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 / 1)
“朕,本不该去江南。”
如果没有去江南,就不会遇到张如婉,也不会惹来于觅月的不快,那时,该是怎样的其乐融融。
“可是朕不能不去江南。”这本就是一个无法选择的选择,其实他从来没得选择。
现在的临宣帝,让她想起齐岚风,原来去掉那样的威严,齐岚风和临宣帝如此相似。
“恨花,所以朕给了岚风一个选择的机会。”齐业抚着落到手中的一片梧桐叶,道:“曾经朕所没有的,渴求着的选择,如今给他。”
这一瞬,晴落突然明白过来。
“朕总不会害了他。”临宣帝曾这样说,那时她不大能懂,她不明白,为何宠爱齐岚风的临宣帝并没有传位给齐岚风的打算,原来,原来如此。不是不爱,而是深爱。不是帝王之爱,仅仅是一个父亲对儿子的爱。
一个选择,一方通向那个高高在上,孤独而冰冷的位子;另一方面闲散无忧,常人般的生活。齐业曾经无法选择的另一条路,他让齐岚风来选。
果然,一番苦心。
“只是陛下想给的未必是岚风想要的。”晴落摇头,江山大业谁不想成,又何况是像齐岚风那样有志气抱负的人。
“他现在想要的,也未必是他永远都想要的。”
“可如果他真做了如陛下所希望的闲散王爷,才发现他真正想要的是大业呢?”晴落反问。
“你的问题,朕无法回答。岚风的性子,朕清楚得很。朕只是不希望他后悔,又或者是像朕一样,最后都没有后悔的资格。”
不过是不想让齐岚风走他的老路,将他这二十年,乃至以后要吃的苦再吃一遍。
“陛下很信得过恨花。”晴落轻轻地笑,拿她与江山在齐岚风心里相提并论,真看得起她。
“朕信你。”齐业笃定。
“毕竟儿女私情,怎能同山河比较。”
“儿女私情,若连儿女私情都守不住,即使得到江山也无人相陪。”齐业顿了顿道:“恨花,其实岚风很怕孤独。”
“现在的岚风何曾不是当初的陛下。当年的于贵妃都没能阻拦您登位的步伐,如今的恨花又怎么能拦得下岚风。”临宣帝的初衷固然是好,然而大多时候,前人说得再多自己不去亲身走一遍,哪怕最后是头破血流,便不会回头。
“现在的岚风并不是当初的朕。正因为想让岚风简单的生活很难,所以才相信你。”
“既然如此,恨花就同陛下做一笔交易。陛下想要岚风快乐地活,恨花保证永远在他身边为他舒展眉头。只是陛下也要给岚风一个选择的机会,如果最终是他选择的,不论是何结果恨花都同他一起承受。”
齐业攥紧手里的梧桐叶子,深深看晴落一眼,道:“好!”
☆、第三十四章
不知不觉在宫中已过了半个月,因着皇后去逝双唐还都在服丧,按着双唐的例定,皇后之丧举国是要服一个月的丧。
皇后逝世之后的日子过得很安静,她偶尔去萧贵妃处消消闲,更多时候则是自己老老实实待在漱秋院里翻翻书,练练字。
偶尔想起皇后,那个一生葬在深宫里的女子,便是几回叹息。皇后的命运,不仅仅是她自己的命运,更是一段岁月间大势所趋下的情势所迫。生命如萍飘摇,而她现在去了,一切都还在继续。
这之后她只一次见过齐岚默,他神情淡淡的,仿佛还是从前的齐岚默。他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倏然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晴落道:“余毒已经全清了。”
猛然听到他开口时候,晴落呆愣了一会没反应过来,待齐岚默这句话说完好久不见晴落有什么动静,回过身来时候,晴落还背对着他。
他的心沉了一沉。
那日在山洞时候,她虽给他解了毒,可毕竟一时半会毒又不能全部清除,等到伤口好全毒全部解了的时候,皇后已经去了。
晴落扭头,扬了嘴角轻轻笑了笑:“毒素全清就好。”她的额前有几丝碎发飘晃着,其余的头发却都还整整齐齐,没有一点凌乱。他刚刚握起的拳松了一松。
他刚才远远看见她一路小跑,正想问她为何跑那么急,到嘴边的话却变成了:“还记得,你同齐岚风大婚时候的琉璃方盏么。”
晴落点点头,关于那当盏晴落原问过齐岚风,因为她实在看不懂那当盏的特别之处。齐岚风说那是齐岚默寻来的宝,而据她所知,齐岚默寻的宝应该就是月明城时候洛南陌所说的宝藏,可那琉璃当盏在她眼里分明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听说今年月明城的百花宴很精彩,太子殿下可曾去过?”
齐岚默摇摇头道:“不是那件。”
未曾想齐岚默如此直接,她拐弯抹角问他,他却直言不讳,晴落一时倒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略惊讶:“不是那件?”
