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话一·夜半撞鬼(1 / 1)
墨无常作为一只孤魂野鬼来到这个地方已经很久了。
说起墨无常的生前事,简洁点也就两行字的事——自小跟随师傅墨百行学习枪法,到处闯荡(祸)。唉,可惜了长得人模人样一身武艺,却是个脑筋不懂变通的木头脸二愣子。
唉,这第二句便是她师傅墨百行天天挂在嘴边念道的啐话。
那日墨无常与师傅受人所托护送两枚玉环。虽说看人镖物不合道上规矩,但鉴于墨百行不是正规镖师与他“不看白不看”的无赖理念,师徒两人还是拆开布包把那两珍贵玉环翻来覆去看了个底朝天。
“嘿,怪事天天有,今儿个真是撞上了。”墨百行看着两枚玉环啧啧称奇,“两块玉,一黑一白,一死一活,一废一宝,还真是一个冤大头一个无价宾啊!”
她还记得师傅把手上的黑色玉环放在她手里,“阿常啊,好好看着了。像这样的就是块死玉。”他笑着指了指他手上的白玉,“喏,这才是上好的玉,玉里头可是明晃晃地透着光的。”
墨无常颇为认真地端详了一下手中的黑玉:“难不成发了黑的就是死玉?”
墨百行哭笑不得,“好你个墨二,真是存心气我的吗?活的就是白玉,死的就成黑玉,哪有这般的道理哟!”好哟,没得辩,墨无常理所当然地又多了“墨二”这个称呼。
那夜也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墨百行照旧喝着酒,墨无常照旧帮他赶着蚊子。
谁知赶着赶着,竟有人劫镖!
哟,黑压压一群人个个不长眼,不光想抢那“无价宾”还想夺那“冤大头”。
谁知他们怎么想的,管它呢,三下五除二打了再说!墨无常一杆红缨长/枪舞得虎虎生风。黑衣人只觉面前一阵蛮风,竟是半分没讨到好还被打得连连倒退。
可还未等墨二尽兴使出个一二三四五来,她就被一阵黑色怪烟迷了神。
当墨无常恢复意识的时候,她便站在大街上,手中正握着那块黑色“冤大头”。
这边人说的话,她听不懂。街上的建筑和路人身上的服饰与她生前所在的地方也略有不同,倒是与之前见过的东瀛人非常相似。
她现在是在哪儿,她为什么来到这儿呢?墨无常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可不是怪事天天有,就被她给撞上了嘛!反正她也搞不懂,还是去找找师傅吧。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墨二踏上了遥遥无际的“寻师之旅”。
墨无常开始了一个人的流浪,不在一个地方多逗留,好似是走马看花地走过路过,好在耳濡目染听懂了些当地话。每到一个地方,她都是不受欢迎的,不光遭到了阴阳师的围堵,更多的则是受到一些妖怪的攻击。可惜两者实力太过悬殊,通常都会发生以下情况。
阴阳师甲:“尔等妖物,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啊!”一杆被打飞。
妖怪甲:“你这不知从哪来的小妖,给……啊啊啊!”一飞刀挑远。
阴阳师乙:“妖孽!喂,别打别打,至少让我把开场说完!”被毫不留情地撩开。
妖怪乙:“大王饶命!!!”呵呵,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是老老实实被踩扁吧。
被妖物、妖孽叫多了,墨无常突然想起她在被怪烟眯着神时,约莫是被乱刀捅死了吧。那现在能吃能喝力大如牛的她到底算是个啥劳子玩意儿?
师傅曾告诉过她,
人死后无家可归就会变成无主游魂。
那她想,她大约也就成了那无地可去的孤魂野鬼了吧。
夜晚,无光。
空气中刺骨的寒意侵袭着全身,没有感受到风流动而造成的寒气,只是纯粹的冷,冷的发憷,冷的发虚,冷的发慌,冷的彻骨。
墨无常不知独自面对这孤寂寒冷的黑夜多少次,她自己都记不清。
生前收养她的师傅墨百行是个浪客,一个漂泊许久的浪客。
浪客或许并没有那么的老,他身姿挺拔地穿着一身灰色衣袍,从那张略显皱纹的面庞上似乎还能够看出他年轻时的潇洒不羁。
他腰间总是别着一个酒葫芦,喜欢时不时地灌上一口。有几次真的喝得猛了,那个总是嘴角噙笑的浪客会和墨无常颠来倒去地说些奇怪的话。
“阿常啊,我们是浪客。哈哈,说来可笑啊,说得好听些是浪客,实质上,只是流浪而已,流浪而已……哈哈哈哈,其实也好,也好啊!浪客无忧无虑,浪客四海为家,浪客有酒喝酒,浪客有肉吃肉……”
而每在他清醒后墨无常说起时,师傅便会哈哈大笑地矢口否认,“哎哟哎哟,爷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怎收了你这么个蠢徒弟哟,分不清醒话醉话嘛!”
墨无常:“……”嗳,怎的还怪起她蠢了!
现想来,师傅收养了成为孤儿的她,恐怕还是因为太寂寥了。
身边有个跟班使唤使唤总还是好的,至少也是有了个牵绊,死后也至少有人送终。
每这般想着,墨无常都会挂念起墨百行来,唉,也不知师傅他老人家现在又在哪里呢。
***
——光的对立是影,白的对立是黑,阳的对立是阴,白日的对立是暗夜。
——在印象中,
——人的对立,
——妖魔鬼怪。
阿旭后悔没有听村中老人梅婆婆的话,她提着灯笼独自走了这条晚上千万不能走的小径。可阿旭也没办法,家中老母亲生病了,她得赶去邻村请大夫来瞧瞧。
“嘻嘻嘻,看我瞧见了什么。”从那片令人害怕的黑暗深处传来了充满恶意的笑声。
阿旭看着围拢而来的黑影,忍不住牙齿打颤地往后退,手胡乱挥着灯笼,“你,你们别过来!”
