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Chapter 4（1 / 1）

（十一）

他们依旧一起玩游戏，就算有工会局，桑朵还是会分一小部分时间去陪他。

桑朵也知道，这样做，只会让自己掉价。可是喜欢一个人时的真切，是纵使有心机也用不来的。

晚安是他开的头，是她延续的情。

日子就这样策马奔腾而过，不知不觉来到了八月，八月里的农历七月初七，乞巧节。

这天，大街小巷，电视手机，无不渲染着节日的气氛。

在桑朵玩了几局三国杀，抱着西瓜准备睡觉的时候，苏柯的头像闪动了。

他说：我们把婚结一下怎么样？

What？去民政局？混沌半晌后，桑朵忽然想起，今天那什么卡，又迎来了优惠价。

第一反应，自然是 Yes I do，问题出便出在第二反应，大概是最近背财经法规中八个信息质量要求背太熟了，桑朵竟然犹豫。其中一条是：经济实质重于法律形式。

她打开和单茜茜的聊天窗口：闺蜜，你觉得我和伪面君子成亲如何呀？

单茜茜回：你想成就成吧，不过你俩成不成都一样，不一直和连体婴儿似的一处玩？

桑朵对“连体婴儿”一词的使用，感到非常愤怒，愤怒之余，还有一丝小小的甜蜜。

虽说在游戏上结婚是一件十分幼稚的事情，桑朵也自信好的感情应是实质重于形式，但她却忘了再好的感情也不能缺少仪式感。少了仪式感，就少了一分珍重。

或者说缘分即是如此，倘若他当初用的是不需要她作答的肯定句而非疑问句，一切也许都会不同。但世上没有如果，只有当下。

当下是什么呢？

当下是桑朵以一个会计专业的思维说，没必要浪费那些银子，买点好吃的更合算。

当下是秒针滴滴答答，让时针走过了24点。

她更希望苏柯能站在她的面前，明亮的，含笑地，告诉她，他喜欢她。而不是以这样一个文字性的问句。或许是她高估了他对自己的洞悉度，纵然晚泽似乎也符合前述条件，但有着她账号密码的他，不会不晓得，她心心念念之人，是谁。

她只能说他还不够喜欢她，也许在他心里，她一直是那个貌似长不大的，需要偶尔被关心的小妹妹。不能真正地容下，却也难以完全舍弃。

（十二）

身为飞蛾，若是不敢扑火，这宿命，凭借什么壮阔。

八月中旬，被桑朵安利了《青蛇》的晚戚，约桑朵一游西湖。

晚戚来了，晚泽也就来了。晚泽既然要出游，苏柯便知道了桑朵也会在。

他们挑了气温不高，微雨的日子出行。

晚戚和桑朵在一个伞底，桑朵笑着，背起书里小青的独白：我在你身前，在你身后，胜过西湖岁月。

收伞进入琳琅的商铺，桑朵看中了一把画着芙蓉，题了诗的团扇。

但思及一个现代人拿着一把团扇，太滑稽，便又放了手。

跟在身后的苏柯却留了意，私下帮她买了下来。

晚泽懂了哥们的意思，便暗自拉着晚戚，一溜烟地不见了人影。

微雨并不影响她的心情，桑朵自顾自走上断桥，回头喊晚戚：“这就是断桥诶。”

回头却看见苏柯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看着她，那好像是她第一次俯视他。

就要想起书中的字句:蓝衣少年，衣袂被风吹得飘荡，在淡烟急雨中撑开一把伞。

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恍惚间一个嬉闹的孩童就要撞上她，苏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着她避开了。

心跳还未平复，他的呼吸还在耳边：“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吧。”

桑朵：“嗯。”

若人生的每一次决定都是这样不假思索，那么一切是不是就会简单许多？

桑朵想起曾经英语老师在课上讲的一个笑话，她告诫男生说，以后交了女朋友，一定要带她去科罗拉大峡谷，因为在那种又高又危险的地方，女生会心跳加速，你和她讲什么，她都会答应你。而人的本能会把害怕的心跳加速当成心动。为了能带未来的那个她去一趟科罗拉大峡谷，从现在开始就要好好学习，然后努力挣钱。

桑朵浅浅一笑：“你真坏。”

桑朵其实很好看，齐刘海之下，掩着一双乌黑的眼睛，睫毛纤长。白净的脸上，笑起来会有浅浅的酒窝，只是她一直不自知。

有的感情，就如周瑜打黄盖，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却也似那飞蛾，明知前方是火，仍愿去扑。

