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医生(1 / 1)
半个多小时后,车子停下,当祁逸炀看见那幢建筑上写着的几个字后,心里一片冰凉,爸妈,你们始终觉得这是一种病吗?
徐杰心理咨询室。
祁逸炀没有任何反抗,他跟在祁爸祁妈的身后,一步一步哭啊进这家咨询室。咨询室只有一层,最前面的前台,前台的姑娘看见有人来了,问了声有没有预约,祁爸报出了一个医生的名字,姑娘利落地查了查:“徐医生在最里面那个办公室,他交代过你们来了直接进去就行。”
“好,谢谢。”祁妈温婉地笑了笑一夜未眠让她有些憔悴但是气质不减。
大清早的,没有一个病人,哦不对,祁逸炀想我就算是一个“病人”。站在门前,祁爸没有敲门,他转头看着祁逸炀:“你,好好配合。”
祁逸炀苦笑着点点头。
祁爸敲了敲门,里面说了声请进,祁爸就推开了门,一家三口都进去了。徐医生大约四十几岁的样子,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许是祁爸祁妈提前打过招呼的原因,徐医生看了祁逸炀一眼就让祁爸祁妈出去。祁妈皱眉:“我们是他爸妈。”
徐医生笑了笑:“我知道,但是心理咨询不方便第三者在场,不然咨询者不容易放松身心说出真实感受,还请你们在外面等一等吧。”
祁妈还想说什么,却被祁爸拉住出去了,顺带着关好了门。
祁逸炀准备好了应付那些老套的问题,上辈子他爸妈也带他去看过不少心理医生,不是满嘴跑火车就是满嘴理论,也就他爸妈那些坚信那些医生能“治”好他。
“孩子,你别紧张。”徐医生起身帮祁逸炀倒了一杯温水。
祁逸炀握着杯子没喝,也没说话。
徐医生一点都不在意他的冷漠,他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坐回自己的位置,喝了一口才把杯子放下,祁逸炀知道这是准备正式开始谈话了,也就准备好了应付他。可是那医生开口后说的第一句话,让他愣住了。
徐医生收起了笑,认真地看着祁逸炀,他说:“孩子,你怕吗?”
祁逸炀握着水杯的手瞬间收紧,他抬头第一次直视这个医生的眼睛,一字一句问:“我怕什么?”
“未来,或许也许就在几年后,会有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说你是同性恋,会有很多人用异样的眼神看着你和你喜欢的人,又或者有人因为你是同性恋,拒绝录用你,你在前进的道路上因为性向不断碰壁,到时候,你怕吗?你后悔吗?”
祁逸炀看着这个医生的眼神里闪现出一丝诧异,但是很快平静下来,他冷笑:“怕?我为什么要怕?我喜欢谁,我过怎么样的生活是我的事情,和别人有什么关系?不录用我,我就不能自己创业吗?碰壁有什么可怕的,我就是那种撞了南墙也不会退缩的人!”
徐医生一点也不被祁逸炀凌厉的眼神吓到,他淡淡地说:“你还小,这样的话自然说的出口,可过个十年二十年,你或许就不会这样想了。”
“呵。”祁逸炀笑起来,“再过几百年,我也还是这样想。”
徐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小孩,那个笑容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不屑,而他的眼里满是倔强,是对这个世界的不妥协,徐医生像是看到了二十年以后这个孩子的样子。他忽然笑起来,那笑容里满是慈祥:“很好,你出去叫你爸妈进来啊,我要和你爸妈单独谈谈。”
祁逸炀被徐医生的不按常理出牌搞混了,他不知道这个医生说的很好是觉得他无可救药了还是觉得他说得好,他深深地看着医生,医生却只是笑。最后,祁逸炀站起身开门出去,告诉他爸妈说医生要和他们聊聊。
祁爸祁妈点点头,让祁逸炀在外面等着便进去了。
也许是因为是心理咨询室的,为了保证每位病人的隐私,房间的隔音措施做得非常好,祁逸炀一点也听不见屋里的人在说什么,他只好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安静却又焦躁的等着他爸妈出来。
祁妈刚在医生前面坐好就立刻开口:“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他……还能不能……”
祁妈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医生打断,徐医生看着眼前这对焦急憔悴的父母:“祁先生祁太太,你们觉得同|性|恋是种疾病吗?”
