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第三十八话 强者自强(1 / 1)
去工厂的路上,我窝成一团缩在车的后座,经历过的一幕幕总是挥之不去的在脑中循环,老爷子痛苦扭曲的表情,宗叔痛心疾首的模样,还有陆敏川那平静的脸。
他为何如此淡然与冷血?
都说当早已预料的事来临时还是会感到突然。而他表现得一切都在他的运筹帷幄之中,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人颤栗。
我可以接受商战中厮杀无情的他,却怎么都不能冷静下来去欣赏一个淡漠亲情的嗜血商人。
害怕。又不知道再怕什么。指尖一片冰冷,呆若木鸡的瞪着窗外忽闪而过的林林总总。
到厂门口的时候,兔牙一看我在车上就乐颠颠的跑了过来,笑呵呵,“向小姐,伤好些了吗?”
“嗯,好些了,谢谢。”我皮笑肉不笑。
“你看上去精神不太好,陆总没和你一起回来?”
我太累,只是摇了摇头。
却听得他跟个话匣子,叽叽呱呱的说,“昨天下午陆总什么都没交代,急急忙忙的出去了,一屋子人等他开会等到深夜,电话也打不通,个个都打电话来问门卫科,说陆总回来了,要通知他们。你能联系到他吗?”
我愣了楞,抬着疲重的眼帘看了看他。还是没答话。
他自说自话,“陆总真是够累的,连续开了一周的会,各部门经理都休息了,他还在会议室熬夜。我前晚换班巡逻的时候看见他就睡在会议桌上,还是我去后勤科取的毯子呢。我们这办公楼吧,非工作时间都没暖气。虽说才12月,半夜也挺冷的。干嘛这么拼命呢?真不容易啊。”
实在听不下去,略感心酸。冲他挥了挥手,“他说很快回来。”
他毕恭毕敬的应了声好,招呼司机驶入了高管住宿楼。
下了车,我抬头,旭日和风。竟有些绝望,这么美丽的天气,有多少人却看不到初升的朝阳。
陆敏川说的“很快回来”的确很快。当然,我理解的快是基于他所需要处理的事情本身是不能速战速决的。
他傍晚抵达的时候,正好碰上产线工人下工。园区里三五成群的工人,好似高校放学般热闹,嬉笑打骂,欢乐至极。我杵在宿舍的大窗户前,远远的就看到几个高管模样的人围在他身旁,顿时显得那男人没有那么的形单影只,心头浮起一丝暖意。
神经,莫名的抽动。
他的步伐稳健,雷厉风行的行走于人前,像是御风的壮年,无所畏惧。三步并着两步进了员工食堂。
我毫无食欲,胃里空无一物,却频频作呕。正难受就听见有人敲门。
开门,一个年轻的女孩伸着头,笑盈盈的说,“向小姐,陆总让我转告你去三楼用餐。”
谢过她,换了套正装缓行着下了楼。膝盖上的伤口已经愈合,时而发痒。肿胀的脚踝虽已消肿,还是酸痛得厉害。我在心里嘲笑自己,这个德行回上海,不知道向北看到会作何反应?
三楼是高管用餐区,本来人就不多,再加上陆敏川在此,一帮人吃饭连筷子轻撞的声音都不曾闻见。
我慢悠悠的走过去,他头也没抬,把旁边座位的餐具一推,“过来吃饭。”
几个主管一看我坐下,有的笑了笑,有的颔首,算是招呼过。他们知道我是陆敏川的随行人员,却摸不定我职位,见过几面都是客气的打过照面,没能交谈。在韩川,我鲜少获得这样的礼遇,不是助理就是小采购,谁会在意你的分量。
现在跟在他的身旁,我的身上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光环,每个人都习惯用复杂的眼神来打量我。羡慕的,嫉妒的,鄙夷的,还有不可思议的。陆敏川这个空降兵显然已经让沉寂的工厂沸腾起来,站队的,旁观的,偃旗息鼓落荒而逃的,各色人物皆有。
我忽然想起六哥给向北办得那次接风宴,他的员工看到我也是一样的表情和反应。原来,如果你自己本分没有分量,那么什么样的待遇往往还取决于你站在谁的身后?离了他们,我是不是真的一无是处?
陆敏川狼吞虎咽,好似饿了几天几夜。食不言寝不语,他不开口,随行人员吃饭都跟上坟一样静默。我挑着碗里的青菜,逼着自己咽了几口,味如爵蜡。
三下五除二,他吃个底朝天,嘴一抹,筷子一丢,对着斜对面一个中年胖男人说,“王主管,仓库清算的数据出来没?”
胖男人停下手中的筷子,打哈哈,“快了快了,还有点杂碎料需要点时间。”
陆敏川霎时不满,拉直了脊梁,一副高高高在上,“那晚饭后就请你接着去处理,明早6点前我要看到数据,生产部的计划我要在11点前看到,11点后开始上料,明天下午2点前我要看到产线按照我们之前会议要求的那样运行起来。如果出现任何问题,就辛苦各位自行解决!出错必纠,纠者必罚。”
没敢再吃饭,哪怕心中唏嘘不已,却没人发作,一帮人僵着笑容听他说完了话。
胖男人拧着脸起身,满脸堆笑,弓着腰说,“那陆总我先去忙了。”他一走,其他人自然不敢多待,这种低压强的氛围谁都避之不及吧。
我还是低着头,拿着筷子在碗里来回的搅,一群人消失在视野后就被他一把抢下,按在了桌面上,叹气说,“吃不下就别吃了,免得不消化伤胃。”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操这个心!
我实在不能理解,起身,话已出口,“陆总,叔叔他。。。”
没能说完,他做出个噤声的手势,继而摇摇头,“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做,你回去歇着,看看邮件,随你喜欢,我还得忙两天,两天后送你回上海。”
“我自己可以回去,不用你送!”我脱口而出。
他挤出个苦笑,“怎么,翅膀硬了?”
不懂他是否话里有话,我眼神里满是怜悯。陆敏川被我看得不耐烦,敲了敲我的头,“收拾起你那弱者的眼神。”
转身,他快步离开。
如果我是弱者,你就是强者吗?你到底是强者,还是故作坚强,只有你陆敏川心知肚明。我一屁股瘫坐回位置上,想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实在是不解。
正想得出神,他又折了回来,晃了晃手里的一只白色手机,“这个给你,算公司陪你的。”
“不用。”他居然还有心情管我手机?!
他冷笑,没搭理我,把手机丢在了饭桌上,“给家里人回个电话。”
我正要发问,他却没有留给我任何间隙,转身,疾步离开。
望着那支手机,心如刀割,左右为难。向北一定是找不到我就打到公司了,继而找到陆敏川,这下,全部变成了无力回天的现实。虚假的谎言也好,不被理解的误会也罢,我有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挫败感。
谁被需要,谁需要被需要。已然看不清。
脑子里跟豆腐渣一样混乱,浑浑噩噩,头痛欲裂。向北的手机号我倒着也能背出来,按了几位,又删掉,接着输入,又删掉。如此反复,自我厌烦到了极点也没有拨出去。心一横,按了关机键。
不能面对,请允许我逃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