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四十二章 劝解(1 / 1)
有意识的时候正是天际露着象牙白,神经末梢感知很是迟钝。像是在梦中,又像是无端醒来的那一刻,对周遭全然不知。
身体不是烫,而是前所未有的暖和。我斜着头看到房间一角水植的那盆绿萝,那是我送给向北为数不多的礼物之一。他曾经笑言,这是他收到过最健康的礼物了。没想到,还是那样蓬勃的生长着。虽然没有灯光,我依然可以感觉到它的绿意葱葱。
借着窗外那微亮的光,这才看到向北支着脑袋坐在床头的木椅上,双目紧闭,似乎眉头紧锁。
“向北。”
我轻轻的喊,想起刚住进这个公寓的那个晚上,我也是病了,他是多么的无微不至,而我可以毫无负担的去接受他的宠溺。而如今,我却无法坦然,见他没有反应,叫我如何忍心再开口。
他的房间里虽然开着十足的暖气,我还是怕他着凉,扯过毯子,猫着身子想要给他盖上。没想还是惊动了他,睁眼正好看到我蹑手蹑脚的傻样。他先是一愣,随后坐着没动,伸手开了台灯。
我握着毯子,盖也不是,不盖也不是,尴尬极了。他好似无所谓,拿过毯子,俯身,大手掌轻轻的附在我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头,轻言,“烧退了。”
我大气也不敢喘。只记得自己打破盘子,没想到晕倒。一回来就闯祸。
他看我跟个小老鼠一样的畏头畏尾,伸手把我盖得严严实实后, “好点了吗?”
我点头。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句,“睡吧。”
我不肯闭眼,问他,“你呢?”
“天快亮了,我也睡不着了。去客厅改个图,晚点送你去医院。”
“我没事了,不用去医院。”
他一边开门,一边轻描淡写的说,“去医院照X光,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这陆敏川搞什么,为什么把我受伤的事情告诉向北,明知道说了只会让向北更加厌恶他。还有,这两个男人到底都聊了些什么?到底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越好奇越无法入睡。进来睡眠质量越来越差,无法入睡似乎已经成了常事。照X光都是浪费,还是让医生开点安眠药让我入眠才是更实际的。我透过门缝看到向北站在阳台上,凉风嗖嗖,香烟作伴。
你到底为何忧愁?!因为我,还是因为秦月然。
我没提秦月然的名字,这个女人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成为我和向北反目相向的引线。明明已经得到向北,又为何和他争吵,让他烦心?真是害人不浅。
冬日的早晨来得格外的静谧,我望着眼角那一丝一缕的阳光呆若木鱼。鼻口里满是向北被子上的馨香味儿。那不是向北的味道,他一向不喜欢香氛。我试了试,身体有力气了就爬了起来,推开门,客厅的桌椅上还七零八散的堆着向北的图纸,那盏昏黄的照明灯已经被换成了精致的筒灯,洋洋洒洒的光洒在昏暗的角落里。
走过去,关了灯,听到厨房流水的声音,探头探脑的看见男人围着一个布艺的围裙在切西红柿,发现我的偷窥,眼神缥缈的看着我,“怎么不多睡会儿?”
“睡不着了。”我微微笑。
他用抹布擦了擦手上的水,走近,手掌又附在额头上,几秒后挪开,快步进了房间,取出一件他的披风给我披上。宽宽大大的衣服好似他的怀抱一样温暖,我贪婪的裹紧自己,倚在门口看他劳作。
向北还是不乐意跟我说话,起码没了以前的热闹。以前只要我在家,就会叽叽呱呱说过没完,他哪怕不想说话,都会温和的看着我,暖心的笑。可是现在,他跟我好似总隔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因为我有见不得人的企图,不敢擅自跨越。而他是为什么呢?我说不上来。
早餐很丰盛,却没有半点食欲,喝了点清粥,精神不济的跟着他出了门去医院。
流感多发期,医院人满为患,向北买了口罩给我戴上,扶着我挂了内科和骨科。
我是最讨厌医院的,就算没什么大毛病,少不了拍片验血整一堆报告,劳民伤财。可是因为向北的陪伴,我竟有些享受这次是病痛。它至少拯救了我们的尴尬。
内科看完,医生给开了一堆药,什么消炎的,退烧的,润肺的。向北拿着药一盒盒的看,看完把退烧的药给收了起来,“你就吃剩下的,退烧药不能多吃。”
我抿着嘴笑,“好,向北,你都可以当医生了。”
他却不答话,扶着我进了骨科拍CT。来来回回又是两三个小时,取到报告的时候都快赶上医生中午下班。看片子的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医生,虚着眼睛,戴着老花眼镜,慈眉善目的笑,“小丫头,骨头倒没什么大碍,就是皮外伤,有些发炎,给你开点消炎药,早晚各一次。发炎可能引起感冒发烧,所以这几天多注意。还有膝盖磨得厉害,我给开的药虽然有利于愈合,但是日后可能会留疤、、、”
“会很明显吗?”向北很急切的打断。
“现在还不清楚,要看愈合情况,才能对症下药。”老医生瞟了向北一眼,斜着眼睛对我讥笑,“你对象看面相是个稳重人,怎么这么心急?!”