祁爸祁妈没有说话。
沉默就是最好的答案,徐医生叹了一口气:“祁先生祁太太,同|性|恋不是一种疾病,他们一样是正常人,虽然他们喜欢的人是同性,可这并不代表同|性|恋者就是变态。”徐医生打开抽屉将一份资料递给对面的这对父母,“从心理分析的角度,每个人或多或少可能有同□□的倾向。在1973年,美国精神医学学会董事会决定将同性恋剔除出疾病分类。最终,学会决定以会员公投的方式来决定。一共有一万多名精神病学家参加了投票,其中58%的人赞成董事会的决定,37%的人表示反对。到1992年,世界卫生组织也以同样的方式将同性恋剔除出了精神疾病的行列。美国精神医学学会不但责难政府对同性恋的歧视政策,呼吁社会消除对同性恋的歧视,还发表公开声明支持同性婚姻的合法化。用于描述对同性恋毫无原因的憎恨和恐惧的名词“同性恋恐惧症”,也被归为精神病学。“恐同症”将成为一种临床意义上的精神病,“恐同者”们会在精神病院接受大夫们的治疗。祁先生祁太太,同|性|恋并不是一种疾病,那些讨厌害怕憎恨同|性|恋的才是一种疾病。“
其实徐医生说的这些,昨晚这对父母也在网上查到了,可是他们始终抱着一种幻想,希望有个人告诉他们,你们儿子的病可以治好的,他可以和社会上大多数的人一样喜欢女孩子,长大了娶妻生子,可以做个最平凡的幸福的人。
看着这位母亲的眼睛红了,她带着哭腔说:“你怎么会懂……说得容易啊,你又怎么会懂我们的痛呢?“
徐医生起身倒了两杯温水给这两位父母。他看着男人把红着眼睛的女人抱进怀里,他沉默了一会才继续开口:“祁先生,祁太太,不瞒你们说,我女儿也是同|性|恋。”接受到两人震惊的视线,徐医生笑了笑,只是这抹笑容背后却带了一丝伤痛,“我也曾和你们一样,痛苦,震惊甚至失望。我曾经也带着我女儿看了无数个心理医生。可笑吧?我自己就是个心理医生,却把自己推向别的心理医生,希望他们能治好我女儿。”
“那段时间,我断绝了我女儿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把她关在家里,以为这样是对她好。我和我的爱人甚至想搬离这个城市,因为我们走在路上总觉得路人看我们的眼神读不对劲,像是在说,你看这人的女儿竟然喜欢女的呢。就这样,我们把女儿关在了家里,不让他出门,甚至连自己也不再爱出门。”
“可是后来有一天,我女儿跳窗逃跑了,和她喜欢的那个女生。我和我爱人翻天覆地地找她找不到,也不敢报警,不敢说我女儿要和同性恋人私奔跑了。但是在一个月后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在医院,我们见到了她。等我们在医院再看见女儿的的时候,她瘦了很多,脸色也不好,后来了解之下我们才知道,她喜欢的那个人承受不住家里的压力,外界的眼光抛弃了我女儿。我女儿最后……选择了轻生,还好及时被发现救了回来。”
“我爱人骂她为什么那么看不开,我女儿哭着说我有什么办法,喜欢的人不要我了,我爸妈也不要我了,觉得我是变态,没有人爱我了,我还活着干什么?那一刻,我真正意识到我错了。的确,同|性|恋是这个社会的少数人群,他们特殊但是并不是变态,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支持自己的儿女,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真心地支持着他们呢?这个世界本来就给予了这个群体异样的目光,如果我们父母不站在前面为他们挡去那些目光,不支持着他们,他们要如何独自支撑下去呢?如果连我们都觉得他们不正常,那么还有人能接受他们吗?”
“那,现在呢?”
“现在,”徐医生笑起来,笑容里多了一份欣慰,“她找到了真正爱她的人,组成了一个简单的家庭,她们没有婚姻的保证,没有法律的保护,但是没关系,她们有爱她们的父母,还有支持她们的朋友。她们现在很幸福。”
谈话的最后,徐医生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位母亲在自己爱人的怀里哭泣,而那位父亲,怀里抱着自己的爱人,眼眶通红,却没有掉一滴泪,那是要撑起这个家的坚韧。有些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他相信这两位父母也会明白的。
父母最大的愿望,不就是儿女安康吗,那还有什么能比这更重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