“嚯嚯,小姑娘真是细皮嫩肉的呢。”丑陋的独眼妖怪翻动着獠牙,“真好,在黑暗中害怕的发抖的少女。带着香甜气息的肉与皮还有骨……”,看不清真实面目的身影们逼近,带来压抑与死亡的气息。它们带着嗡嗡阴戾的叫声,重重包围的了少女。
阿旭秀美的脸庞上满是惊恐,眼眶中噙着的泪水已不自觉溢出滑落。
对,就是这样害怕,就是要这样。这种绝望的表情,实在是太好了。
先掐死窒息粉碎致死,喝她的血,再狠狠咬她的肉。她会哀求着,乞求着,让它们不要靠近。她会悲惨的在它手下发出凄惨哀嚎的叫声。
到死,少女都会带着绝望与深深地恐惧。就光是想想,它都会兴奋的浑身颤抖起来。妖怪的声音中透着变态的愉悦,“就让我们啃食着,送她下地狱吧!”
——这是野间。
——专吃晚上孤身赶路人的妖怪。
说着,食人妖怪尖锐乌劣的指甲就要划上了阿旭的脸颊,
——呲,
蓦地,戛然而止。
蕴绕着深绿色雷电光丝的锐利猝然掠过,将野间的手掌整个砍断。
溅起深红的浓稠血液。
断掌处飘起黑烟,掺假着刺鼻的古怪气息。似是触及火焰的魔鬼,狰狞的想要从铺天盖地的延烧中挣脱。食人妖怪不可思议的看着地上掉落着自己被砍断的手掌,双目猩红。
“啊啊啊啊,什么!”,
“怎么可能,就一击就把野间大人的手给切断了!”
“这不可能,根本就没感受到……”
丑陋的食人妖怪们议论纷纷,都在讨论那道绿光。
——那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绿色光刃。
诡异地,感觉心惊肉跳。
妖怪冲着周围空旷处狰狞大吼,“这里是黑石野间出行,不要多管闲事!”
像是在作出应答,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语调单调,像是一条直线。莫名的让人感觉冷冽,“何必为难过路人。”
野间的眼前缓缓出现了一个穿着黑色武道服的身影。就像是那把刀刃一样,凭空出现。
看身形,是个少女。
她来到阿旭与妖怪之间,与双方间隔都不近不远。挡住了妖怪食人的邪念,也掩住了阿旭担忧恐惧的眼神。
食人妖怪丑陋的獠牙外翻,青白色的面颊抖动着,“可笑,你算是哪路不知名的妖怪,看你野间爷爷……”它还未说完,对面的墨无常便动了。
她师傅说,在动手前说的话都是打嘴炮的废话,在不能完美反驳的前提下还是直接干了再说。墨无常秉承着某浪客的优良传统,已然将墨色衣袖一摆。
闪烁着绿色雷光的飞刀随即而出,直直的冲着野间的妖群划去,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景象,
一转而逝的深绿所到之处,都绽放起了深红色的血花。
深红色,冰冷的红色;深绿色,漠然的绿色。
“啊啊啊啊啊!”妖怪发出了一阵阵惨叫。
野间随手拉过一个小妖怪挡在身前做了盾牌,他几乎是惊恐地望着对面的黑影,“你、你、你作为一个妖怪为何帮助一个弱小的人类!”
墨无常:“……”所以说,她最讨厌打嘴仗了。对面那只妖怪说话说得太含糊太快,她都没反应过来。虽然什么都没听清,不过墨无常只是稍微颦了颦眉,不动声色地啐了声。
野间见墨无常不为所动,狠狠咬了咬牙,“切,今天就暂且放过你。下次我会……啊!!!”原先野间不过是习惯性地在逃跑前说些套话,谁知对面的妖怪这么不按理出牌,简直无情无耻无理取闹!随着黑色衣袖的摆动,那柄闪烁雷光的飞刀又再次出现。
这、这、这还不跑他可就蠢到家了!顾不上把耍帅的后半句说出来,野间就被吓得一溜烟儿蹿出好几里。今晚可不是倒霉到家了嘛,根本是枉他之前那么帅气邪恶的出场好嘛!
墨无常单手接过回旋归来的小刀,面色镇定地将它别在腰间。
这柄小刀与她的长/枪皆是她生前武器,虽然那时它们不过是最普通的兵器,但现如今在她注入力量之后似乎会变得分外厉害。在变成鬼后,她似乎有了比内力还要强力的奇异能力,按照那些妖怪的话来说,似乎叫“畏”。
虽然不知从何而来,不过对墨无常来说,能凑活着用就行了。
“那那个,谢谢。”墨无常身后传来阿旭惊魂未定地道谢声。阿旭吸了吸鼻子,随即又哭了起来“唔哇,还以为这次死定了呢!”
墨无常扭头看了看阿旭,眉宇间染着几分茫然,“妖怪,已经走了。”
阿旭眨了眨眼,突然想起了什么关键的事,她惊声大叫起来,“啊!你也是妖怪!”
墨无常皱了皱眉,“我不是妖怪。”
阿旭:“诶……”
“我是鬼。”墨无常一本正经解释道:“……孤魂野鬼。”
阿旭无语:“……”其实,她也就突然感受到了内心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