我一听,心里又惊又喜,没有反驳。抬头正看到向北用无法言喻的眼神打量我,也就那么一秒又归于平静,掉头问老医生,“那她多久再过来复查?”
“两周后吧,下次就不用拍片了。”
道过谢出来,向北一手扶着我,一手拿着那些药品片子,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面的路,也不和我说话。气氛再度陷入沉寂,我揪着心七上八下,还好有那搀扶有力的温暖臂弯,让我感知他还在身边,未能离去。
出来医院的大门,我正想要找时机和向北攀谈,六哥开着他那破旧的丰田滚滚而来,推开门就接过向北手上的片子啊药啊什么的,一只手不轻不重的搭在我的肩头,“哎呦,小丫头没事吧?你哥说你昨晚烧晕了,六哥我别提多担心了。”
我讪讪的笑,低着眉眼看了看向北没说话。
向北也没接茬,话锋一转,“老邢那个案子设计稿已经做完了,等下我约了他碰头,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如果他通过了,我晚上发你邮箱,你再做深化方案。。。”
“得了得了,”六哥一副不耐烦,“见面就聊工作还有完没完,有完没完啊。你别废话了,你要忙赶紧走,向南交给我你放心好了,我保证安安全全给你送回家!”
听他们这么一说,我赶紧开腔,“我不用人陪,我可以打车回去,你们忙去吧。”
向北没理我,笃定的看了眼六哥,把家里的备用钥匙扔给他,就朝医院附近的停车场走去,六哥鄙夷的哼了一声,轻轻推了推有些出神的我,“别看了,上车吧。外面冷,仔细再感冒了,就不好了。”
我温和的冲六哥笑了笑,跟着他上了车。车里放着那些90后甚至00后日韩流行曲,六哥边开边嗨,这么乐天派的一个人居然也没能感化向北那张冰冷的脸。车行驶了不到十分钟就堵在的高架上,六哥拍了拍喇叭,前面还是一动不动,他方向盘一打,直接下到了一条小路,颠颠簸簸的开着,嘴里嘟囔着,“什么日子啊今天,大周末大中午堵成这样。”
我痴痴的看着窗外,沉默着。
“我说妹子,你平时话挺多的呀,怎么最近和你哥一样变深沉了?”
“没有啊。可能感冒了不太想讲话。”
他拧着眉头在后视镜里瞟了我一眼,“要不咱先去吃个中饭吧,你也该饿了。”
“没事啊,你送完我就去忙吧,早上还有点粥,我热热就好了,感冒了嘴巴没味道,也没什么胃口。”
“那怎么行啊?白粥越吃越饿,这附近有一家咖啡馆儿,他家的蛋糕特别好吃,我给你买一块儿去去嘴里的苦味。”
我笑着点头,轻言,“谢谢。”
六哥嘴角浮笑,方才一个大转,开了一小会儿就到了。原本以为买完蛋糕就离开,谁知他拉着我上了二楼的雅间,靠着露天的阳台,隔着玻璃能看到冬日的旭阳还有那长势甚好的一阳台绿植。
刚坐下,他噼里啪啦的点了一大堆,服务生一上完,整个桌子满满当当的,看得我直呼吃不完。
“怎么吃不完了,不还有我嘛。我可跟你说,都说女人爱吃甜食。我吃起来可比一般女人都离开,你嫂子那种甜食控,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说完,得意的拿着叉子对着那鲜果奶油蛋糕就一顿狂挖。我不好意思的笑了,“大周末的让你陪着我,你应该多陪陪嫂子还有宝宝啊。”
六哥忽然抬起头,一把正经的看着我,“向南,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哥,当外人啊?”
