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第 1 章（1 / 1）

第一章

十八点整，程宝棠的车准时停在陈淀青所读大学东门右边第一个车位上。门口不见陈淀青的身影，程宝棠放下车窗，缓缓点燃一根烟。他来早了。陈淀青脑袋里时间的运转速度永远无法与现实生活中的时间同步，从来不是早到便是迟到。街灯初亮，天空漆成一片墨蓝。傍晚的天色给程宝棠的轮廓镀上一层深色的阴影，一张眉清目秀的脸氤氲着缭缭烟雾，如同一幅繁复精美的铜版画。

陈淀青背着硕大无朋的背包出现在后视镜中，程宝棠立时掐灭了烟。他下车看着陈淀青颠颠地跑过来。尽管这样的场景他见过无数次，却还是会在心里默默感慨，自己的包上了陈淀青的背突然大的无法无天，每次都让他有一种陈淀青凭着夸父逐日的精神从地平线下跑上了地平线的感觉。

跑到车旁的陈淀青把大包往后座一塞，张手一挥，把程宝棠挥上车。

“二哥，快快快，莎莎说香辣蟹的人特别多。”陈淀青挥舞拳头捶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她鼻尖脸颊通红像个涂了过多腮红要演滑稽戏却意外很好看的小姑娘。

“老板是熟人，给我留位置了。”

程宝棠勾嘴一笑给陈淀青扣好安全带，然后拉过自己的安全带扣好，悠悠地驱车上路。

“不早说……”陈淀青咕哝了一句。

进了红玫瑰香辣蟹的大门，齐悦天正坐在人群密集的等候区的正中央吃西瓜。

“莎莎呢？”陈淀青走过去问。

“厕所呢。陈淀青，快来，坐这儿，吃两盘西瓜差不多就能进去了。”齐悦天扬着眉毛，一脸坏笑。

“哼哼……”陈淀青坏笑回去，“我们有通行证，是吧，二哥，前方的路畅通无阻。”

“呦，是二哥啊！”齐悦天一口啃完西瓜囫囵吞下去从椅子上跳起来，“早就听莎莎说二哥是个男女通杀的大帅哥，名不虚传啊！”

“那是……”

齐悦天打断陈淀青的话。

“不过，二哥怎么养了这么一个丑丫头，带出来多丢人！”他装模作样的皱起眉头。

“陈淀青很好看。”程宝棠说。

“听见了没？二哥，别管他们了，咱们走。”

“我没想管他们，太吵。”

程宝棠这句话带着凉凉的清风吹进陈淀青的耳朵，陈淀青心里幸灾乐祸的小种子立时怒放起来。她跟着程宝棠随一名服务生进了包厢。今天是二哥的生日，陈淀青不想外人在。很多很多时候，程宝棠理所应当地只属于她一个。

晚上，陈淀青打开盒子看了看手表，再次确认它完美无瑕的符合程宝棠的审美后钻进程宝棠的被窝。程宝棠顶着一头刚吹干的蓬松头发回了房间便看到陈淀青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画面。

“有事快说。”程宝棠抬腿上床，拉开被子刨出陈淀青的脑袋。

“给你暖被窝啊。”

“老子正值盛年，火力旺盛，不用你暖，快滚！”

程宝棠连人带被子一把搂过，在陈淀青屁股的位置打了一巴掌。

“暴力是不能解决问题的。”陈淀青说。

她从被子中摸索出被程宝棠突如其来的动作抖落的盒子。

“生日礼物？”

程宝棠哼笑一声摆了个舒服的姿势，顺手把陈淀青带进怀里，腾出两只手打开盒子。一只黑色聚利时躺在白色缎面上安静的走着时间。

“不是莎莎的风格。”程宝棠笑着低头看向陈淀青。

“我自己选的！”陈淀青扁嘴仰起脖子，正好顶到程宝棠的下巴颏儿。

“审美有长进，值得表扬。”程宝棠右嘴角挑起，露出一个很微妙的笑容。不过，陈淀青看不到。

“睡吧。”程宝棠说。

“我不用滚了？”

“我让你滚你会滚吗？”

“不会。”

“这么大了，还这么粘人。”

程宝棠躺下关了灯。陈淀青在一旁缩成一团，笑眯眯地闭上眼。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梦了。程宝棠的体温形成一股酥暖的旋风席卷并吹化了她漫漫长夜的陈冰，汩汩水流从黑暗深处流出，浸漫了她的心，在黑色的保护膜中，温暖又湿润。她惧怕别人，也惧怕自己——怕来自别人的伤害，也怕被内心的猛兽吞没。但程宝棠来了，一切猛兽恶事都会避之不及，躲在远处爬伏。她小时候的梦想不就是这样吗？希望放学后能看到宝棠哥哥和妈妈在学校门口等她；希望每次玩耍回家都能扑到宝棠哥哥怀里狠狠地撒通娇，妈妈在一旁笑眯眯的看着他们。如果妈妈还在，她真的很想要宝棠哥哥这样的爸爸。妈妈不在了，她便祈望自己最核心的家庭里只有她和宝棠哥哥。如果能这样度过一生……

早上，程宝棠吃过早饭特意回房间带上陈淀青送的手表。其实，他讨厌戴任何饰品，更不喜欢、甚至很厌恶表示时间的东西。清楚的面对时间的流逝只能令他一遍又一遍重复地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一切他所爱、所在乎的都毫无例外地成为过去，覆上了时间的灰烬，伸手一碰，便是满手尘埃。活的越长越清楚地明白，得到要经过一个漫长的过程，失去只是一瞬间的事；时间的延宕磨灭了得到的欢愉，失去却能让人的世界立时崩坏。而世界上总有一种偶然会让你痛失所爱。活着越混沌越好。程宝棠扣上表盘。

不过，陈定清送的东西他都喜欢，他可以暂时放下对手表的成见。

程宝棠看着陈淀青，只露出眼睛鼻子的陈淀青吞吐着不可琢磨的气息安稳地睡着。陈宝棠伸出手蹭了蹭她的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