻将的料。”
“别别，喝酒的时候记得我就得了！”
……
“梨花吧，梨花也是才女呢，呵呵。”捷突然轻笑着说，“呵呵，真是荣幸啊，我的几个好朋友都是才女！”
结果岚就这样被她们逮住了。
没想到这些六零后聚在一起，竟然会是吟诗作对，刚才迷林一直在高谈阔论，估计也是被她们拉进这精神大餐了。我并不喜欢这样的交流，很有点附庸风雅之嫌，可是又不好说什么，只好乖乖就范。
这写诗的要求，是要填一首词，给出上阕，要求填下阙。词牌为《踏莎行》，上阕也不知是谁写的，词句如下：
眉若新月，眼似秋波，青纱绫罗窗前坐。
无奈红尘生婆娑，风催梨花暗自落。
因为没什么兴致，也不习惯在众目睽睽之下“即席挥毫”，我一点感觉都没有，而且写诗也确实非我所长，尤其是古体诗词，最后只好硬着头皮胡弄。
大概十来分钟，我们“四大才女”的词就肉麻麻地被摊到了茶几上。
老狼的词为：
水照伊人，风随红裳，白帆古筏江下游。
不懂别情难回首，哪见知己独斟酒？
迷林的词是：
切切情思，缕缕愁绪，黛眉轻颦赋新词。
离情袅袅飘云际，秋风瑟瑟人自吟。
这是岚的：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
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这是我的：
风自吹花，心随吟哦，红桃绿柳今非昨。
恰又青鸟月边过，声声入耳嗟蹉跎。
那十来个中年女人把这几张纸传了一两遍后，娥眉的朋友开口道：“来，考官路漫漫来评评吧！看谁是花魁！”
我正在猜测哪个是混蛋的出题者，我身边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呃，都写得不错，意境不错，很有文采，都是有才情的花魁哪！”
我身边的那个一直不拘言笑的裙装女人。她梳着一个很齐整的发髻，化着淡妆，皮肤很好，一看就知道是高级时装店和美容院的常客。她，穿着高贵大方中带着俗气，眼神亲切安详里透着傲气，脸容白皙妩媚而不胜娇柔，清亮的嗓音有点少女之态，又有点书生之风，还有点高知之雅……这是一个让人无法定位的好像很丰富深沉又似乎空无一物的女人。
我不敢再打量她，担心自己的眼神得罪了。
“梨花，你怎么隐藏得那么深呀？我平时怎么看不出来呢？你让我大开眼界呢。”娥眉好奇地望着岚，“刚才我还笑话你呢，真惭愧！”
“呵呵呵……”依然戴着大墨镜的岚咧嘴只管笑。
“是啊，人不可貌相，岚可是才貌双全啊！”迷林也忍不住赞叹。
“呵呵，别取笑了，把我的脸都丢光了……来，大家喝茶，喝咖啡。”岚笑容可掬地站起来，卖乖地给茶壶、咖啡壶添水加料，然后挨个儿服务，走到我身边时，嘴巴凑到我的耳朵上悄声说：“我——那——是——偷——的——，我——刚——才——用——手——机——上——网——了——”
我端起刚倒满的咖啡，深深吸了一口它的浓香，感叹道：“岚的巧手调的咖啡，确实与众不同地香！”我的突然抒怀引来一片侧目，我赶紧举起杯子正儿八经地喝了一大口，多烫也没法子了……
4 八零后的逐爱经与爱情宣言
“哐啷——”门被撞开了，是刚才的那一群八零后，那批出征的战士，现在从前线回来了。
“老狼，柳絮，你们那边要不要去包房里K歌啊？有一个空房子呢！”晗进门喊道。
“怎么样，老姐老妹们？我们也去吼吼吧？啊？”老狼朗声道。
“行啊，换个地方坐坐也好。”柳絮飞了说。
于是这一群六零后也转移了战场。我不想继续跟她们混了，就想一个人安静一边呆着，动作就异乎寻常地慢，磨蹭着落在了最后面，趁没人注意，折回来躲到来时坐的那个靠窗的沙发，脸朝屋角，以半躺的姿势藏身在长而高的沙发里。
我闭上了眼睛。那一群八零后的交谈，异常清晰响亮地出现在耳旁。
“这里的音响效果太烂了，老子大大的不爽！”
“没有啊，我觉得挺好的！唉，我简直被她迷住了！”
“我经常在语音聊天室听她唱歌，比这里好多了！我还把她的歌声录制了下来，天天在枕边播放，那才是她本色的演绎，这里简直侮辱了她的嗓音！这天杀的配备！”
“反正我挺满意的，这个晚上，她歌声飞扬，神采飞扬……”
