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囚禁(1 / 1)
半鹊山黑风寨中,当初黑风寨曾被一把火烧了干净,现在由馒头和悠悠亲手打理一番,又重修了间清爽的茅屋,现在已经有了家的感觉了。
山风凄清,迷雾蒙蒙,馒头包了一包食物蹦着小碎步走进屋中。
馒头跑到屋后,见悠悠一人淡薄裙衫就站在细雨中,忙道:“大王大王,你快进来,你可不能淋雨,会着凉的。”
“恩。”悠悠笑了笑任由馒头牵着她回到房中。
“大王,吃点包子吧,你早饭都没吃。”馒头举着两个肉包子关心道。
“齐风回妖鳞快两个月了吧,怎么还不回来呢?”
“大王你放心,齐风哥哥是回他自己的地盘,肯定不会有事,他是右相有那么多事情要忙,一时半会抽不开身呗。”
悠悠点了点头,咬了一口包子,忽觉一股难言的腻腥味儿钻进喉间,脸色一白,干呕了起来。
馒头吓了一跳,忙倒水给她,一边语无伦次道:“大王,怎么了,是我买的包子馊掉了吗?我明明买的是刚出笼的呀,哎呀,难道是包子的馅儿不新鲜?”
悠悠喝了水觉得好些了,缓了缓才笑道:“傻馒头,你忘了,我现在怀着身孕是在害喜。”
馒头挠了挠脑袋:“哎呀,我给忘了,大王现在是有小宝宝的人了。”
悠悠将手轻轻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露出温柔的微笑,孩子有一个多月了呢,现在她就等孩子的父亲回来了,好想看到他知道这个好消息时开心的样子。
又过了三日,这安静避世的小屋中竟来了不速之客。
茅屋四周是公子设下的结界,只有与她有亲近关系的人才能进的来,这世间是她亲人的死的死走的走,早就不剩,那么只能是齐风了。
悠悠欢喜得奔出屋外,门前却站着一个熟悉却陌生的男子。
“悠悠,”男子走了进来,扑通跪下,哑声道:“我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妻子。”
悠悠有些恍惚,眼前的男子正是她在陆家的那个兄长陆彬,如今的陆彬褪去了纨绔公子的形容,胡渣满脸颓丧至极。
山中两月与世隔绝,公子又持续闭关着,她和馒头什么消息都得不到,岂料仿佛眨眼间变了天。
自那日因酒醉泄露悠悠身份一事,陆彬被父母训斥后就宿在了花楼中,谁知与其中一名卖笑女子床笫之欢后便有了孩子。
短短一个月他陆家因与谢家攀亲之故,走上荣极的道路,可升得快落得也快。
国事大典之后,天狸颁布了一条举国震惊的铁律,从那日起,大臣们上朝每天都战战兢兢,深怕一不小心就触怒龙颜。
成衍更是极尽可能得给陆寻难堪,陆寻的地位便再次一落千丈,而后被挖出二女儿陆悠悠是十八年前林氏余孽之后,陆家被冠上祸藏余孽的罪名,抄家。
因谢家缘故,成衍暂时没有要他们性命,但紧跟着谢君逸被查出私造军械,私开金矿,暗中资助手握军权的大将军甘胜虎训练新军,甘胜虎曾是左恒的亲信,左恒死后,甘胜虎私自与谢君逸通信多次,所以成衍认为谢君逸意图取他而代之,不论此事真假,谢家全数家产充公,其余人一个不留。
谢氏夫妇似乎早有觉悟,提前几日将家中所有仆役丫鬟全数遣散,夫妇二人在降罪圣旨到时的当天失踪生死不明,谢家名下的数百家商行数天之内以可怕的速度尽数倒闭。
而成衍似乎并没有追究那夫妻二人的下落,但有传言那夫妻二人已被成衍暗杀。
谢家一倒,陆家立时倾颓,陆彬闻讯赶回家中只见自己的一双父母合抱饮鸩而死。
陆彬一下子成了孤魂野鬼,那花楼女子却有情义危难时刻并不弃他而去,甚至愿意生下他的孩子,陆彬感怀她的深情,倾囊将她赎了身。
可陆彬想再过平淡日子已无不可能,成衍没有放过他,甚至派人将他的妻儿劫走,陆彬已走投无路。
他无能保不住他妻儿,所以只能来求他从小就不放在心上的这个妹妹,因为成衍指名如果他将悠悠带到他面前,他可以放了他的妻子。
当听到陆寻辛菱的死讯时,悠悠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她毕竟喊了他们爹娘十八年,哪怕他们之间亲情冷淡,情谊总还是有的,而如今他们竟那样得去了......
“悠悠,现在爹娘死了,雨薇和谢少爷生死不明,只剩下我死不足惜,可海棠肚子里的孩子是陆家唯一的血脉,我求你救救他们他们......”
