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千醉盏杯影动意,涤尘殿净水濯心(1 / 1)
半梦半醒之间,谁的唇红如血,谁的声如碎玉?
“云翳爱怎么样我不管,但单春秋的命,是我的,除了我,任何人都别想动他。”
“你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了你吗?”
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撞钟般的回响,不断锤击着单春秋的头脑。
唇角微扬,忍不住叹息,千醉盏真不愧为魔界圣物之一,这随自己心情酿出的酒,却只能由自己杯杯吞下,苦不堪言。
可是,他却独爱此盏。因为,这是他送给他的唯一礼物。
数百年前,他初见杀阡陌时,就被那倾世容颜震慑了魂魄。二界本无十妖八魔,魔道之人如一盘散沙,各怀心思,无恶不作,你争我夺,尔虞我诈。这本就是魔者的天性,单春秋也不例外。身为魔界长老之子,身世亦可算得显赫,且天生异骨,魔性炽烈,兼具男人的刚强和女人的阴狠。心狠手辣却又思绪缜密之人,才是这最最难以抗衡之人。在魔界,只要是他单春秋想要得到的,不择手段都能得到,他单春秋想要的权力,谁也休想来夺。几番拼杀,已然掌握了大半个魔界,势力延伸之广,无人可及。
无论男女,当权力极近鼎盛之时,为了心中的一统霸业,为了身边之人的安稳依附,任何人都不可能轻言放弃。
可是偏偏在此时,他遇见了杀阡陌。
同样是魔,他却可以如霞光一般傲然于世。他的美,不单单浮于外表,更在于那一份透骨的纯粹。
那么纯粹的容颜,纯粹的心思,纯粹的人。除了一心想要保护好琉夏之外,似乎魔界任何权力纷争都与他无关。冰冷的目光和不屑一顾的神情,无从闪躲地都入了他的眼,更入了他的心。魔界不该出现如此明媚之人,太过与众不同,迷惑人心。
单春秋想要亲近于他,哪怕是在他身边看上一眼,也如夏夜微风一般,舒畅醉人。可是,如此爱美之人,自己这半男半女的容貌,如何能入得了这一双璀璨如红宝石的眼?
偏偏杀阡陌的魔性又比自己强上许多,神鬼难以近身。若是不使出极尽狠毒的魍魉之术,又怎能让他屈服?
但是,几番踌躇,终究是不忍。
我怎舍得伤你一分一毫?只为见你嫣然一笑,任何龌龊的心思,都让自己觉得是一种耻辱。
再无心追逐些什么,从今之后,我单春秋只为你一人!至上的权力,我不要。高傲的心性,皆可舍弃。只要可以日日陪在你身边,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是值得!
杯杯盏盏流光过,岁岁年年落花开。
他就这样甘心匍拜于他的脚下,放低一切身份,认他为主,一晃数百年,倾尽全力,把这妖魔二界都拱手送与了他。而他,也果真如他所愿,视自己为身边最信赖、最不可缺少之人。
他尊他为魔君,他封他为唯一的护法。一直以来,除了琉夏以外,能随意进出杀阡陌寝殿的,就只有他单春秋一人。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过在意他的一举一动,数百年间,无论是魔君宿醉时的轻声召唤;还是擦肩而过时,广袖之下不经意的指尖轻触;还是自己对月独酌时,那人一边蛊惑地笑着劝他少饮,一边却又送了他永不干涸的千醉盏……一点一滴说不清道不明若即若离的暧昧都被他深藏于心。
然而,这主仆之间的差异却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加大。单春秋一心为他忙前护后,亲力亲为,再无更多的时间修炼。数百年间,功力虽不是停滞不前,却也大大减缓了提升的速度。而杀阡陌有了这个得力的属下,却是安享清福,魔功日进一日。
若说数百年前,单春秋还可凭手中权、家族势,与他平起平坐,而现在,物是人非,就连他自己,也早已习惯于他的呼喝,习惯于他的嗔怒,习惯于他的冰冷。在人前,他是风光无限的二界护法,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在杀阡陌眼中,他与那些跪地逢迎之人,又能有多大差别?魔君在乎的,从来都不会是他。卑微至此,他还能拿什么来爱他?
可那人,却偏偏总能在单春秋感到绝望之时,让他心中重升暖意。
每次,自己违抗他的命令,擅自杀伐,惹下祸端,魔君虽然总是说要重罚于他,可最后,却都顾念他一片忠心,不了了之。
太白一役,自己身受重伤,魔君亦亲自为他疗伤。那一句“我不想再错一次。东西没了还可以再找回来,人没了,就真的没了”在单春秋脑中挥之不去。所有的伤痛、委屈,都被这一句轻描淡写地化去,只留下无尽温存。数百年的付出,连带上自己这条命,拱手献上,绝不后悔。不需要在乎魔君说这句话之时,心中想的是否只是琉夏……
无论怎样的醉生梦死,他都紧紧握着那琉璃杯盏,小心翼翼收在墟鼎的最深处,绝不让任何人触碰一下。这杯中的酒,就如同眼前的人——初饮,甜润入心,次饮,欲罢不能,再饮,苦涩难咽。可偏偏又回味无穷,绕齿留香。
魔君,你的一颦一笑,惹得这酒,愁情百味,度我几堕轮回。
浑浑噩噩,在莲塌边靠了大半日,直到掌灯时分,单春秋才终于酒醒,只觉得浑身酸软,太阳穴犹如击鼓,镗镗跳个不停。
寝殿之内,满是酒气。魔君……他应该不会喜欢吧。
单春秋一边揉着快要炸裂的头,一边在香炉中添上了夏紫薰献上的新制香料——圆梦回魂。香料之中加入了云梦花和回魂草,染过浓浓的荼蘼花气,香气缭绕,让人梦萦魂牵。
这是自己特意让她帮忙配置的,只希望他能更早一点醒来。
单春秋慢慢坐回塌前,眼前的人,一如既往睡得甜腻。
痴痴地看着他,就像在欣赏一幅景物画,想要身临画境,却又怕破坏了画境中原有的清幽。
魔君,仙魔大战即将再开,不知……我是否还能有命,再守回你的身边。
这香气真是醉人,连指尖也开始升起了温度。
就让属下,再服侍你一次吧!