“嗳，右手朋友，不要难过，我知道有一家音响效果一流的K厅，就在大唐街上，我跟朋友去过两次，要不下次去那里吧？”
“对，附近是最热闹的商业街，我们可以K歌逛街两不误。嘻嘻。”
“我也知道一家，就在天元大厦旁边，那里有美食一条街，咱可以吃喝玩乐两相宜。嘿嘿！”
“真的？偶不喜欢逛街，对美食可是超级有兴趣！不管K不K歌，那条街呀，偶一定要把它吃个底朝天！哈哈！”
“那不如去……对，是南柯一路，新建的仿古街道，是作为本城传统特色小吃的代表来规划建设的，被看成是专门接待外地游客的最新旅游点。开张有两个月了吧，我去过一次，哇，把我撑得……哈哈哈，简直是连滚带爬磕磕巴巴撞回家的！”
“胡杨树，先打住！我们不要就想着过猪的幸福生活，咱得先要把个P搞到手，是不是？人家那个P就喜欢陪着你撑肚皮啊，啊？要有情调滴，情调，情调，情调第一！”
“那倒是，嘿嘿，西餐厅不就得了，咱们这儿情调级别多高的西餐厅没有？啊？再配上烛光，鲜花……哇，美死了……”
“人家愿意马上就单独跟你去西餐厅浪漫了，啊？多于两人再去西餐厅也就没味了吧？还是唱歌好，K厅还是首选……”
“我觉得相约去旅游也不错，四个六个或者八个都行，这人数嘛，不尴尬又不孤单，人们去玩的时候是最放松的，在美景面前特容易动情，这一起去玩也有足够多的时间让彼此了解和接近，说不准啊，一天下来，马上就有感觉了，几天下来就结一辈子情缘啦……”
“嘿嘿，这位青宅朋友说的，可是绝对的真理！我和我媳妇儿就是这么黏糊到一块儿的，哈哈哈！”
“哇，说来听听！”
“这个嘛，好嘞！偶们去的是北戴河，四个人，那海啊，就是浪漫的化身，是不是？我们就一起听涛，捡贝壳，嬉水，在沙滩上散步……”
“哇塞，电影里的情景嘢。”
“那是，嘿嘿。那个日落的傍晚，我们坐着一边看落日一边玩沙，她把脚伸进沙子里说‘好暖好软呀’，于是我们就一起掏沙子埋对方的脚，结果，指尖相触，嘿嘿，整个世界就变了……”
“你们玩了多久？”
“首尾就三天啊，神奇吧？我都不敢相信，我们都是T，怎么竟然就走到一起了。嘿嘿，老天爷注定的。”
“除了海边，还有哪些地方也适合这种游玩呢……”
“哪儿都行，就是不能去危险的地方，比如西藏啊，九寨沟啊之类的，什么离天最近的地方什么童话世界，弄不好会把小命丢了。”
“对对对，还有，累死人的地方最好也排除掉，像黄山华山泰山啊之类的，绝不能考虑！”
“没错！另外，不要去太贫穷落后的地方，交通不便的也不能去，什么文化古迹历史名城军事重镇之类的也要避开。”
“对极了，千万别去西安、延安那样的鬼地方，我们那次被整得，唉，坐车都坐死人啦，屁股上那点肉肉全给颠没了。”
“唔……不危险，不累人，不贫穷，不文化，纯自然，浪漫……我的娘，到底哪些地方呢？”
“别急，这种地方多着呢！江南啊，杭州有西湖，苏州有园林，扬州有瘦西湖，无锡有太湖。更特色一点的，有几个江南水乡很不错的，周庄和乌镇就很好。还有一些古城也蛮好，湖南凤凰，云南丽江都可以考虑。还有像鼓浪屿、庐山这样的地方也不错。总之，原则是：适合谈一场温馨的恋爱的地方。”
“青宅说得对，干脆就锁定两个区域好啦，东南沿海和小西南！”
“偶有点小补充，吃的可不能忽略，特别是特色小吃。偶就是在北戴河发现了偶媳妇特爱吃海里的小鱼，后来就带她把海边的小鱼小虾都吃遍了，哈哈，人哪，吃得开心了，才有好心情跟你玩啊，嘿嘿嘿。”
“凡是旅游点，吃是没问题的，多得可以让你吃到吐，关键是真正地道的本地特色，这个一定不能错过。比如梅子酒，到处都有得卖，但我尝过的最醇香的梅子酒是一对老农自家酿制的，当时我们在湘江一带的山间游玩，因为下雨，落脚到一个农家里，没想到在那里品尝了天下第一美酒，那时刚好又是梅子的成熟期，那个雨天我们几个人就在茅棚下青梅煮酒论英雄，大话西游，惬意极了。那以后，我们就有经验了，外出游玩一定会走进当地居民，每次都能挖掘到宝贝。”
“走进当地居民啊？妈妈呀，青宅姐姐，咱怕腌臜……”