她顾虑的是，木灵。她待她那样好，言谈举止上，皆有要把文艺部部长的权杖交给她的意思。老师也十分喜欢，办事踏实认真的她俩。

起初的桑朵，是宁可远远地看着苏柯，也不愿成为他们之间插足的第三者。

而后，是不想他们刚分开，她就牵起苏柯的手。

但世界上有许多东西，并非理性可控制，而懂得也不意味着一定能做到。

她不再隐忍，不再克制，爱了便爱了，没有那么多该不该和值不值。

因为这世上有太多东西，并不能以输赢和对错来论断。

回程，下了车站，已是夜晚。分别的路口，男生喊住了桑朵，从背包里拿出那柄团扇，给她。

少女嘴角不禁轻轻向上弯起，路灯映照出她长长的睫毛，是欢欣的模样，含笑低声：“谢谢。”

夏雨淅淅沥沥，这伞下的辰光，雨落如花，花烁如星，正是好梦的开端。

苏柯开始带着她玩22，遇到熟人挂树上，也会介绍说，这是我夫人。

但桑朵依旧是面嫩害羞，不要说是“老公”这样直白的称呼，就算是如“夫君”这样的含蓄，她都不能轻易开口。

她喊他：先生。带着几分敬意，几分笃定。

感情平淡稳定后，便趋近于流俗。

直到暑假结束前一周，桑朵被通知有一个出国交换学生的机会，澳大利亚。

澳大利亚华人聚居区。

正所谓，一出国门深似海。

桑朵心里虽然明白，异地恋的不靠谱，但她又自信地觉着区区三个月的分离比起她四五年的坚持，真是太小儿科了。

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情。不像暗恋，只需要一个人的一腔孤勇。

又是一年春节将至，当桑朵兴奋地告知晚戚，她要回国的消息并埋怨怎么都联系不上苏柯时，才知他已另觅新欢。

再上游戏时，却是恍如隔世。他数据栏里原来满星的“策”早已变成了空星。

再不能听见，你温柔地说，晚安。

她拿起他送的团扇，想起古人的那句诗：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十三）

那天晚戚给了她一封信，苏柯写的信。

朵朵：

展信佳

对不起。

我终究还是辜负了你的坚持。我知道说再多的抱歉也无济于事，也未曾奢望你的原谅。我只是很感谢你的存在，很幸运，那是你。

你走之后，我越发觉得生活的单薄，尽管你还没上大学的时候，生活似乎也没那么糟糕。十月份，教授给我布置了任务，让我采访一个女孩。是这趟采访，让我重新打量起了自己。女孩是独立的音乐创作人，独自旅行，去过许多地方，也一直坚持自己的梦想。她会钢琴，芭蕾。坐在她对面的我，就像夜莺见到了白月光。

喜欢她，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与喜欢你，并不同。我们太熟悉，熟悉到像老夫老妻。

其实，从一开始，在游戏里遇见你，我就觉得那个女孩像你。因为只有你，才会那么傻乎乎地相信，玩游戏对提高名著阅读有帮助。看你又萌又乖地听我讲历史，听我说打牌思路，我的心就很软，很软。那时，我在想，这样一个像瓷娃娃的姑娘，我应该如何对待。

我从不否认我的城府，至始至终，我也知道，你对我的情义。只是我一直不敢确定，我是不是能承接你的深情，以及付出对等的厚爱。直到晚泽问我对你的意思，他说倘若我无意，他便当仁不让地去追求你，那一刻，我竟然莫名慌张。

想起你的隐忍谨慎，你的温婉可爱，我人性中的那分自私，又让我害怕失去你。

关于木灵，她也是个好姑娘。大学前不曾谈过恋爱，她表白的时候，我答应了，但终究还是没能走心。她离开我是对的。

我反思了我的年少时光，有句很矫情的话可以概括。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的人都像她。

而那个“她”，是你。

你或许不解，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是要放手。

遇见那个女生，她让我看到了世界更广阔，更深层的一面。我想我不能，再如从前一样，一有空就玩玩游戏，偶尔陪陪你。我们的青春才刚刚启程，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相信刚回国的你，见了外面的世界，也一定能理解，我的意思。

和她相处的时候，我才能很舒适地做回我自己。不用紧绷着想，哪句话会不经意地戳到你的痛点。你又是那么含蓄，而猜心很累。

你没有不好，只是和你在一起，我觉得太沉重。

就像瓷娃娃，时时要捧在手心，总是害怕什么时候就被我跌碎了。

你适合被更好，更有能力的男生来疼爱。

现在是2015年的最后一天，天亮之后，一切又都是崭新的。

晚安。

2015.12.31

苏柯

李碧华说：每个男人的最终目的都是“不走”，只看他支撑到哪个地步，每个女人的最终目的都是“不走”，只看她矜持到哪个地步。

桑朵看完信件，把个性签名改成了：别爱得太满，别睡得太晚。

把信收好，安安静静地洗洗睡了。生活总在继续，她不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