“你要保住陆家的血脉,那谁来保住我的孩子……”
悠悠一手轻轻捂在小腹上,清瘦的脸颊上滑下两行清泪。
陆彬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女子,视线落在她单薄看不出身孕的腹部,心中愧疚不忍如泉涌,可是半晌却道不出一个字。
他能做什么呢,唯有低下他自恃高贵的头颅不停地恳求。
“悠悠,你恨我讨厌我没关系,但求你看在......看在......”陆彬支吾了一会儿,似乎觉得那句话不该说,但还是说了出来:“看在陆家庇护你十八年的份上,看在爹娘的份上,求你,求求你救救海棠……”
悠悠仰首轻叹:“又是十八年的庇护之恩啊,是啊,好大的情,好大的债!连我的孩子也要背负吗?”
这是她欠的债呀,她要还的。
她低首看着那个曾经的兄长,目光冷如冰霜:“好,我去救她,但你要答应我,从今日起,我和陆家恩怨两清,若我的孩儿可以活下来,你绝不能再以陆家之恩相挟于他!”
“这是最后一次。”陆彬郑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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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开门,公子正在房中垂目打坐,自从那次四奥亡城中被阿吉呼弥谒重创,洛月仙力损失大半,陷入不可预知的昏迷之中,整个人缥缈得就像一缕雾气,随时都会散去。
悠悠轻声嘱咐道:“馒头,好好照顾公子,你一定要待在他身边不能离开知道吗?”
“大王,你不能去,你去了等于送死呀。”馒头拉着悠悠的衣袖急切的劝说着。
悠悠蹲下身摸摸他的脑袋瓜温柔道:“馒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要面对的,陆彬毕竟是我哥哥,陆家的爹娘已经死了,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
她将馒头抱在怀中叹息:“馒头,我真希望我的孩子将来可以活得像你一样天真,每天只要有包子吃的就可以好幸福。”
“大王。”馒头哽咽了一声。
悠悠放开他,站起身,朝公子的门前郑重躬身揖礼离开。
看着悠悠走在山路上的背影,馒头心知不对,正要施法将她困住,身后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这只手温暖柔和。
“公子!”馒头擦着眼泪,哭着惊喜道。
洛月依旧虚弱万分,神情十分笃定。
“不要阻止她,如果你想救她的话。”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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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衍将陆彬的妻子海棠困在一个叫慕生崖的地方,那里在天狸极北的慕生海边,用来处决天狸最穷凶极恶的犯人。
慕生海上有一座凸起的巨岩,将犯人困在上面任由风吹日晒,对水的渴望日渐加深,但天狸人惧水,天性里的恐惧与生理的渴望将是折磨他们最好的刑具。
陆彬和悠悠赶到时,那叫海棠的女子被绑在慕生石的一根木桩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海棠面色蜡黄,嘴唇干裂,想是脱水良久。
陆彬心痛至极,匆忙赶去将妻子放下来喂她喝水。
悠悠警惕得看着周围,果不其然,成衍带着他的军队出现了并且将陆彬夫妇抓了起来。
成衍看着眼前的女子,与这双宝石蓝眸再次对视已隔了近二十年,他有些愣神。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真正的她。
她继承了她父亲的眼睛,清澈得像大海,她更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遗世独立,仿若羽化仙。
林易和蓝音的女儿,成衍心中冷冷笑了,她终究还是逃不出他的手掌。
“我来了,所以放了他们!”悠悠道。
“放了他们当然可以,”成衍盯着他的蓝眸,轻飘飘道:“你求我。”
悠悠二话不说,双膝下跪看着他平静道:“求你,放了他们。”
成衍默默看着她,朝手下的羽林卫扬了扬手,羽林卫放开陆彬和他的妻子,陆彬扶着海棠战战兢兢得离开。
突然,成衍使了个眼色,只见一批箭雨往海棠射去,陆彬为护妻子一把将她推开,自己的腿上连中三箭,而海棠则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整个人被推下了慕生崖。
陆彬痛苦的嘶喊了声,一道蓝影飞速掠过,手中白鞭扬起卷住了海棠的手臂缓住了她下坠的趋势,悠悠一手勉强攀住悬崖上的藤蔓。
尽管如此,海棠由于长期的折磨身体无力,慢慢又往下坠,悠悠喝道:“海棠,想想你的孩子,如果不想带着他一起死,就抓牢了!”