“汗！汗！汗！得了！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爱咋玩就咋玩，吃、喝、拉、撒、睡、玩、泡女人，不是都应该自成一格么？老子就不喜欢千遍一律的规矩！老子就爱往西藏跑，就冲着天堂伸手触摸！刺激的路途有刺激的情趣，无限风光在险峰，险峰里诞生的爱情，那是天山雪莲，天下可有几朵？”
“哇，右手，你不是吧，这音响让你受这么大的刺激？”
“切，我历来清醒得不太像个人，别瞎操心。我说，现在不应该去研究什么吃喝玩乐，要先去研究你的爱人和你自己，这才是本质。所谓有爱能行万里路，处处都是风光，无爱举步维艰，给你江山也没用。了解你和你的爱人，比了解外面的世界重要得多！”
“我也觉得靠吃喝玩乐到手的爱情不会长久，还是要做到真正的情投意合，我们可都是追求天长地久的。”
“哼，天长地久，估计也没几个能做到吧。反正我迟早是要结婚的，就想在三十岁之前好好玩，好好做自己，三十岁以后啊，就把自己交给上帝吧。”
“怎么突然这么悲观？”
“不是突然，是自始至终！我是独生女，是父母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我能弃他们不顾吗？想都不用想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我就当个图眼前享乐的轻浮女子，谁愿意玩就一起玩一段，不会承诺，没有未来，我事先声明，愿者上钩。”
“我还是觉得应该去追求自己的生活，我们的长辈也不希望我们表面幸福内心痛苦吧？我们这一代的父母，还是比较开明的。就是有一点我觉得特别重要，我们一定要有经济基础，我们必须能自强自立，撑得起自己和爱人的那一片天空。”
“胡杨树兄说得好！不管有没有爱情，我们都应自强，只要我们内心足够强大，能力足够充分，我们就能立于不败。只要信念够坚定，行为够负责，我们就绝不妥协，就一定能面对困境，最终选择自己的生活。我发誓，我的追求将是终生的，是绝对纯一的，可以相守一生的，爱情！”
“右手万岁！”
……
5 灯尽人散与兀立的雕像
一个比较响的啜饮声令我睁开了眼睛，晗正坐在我对面，边吞咖啡边望着我。
“巡视完毕？”我问。
她也不回答，就不停喝，直到手中的杯子全空了。喝完后就对着我不停摇头叹气：“看来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对不起。”我笑笑，稍稍坐正了身子。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我也不说你了，等你想动弹的时候再说吧。今天真的一无所获？”
“不会，见识了很多，想了很多。”
“要是再有聚会，不会来了吧？”
“不确定。”我也给自己斟了一杯咖啡，“你女友没来？”
“她说没空。很多朋友已经走了，我留了几个常在网站活动写文的朋友，你们彼此认识一下，留下联系方式怎么样？”
“好的。”我把咖啡喝完，整了整衣服头发。
经晗的介绍，我结识了平日只认网名和文章的几个朋友。
右手，那个最引我注意和欣赏的，思想尖锐清晰、目光犀利独到，理性又坚定的个性张扬的年轻作者，就是那个气宇轩昂的在黑T恤的肚子上印着十根白森森手指的另类女孩。
胡杨树上的鸟，那个温和坦诚，总为姐妹们提供各种资料和建议，被公认为心理安慰大使的，就是那个垂着长长的双腿坐到沙发靠背上的帅气高大的女生。
青宅，一个文风清新细腻，仿佛与世无争又很有点欲济苍生之意的，性情温柔又洒脱的作者，就是那个侧身坐在沙发扶手上的言辞温婉又伶俐的女孩。
封住你的口，那个在网站像个顽皮的男生似的到处拜姐姐喊妹妹的众人的开心果，就是那个剃着光头穿着迷彩服从北戴河讨回个媳妇儿的女生。
今晚出现的朋友中，七零后在网站写文的就是我和晗，六零后的是迷林和老狼，另外，岚是游玩在人海文海里的鱼，是周旋于各处的润滑剂，捷因乐观开朗，人缘极好，是极受大家欢迎的憨厚亲切的“大哥哥”，因此，她们俩也被晗留了下来。
我们这十个人在晗的召集下，彼此相识、交谈，但因夜已深，大概半个小时以后也就解散了，八零后的四个女孩由晗开车送回去，剩下的则由岚负责送走。
在回去的路上，车上的那几个人都意犹未尽，继续热烈交谈。