“嗯。”齐岚默哂笑:“那件东西岂是轻易找到的,不仅是我在找。至于那琉璃方盏,对于齐岚风来说亦是宝物一件,那东西...”齐岚默说到此微微一顿:“原是于贵妃生前之物。”
齐岚风近年一直在寻琉璃方盏他是知道的,皇后将琉璃方盏给他时候原本便是用来要挟齐岚风的一个砝码,只是他却在齐岚风大婚时候送出。
“谢谢你,愿意把它,拿给岚风。”皇后将琉璃方盏给齐岚默的用处,即使齐岚默不说她也猜的出。
齐岚默叹口气,却什么也没说,只在心里暗暗道:“该说谢谢的是我罢。”
“看你刚才跑得急,若有什么需要可同我说。”齐岚默张了张口,打算再说些什么,却扯了丝笑:“上次多亏了你,就当是,报答。”他已转身仰头阖了目,手又紧紧握了拳,唇色有点泛白。
“饿。”晴落抬头看着齐岚默的背影,亮紫色的衣衫在日光下竟有几分落寞,她的回答简洁而干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回答得太简短,解释道:“玲鸳等着开饭,所以跑得急了些。”
“你对一个小丫头也这样好。”他若有若无道,左脚却已经迈开。
晴落歪着脑袋看着齐岚默的背影,一时不清楚他的用意,他告诉自己琉璃方盏来历到底是为什么。
院子里的风很轻,晴落抚着琴,唱着只有自己能懂的歌,偶尔打几个哈欠。她无意间看了本琴谱,索性入宫没什么事情,闲下来就练习练习,这些日子琴艺倒小有进步。
正弹着起劲时候,手下一个重音还未落下,琴弦猛然“铮”的一声断了。几点血珠落到断弦上,晴落微惊。唤了玲鸳把断琴拿下去时候,紫衣不知何时出现在晴落身边,俯在晴落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晴落才站起来的身形狠狠晃了一晃,心神怎么也定不下来,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紫衣断不敢拿这样的事开玩笑”紫衣半跪着点头。
她说的是:王爷遇害,生死不明。
晴落努力地闭上眼,又使劲地睁开眼,身下一软,又瘫软在方才坐的地方。
生死不明呵,她还记得城门下他一身戎装,面容俊逸,他微张着嘴不知道和手下的人吩咐了什么。一去半个月便没有音信,唯一传来的消息竟然是生死不明。仿佛是命运开的玩笑,生死,这最简单不过的字眼,包含着多少劫难。
大婚时候他问:“落儿是在紧张?”
他说:“落儿,我也是第一次大婚。”
他说:“不用紧张,有我。”
可是岚风,现在我紧张我害怕,你在哪里?害怕你果真出事,害怕我再也找不到你,害怕不能陪你。
他说:“你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可是岚风,现在陷入危险的是你,生死不明的是你,而我,无能为力。
她把头深深埋在膝间,紧咬着唇,指甲扣进肉里尚不知疼痛,只是心口间闷得喘不过气,那口气吸进入疼,呼出来也疼,她捂着胸口,怔怔得,呆呆得,不呼也不吸,果然没那么痛了。第二次见到齐岚风,那个时候他还是叶风,他一步一步向她靠近,她的鼻间,隐约还有那时的龙涎香。
“王妃!”猛然间紫衣大喊一声,晴落已经软软倒下,她本是半蹲着的,这样一倒便直直磕在了身侧的石头上。
梦里,齐岚风伸出手,手里是那玉瓶的伏玉膏,他倒出些药来轻轻擦着她的额头,眼神温柔似水对她说:“好好照顾自己。”然后那身形渐渐成了一个白影,一点一点消失。她大喊着他的名字,可是茫茫白野只有她一人。
睁开眼的时候,玲鸳正拿着膏药擦着她的额头,凉凉的,可比起心的温度都还算热。
玲鸳缓了口气,端了碗汤药过来。晴落也没推,一口气都喝了下去,才推开药碗,道:“玲鸳,收拾收拾,待会儿我要见皇上。”
天还雾蒙蒙的,她跪在宫门口直直不起,她的膝盖已经连麻的知觉都没有,却依旧不肯走。
“王妃,您便回去吧,皇上是不肯见您的,”
晴落没有动,眼泪却不争气的流出来,她死死咬着唇,头也未抬对公公说:“容您再通禀一声,晴落今天一定要见到皇上。”
“便是您不说,皇上也定能猜得到。容杂家多嘴,战场凶恶便是王妃去了也于事无补。老奴不敢揣测圣心也想得明白这一点,王妃您……”
“烦公公通禀。”
公公叹口气:“这几日事情烦多,而今好容易趁着太医院新制的香合了眼,”公公摇摇头:“只能烦王妃稍等片刻了,老奴就去通报。”
临宣帝正抚着额,面色不是很好,看见晴落进来微微眯了眯眼,还未等晴落请安,便问:“你可知战场凶险,刀剑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