*****
涤尘殿内,暖暖的池中,水汽弥漫,几乎望不清人影。他小心翼翼地将他的紫衣退去,长长的发丝斜散在胸前,遮住了半张妖异绝美的脸,月光之下,即便是半面的芳华亦可倾倒众生。那发丝轻摆,绕过了单春秋的颈,更缠上了他的心。
我知道,你最爱美。
若我再不能回来,也希望——你能清清净净,就如同初见你时,那样的极致美好,绝不沾染半分尘埃。
抱着他,一步一步走入池中。
他记得,魔君最喜欢用这铺满玫瑰花瓣的水沐浴,滋养皮肤。他掬起池中的水,湿了他如江波倾泻的紫发,润过他身上每寸皮肤。十指温柔地划过那温婉凝滑的玉肌,被池水激荡起来的颜色,如珍珠一般透着红润,恰似睡莲晚放。
身上的温度无可抑制地迅速升高,就算闭上了眼目,那惊心动魄的美依然在他心中回绕。迷惑了心窍一般,一只手反扣住他的双肩,另一只手紧紧环住他纤细的腰身,贴在自己的胸前。这是他一直渴望的人,现在,就这么软软地靠在自己的怀中。
头,轻轻抵在他的肩颈,那绸缎一般的触感,让他忍不住轻轻将唇齿落在那玉人白皙的颈上、肩上、臂膀,直至指尖。
“阡陌……”
烟气袅袅藏春色,水雾漫漫迷花心。
他竟不知,这氤氲水汽也能惑人心智。
呼吸越来越紧,越来越重。股股热浪冲顶而上,全身血液爆沸蒸腾。不自觉地,双手游走在他滑腻的肌肤之上,混沌初始,意乱情迷。
一点一点,加重了唇齿的力度。身前之人,那浅淡的肤色上,刻下了斑斑暧昧痕迹。他想就这样把他吃到身体里,融入血液中。
悉数过往,转旋于心。这并不是单春秋第一次如此大胆,敢与魔君一同入浴。数百年前,二人相见之初,也曾有过如此动人心意的时刻。
初见他,就视他为珍宝。而杀阡陌却心思单纯,看到这亦男亦女之人,总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面色紧张又时常忍不住偷笑,甚感有趣。但必竟这样爱慕他容貌的人见多了,早已是习以为常。
杀阡陌魔功未成之时,曾受到魔界各种势力胁迫、追杀,与琉夏一起四处奔逃。偶遇权极一时的单春秋,有这位对自己百依百顺的“朋友”在身边,自然甚是亲近。同是男人,一起修炼,一同沐浴,也不觉尴尬。
而他每每看到鼻子血喷不止的单春秋,也是难忍一笑。即便是神仙,见了如他这般诱惑苍生的美人,也怕是再难心神宁静。也不知有多少爱慕之人,终究为他堕仙成魔。这旷古烁今的容貌,就是在平日里也惹得众多男女神魂颠倒,更不要说单春秋竟还能有幸见到他衣物尽退在月华之下沐浴的景致了。而杀阡陌对他也总是不远不近,不冷不热,一脸蛊惑地坏笑,毕竟那人眼中无比痴迷于自己美貌的神情,还真让他很是受用。
而那孩子般心性的人,也会偶尔邪心大发,靠近他,指尖轻轻撩在他的面上,狐狸般的绯眸弯成月,唇角勾起一道弧线,轻启檀口,字字清凛,吹向他的脖颈:“不要胡思乱想哦,我可是——男人!”明明是告诉自己不得越雷池一步,偏偏又柔声细语,让人听了直道惭愧。
我可是男人!
那一声鬼魅之音,瞬间震醒了单春秋。
该死!
看着自己的手不住地颤抖,每个毛孔都纠结在一起,下腹的邪火灼灼燃烧,原始的冲动呼之欲出。
我在做些什么?!我怎么可以?!若是他醒着,一定恨死自己了吧?!
单春秋倏地飞身出水,只留那紫色之人浮在铺满玫瑰花瓣的池中。狠狠咽了几下口水,背过身,紧咬薄唇,几欲滴血。用尽全部内力去平息那已然燃起的无尽欲望,直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一颗快要狂跳而出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
世间还有什么美景能与你相比?我怎能——在你如此无助之时,亵渎于你?
单春秋深深吸气,定了定神,回身抱他出水,迅速取了件干净紫衣,护住了他。
最喜欢看他一袭紫衣的样子,高贵、雅致、妖异、出尘。仿佛这世间所有美好的字眼,只属于他一个人。
一步一步走出涤尘殿,月光如洗,终究冷下了空气,熄灭了身上压抑难耐的邪火。凝望着怀中之人,悔不方才。幸好,没做什么出格的事,若他醒来,应该什么都不会知道吧。
“魔君,该回寝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