“今天的聚会很有意思哦，呵呵。”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捷回头对我们笑。
“你个小子当然开心了，跟你的美人来了一晚上的亲密接触！”老狼声音很响。
“哪里呀，大家不都挺开心的嘛，最出风头的是迷雾哦！”
“呵呵，我那叫出洋相……”迷林乐呵呵的。
“迷雾，你今天确实是大放光彩啊，对你的学识，连我都佩服得五体投地！”老狼看着坐在我和她中间的迷林，咧开笑嘴。
“唉，我就是在胡言乱语啊，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被那几个家伙搞得头昏脑胀了。”迷林哈哈笑。
“哈哈哈，你的粉丝实在太多了，估计你这一回去啊，马上就要发生许多故事啰。”老狼坏笑。
“别笑话！不过说句老实话，今晚我的虚荣心真的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有种众星捧月的飘飘然啊！哈哈哈，笑死……”
“迷雾姐姐，你小心一点哦，呵呵呵……”岚纹丝不动地开着车，我能想象得出她似笑非笑的歪向一侧的嘴角。
“哪用得着啊，这不是挺好嘛，来者不拒呀！”捷又开始捏着嗓音说笑了。
“呵呵呵，我清醒得很，我是从来不会醉倒的人。”
“就因为从来不醉，一醉就千年不醒啊！”老狼笑道。
“姐姐醉了没关系，姐姐不是司机。”岚说。
“说不定醉得最厉害的是司机哪，今晚梨花像只黑蝴蝶一样，到处飞来飞去的！”老狼开岚的玩笑。
“呵呵呵，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跟嚓嚓一样，只是一个局外人，旁观者。”岚嘿嘿笑。
“对啊，嚓嚓，你今晚怎么那么低调？如果没跟你近距离交谈过，还真以为你是一个高傲得目中无人的人呢。”老狼问。
“没啊，只是性格的问题，我更喜欢听和看。”我笑笑。
“这才是最可怕的，啥都被你窃听到了拍摄下来了，说不定哪一天还被曝光了……好像，你是记者？可怕，可怕！”
“我是编辑。你可经常干坏事？”
“哈？”
“有曝光恐惧症啊。”
“切，我光明磊落着！我才不怕呢！这老狼啊，不狠怎能叫狼，不奸不诈怎能称老，我就算干坏事也是名正言顺啊！哈哈哈！”
“狼，还是老的辣，嚓嚓，你可不是老狼的对手哦。呵呵。”捷回头看了我一眼。
“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可能打架！哈哈哈，我和嚓嚓是一丘之貉，我明着来，她暗着来，最佳拍档呢！”老狼笑得很豪气，像个心无城府的小孩，“嚓嚓，可会喝酒？我们哪一天一起喝喝酒，切磋切磋，怎么样？我，真的对你的个性很好奇，很想看看酒后的你能否露个真人相，看到底会是怎样慷慨激昂的样儿！”
“青梅煮酒论英雄，是吧？”
“没错！不过那酒啊，醉不了人，不过瘾。咱们啊，就算不喝伏特加，也要来威士忌或者人头马，你说是不是？”
“那是。不过，我现在对梅子酒来了兴致，不知哪里有纯正的自酿梅子酒？”我一直惦记着青宅所说的梅子酒。
“怎么突然对那个来兴致了，啊？被哪个刺激的，啊？是不是有哪路英雄要和你对垒啊？呵呵呵……”捷笑着问，两条扫帚眉向上弯成了两条大毛虫。
“该不会是你家有吧？”我说。
“那得等我回家翻箱倒柜找找看，呵呵……”捷的笑声响而脆。
……
这个晚上，感觉很复杂，里边的人和事虽在网上见得多，也没能完全脱离原先脑海里的想象，但毕竟是亲历，见闻还是触目惊心的。虽然我没能很好地投入其间，但切实地置身于这样一个群体，这种物以类聚让我产生归家的亲切感，这种回归使欢喜与悲凉同在，温暖和迷茫并存。我并没有上船，又不是完全没上船，我是一只脚踏上了船沿，另一只脚留在岸上，我知道我该下来，我必须收回迈出去的那只脚，远离这艘船，如果这船不远航，我该跑离海岸，重新回到看不到船的地方……
我还能回去吗？转身是瞬间的事，也是沧海桑田的变换，我是一尊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