海棠睁开了眼,一只手颤巍巍得抚摸着腹部,她仰起脸朝悠悠展开一个虚弱的笑意,正在下坠的手不知哪来一股力猛地抓牢了鞭子。
悠悠松了口气,挣扎着往上爬,陆彬惊恐至极拖着伤腿爬到悬崖边,伸出手道:“悠悠抓住我。”
悠悠一边试着抓住陆彬的手,一边扫视悬崖下方的情况,慕生崖下虽然有大海,但海崖之间有一个小小的岩石陡坡,可站两人,但由各种杂树藤蔓遮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若凭她和陆彬合力根本不可能将海棠拉上去,何况上去了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赌上一把。
于是对海棠道:“看到下面那个陡坡了吗?我待会用力把你带过去,你务必抓牢站稳,我们只能赌一赌运气了!”
海棠点了点头,悠悠一咬牙手腕用力将她抛了过去,海棠双手堪堪抓住藤蔓,脚尖落在陡坡上,竟勉强站稳。
悠悠松了口气,嘱咐道:“你躲在那里,待会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出声,等天黑了再往下走。”
趴在崖边的陆彬看到了一切,悠悠对他道:“你装作妻子坠崖伤心欲绝殉情跳崖,那里有一个陡坡,你习过武知道怎么做!”
陆彬点头道:“你和我们一起吧。”
“我不能去,”悠悠笑了笑:“如果我也跳下去了,成衍不会死心一定会来搜尸体,到时候我们三个谁都逃不了!”
“可是......”陆彬不能决定。
悠悠低低喝道:“没机会犹豫了,你先拉我上去。”
悠悠收了鞭子,借陆彬的力气爬了上去,大声哭喊道:“哥哥,嫂子掉下去了,我拉不住她,对不起!”
陆彬望了眼悬崖,痛道:“海棠!”
谁知,陆彬眼风扫过,悠悠身后成衍正拿着一把弓箭对准了她,来不及多想,陆彬一把抱着悠悠猛地旋身,一枚利箭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背部,而后他的身子缓缓朝悬崖下倒去。
悠悠惊怔当场,只见到陆彬掉下去的瞬间似乎对她微笑着说了两个字:妹妹。
悠悠踉跄着一步跪在地上,爬到悬崖边,陆彬的身体因为藤蔓之故没有掉入海里,海棠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头。
后面她不能再看,她怕被成衍发现海棠没死。
悠悠失魂落魄得趴在崖边,心口疼的发胀,喉咙里只能发出小兽般的“嗬嗬”声。
成衍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紧握在手的白鞭,眼睛蓦地酸涩了一下。
年少时期,他还是东宫太子,林易是翰林苑最年轻有为的才子也是他的伴读老师,陆寻还是那个憨厚善良的翰林苑编修。
他亲手打造了三条鞭子,黑,白,灰,白色灰色分别送给林易和陆寻。
那是他们友情的见证。
但他的早就被他烧掉了,陆寻的也再不会拿出来,可是这条白鞭,林易竟将它传给了他的女儿!
成衍说不清自己的是愤怒还是别的什么,他恨林易,他让林易不得好死,他恨陆寻,所以他下旨毒死了他们夫妇,可是到头来他恨意没有抒发,只剩恐惧和痛苦。
他们都是他年少时代相伴走来的同伴,手足情深,他真的有那么恨吗?
成衍看着眼前的女子,那深海般的眸子像极了从前林易谈笑自如时流光溢彩的瞳眸,她苍白的脸若笑起来是不是像当年那个女子一样如流霞般耀眼呢?
视线落在她指尖的玉戒上,心口黑暗的角落里泛起了刺痛。
那一年是他登基前一年,他和林易一起前往人间效仿学习人间帝制,路过南麓港。
南麓港的酒中之王门口,酒香四溢中,他和林易一起看到了那个令人惊艳的少女,明媚,娇俏,那与人拼酒时的气度与豪爽,难以想象世间会有这样的女子。
那一刻心中的悸动难言,但他很生气,因为自己的克制力竟如此薄弱,他明知那女子是妖鳞国人,他与生俱来的高贵无法容忍自己会对这种血统的人心动,可是这不是他愤怒的真正原因。
他真正恨的是那个女子爱上的竟然是林易,那巨大的失落感和嫉妒几乎要逼疯他。
陆寻永远被淹没在林易的星光下,他又何尝不是,若非身在皇室有储君的身份,他和林易也是不能比的。
可是他永远不会承认这些,这些将是他心中永远的秘密。
成衍一脚踩在那根雪白的鞭子上,挥剑将它劈成两半,一如当年他斩断跟好友的兄弟之情那样,决绝的不留一丝情面。
“我不会让你死,”静静盯着她的脸,成衍低低道:“我会好好折磨你!”说着,他将半颗金色的丹药塞进了悠悠的口中。
“这里荒无人烟,你肯定会寂寞的,不过你耐心些,过不了多久我就会让人来陪你的。”
拔下悠悠手指上的玉戒,成衍下令:“将此女囚禁在慕生石上,不许任何人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