“没有啊。”
“没有,”他狐疑,“没有的话,今天那么客气干嘛。我和你哥是生死之交,你是他妹妹就是我妹妹,虽说我们见面的机会不多,可我自从和你哥好上了,你我还没见面前,我就跟你哥拍胸脯,说认你当妹妹呢。”
我笑,“哦。原来这样啊。” 六哥是实诚人,我相信他说的,只是那认真的表情着实让人忍俊不禁,像被怀疑作弊的小学生。
两人吃了一会,聊着有的没的,他扯过纸巾擦了擦嘴角的奶油,问我,“向南,你要是真把我当哥,不介意哥多说几句废话吧?”
听他一言,我放掉手里的叉子,答,“当然不介意,六哥你说。”
他清了清嗓子,咕咚咕咚的和了几口柠檬水,“六哥啊不是个八卦的人,也不是爱管别人家务事的人,不过我这次真想好好说说你。你说你出差不跟家里联络,你知道你哥有多着急吗,他那两天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刚好赶上业务事儿多,白天得上班应酬,夜里还得急着找你。打给那朋友还有公司都说你东莞了,可是就是联系不上,他那人你还不知道吗,不肯服输低头的人,后来逼得没办法了才打给那陆敏川。”
我听着心揪着疼,惭愧?心疼?无法判断。
“陆敏川这人嘴贱又好胜,也不知道和你哥说了什么,两人差点吵起来,气得向北电话都摔了。又听说你受伤了,担心得茶饭不思的,都说长兄如父,这还真的一点都没错。好吧,你的事情愁完了,又刚好碰到秦月然的事儿。亲情爱情都不顺,最近烟瘾越来越大,我们上学那会儿都没见他这么大隐,好不容易戒掉了,又染上了。。。”
要我如何接话。六哥的每一句话都像针一般扎进我的心坎,正中要害。我好像忽然明白向北的冷漠源自于何,换着是他让我如此提心吊胆的过日子,我肯定三个月都不打算搭理他。这么说来,我真的是个不合格不称心的妹妹。
六哥见我恹恹不语,没再说下去,喝了口水看着我,“ 怎么,听多了,头疼。你要不开心,六哥就不说了。”
“没有,”我摇头,“六哥教训得对,是我太任性了。”
“哈哈,你这丫头认错态度倒不错,换着我呀,我也不忍心跟你生气了。你别担心,别看向北现在臭着个脸,你能乖乖的回来他心里的大石头一放下,过几天就好了。”
我略感安慰的松了口气,忐忑却极度伪装平静的问,“向北和秦月然到底怎么了?他们不是打算年底办婚礼吗?”
“别提婚礼的事了,你说这女人也奇怪,没结婚前一副小鸟依人,一旦婚事板上钉钉了就秒变成大灰狼了。她爸妈要求可多了,什么婚礼要66桌图个吉利,彩礼要28万8,七大姑六大姨要包来回观礼费用。你哥以为订婚宴隆重了,正酒就简单了,谁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呢。后来我也管不了了,不知道怎么谈着谈着秦月然就闹起来了,还说要辞职呢。辞职信还压在我抽屉里,我都不敢跟你哥说这事,怕两个人越闹越僵。你哥光棍儿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了,想想蛮可惜的。”
“可是两个人脾性不和,婚姻只会是坟墓。”
六哥有些吃惊的盯着我,“不会吧。你这当妹妹的也想得太开了吧?”
我口气淡漠的说,“秦月然压根配不上向北。”
六哥这下跟发现新大陆一样,又惊又奇,“ 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啊?”
我没有学,而是一直都这么认为,不过看着六哥那夸张的表情,我还是忍住没说出更多恶毒的话,静静的搅拌那份松子蛋糕,食不知味。
六哥深深的叹了口气,“我算是看不懂你们向家兄妹了。妹妹不满意嫂子,哥哥不满意妹夫。不知道是你们眼光高呢,还是你们运气不好,没遇上对的人。”
一听到他提“妹夫”两个人字,心中一凉,六哥什么都不知道,我又何须解释呢。随即听到他说,“算了,我也不管了,看他们一路走来,细细想想,秦月然还真是不太适合你哥。”
我这才有些得意的笑了,一口吞掉那已被我捣得粉碎的蛋糕。六哥扯着嘴乐起来,“那陆敏川也不适合你。”
我正要发作,六哥挥了挥手让服务员递了杯热水顺便埋单。
肚子饱了,吃了药,跟着六哥出了咖啡馆,心情莫名的开朗的几分,连感冒的征兆都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