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相认(1 / 1)
闹市一家小楼,横匾酒中之王四字,宾客满堂,楼内楼外堆满了上千坛美酒,酒香四溢,飘香百里,闻之欲醉。
“谁家小二,好生大胆,如此粗陋小楼竟敢妄称酒中之王,岂非教人笑掉大牙!”清亮调侃的声音自人群中响起。
小二正想着是什么人过来砸场子,一回头却见一蓝衣帷帽的娇美姑娘,那姑娘盈盈笑着,笑容让人不觉将火气消去。
小二凑过去热情道:“姑娘,这可不是小店妄称,咱们酒中仙酿的酒那可是远近闻名,不少客人乘船渡海也要来小店沽酒!”
“哟,这般牛气,”悠悠笑道:“那你方才所说喝了你家的酒可一醉解千愁,可是真话?”
小二得意一翘大拇指:“那是当然,一醉能消万古愁哇!”
“你这小二倒是有些文采,”悠悠放声一笑,又促狭道:“但是,倘若我酒醒愁还在怎么办?到时你可要把酒钱赔我。”
悠悠的伶牙俐齿叫小二一时呆若木鸡,风溟看在眼里摇头笑笑,静静坐在一边看着她。
正当那小二着急不知怎么回悠悠时,一道洪亮豪迈的笑声从小楼传来:“哈哈哈哈,小小姑娘年纪轻轻,竟有酒不能解之忧?”
但闻其声不见其人。
“前辈想必是酒中仙了。”悠悠朗声道:“小女子今日专为前辈的千日醉而来!”
酒中仙酿的酒非海量之人不敢沾,这千日醉更是仙酿,非常人能品,且酒中仙似乎有二十年未酿过此酒了。
那声音由远及近道:“好妙的姑娘,佳客为我仙酿而来,自当奉上!只是,欲饮我千日醉,先得付万金酒钱。”
万金!人群顿时哗然。
“金银最是俗气,前辈乃酒中之仙,竟也如俗人般爱财?”悠悠旋身斜倚酒桌之上,懒洋洋道,蓝眸氤氲着顽皮笑意。
一个大汉开怀笑着架着拐杖走来,他的一条裤管在风中空空荡荡。
悠悠有些歉疚自己方才的话失礼了,但酒中仙显然对自己的腿并不在意,他呵呵笑着走近,对上那蓝眸少女的目光时,整个人却如遭雷击般木然了片刻方讷讷道:“酒中仙,需浊酒化愁之仙怎能不俗。”
悠悠不解,这酒中仙的话里怎么突然有一丝怆然之意,还是自己听错了?
“钱财虽俗却是万不可少之物,这万金我可是收的心安理得。不过,我有一酒,若姑娘能喝一碗而不醉,酒钱我分文不收。”
他走得近了,悠悠才霍然发现他的一只隐在额发中的眼竟是一块黑红的毒瘤,见之可怖,然,他的另一只眼却豁然清明,仿若包容了天高阔海,反倒让人忽略了他那只坏眼了。
听悠悠没有说话,酒中仙笑道:“姑娘莫不是见我一张丑脸就没了喝酒的兴致了?”
悠悠一笑:“拿酒来!”
一坛瓮染黄泥的无名之酒被拿了过来。
悠悠揭盖,取碗,倒酒,酒香四溢,不胜酒力者闻之已面红欲睡。
“好酒。”悠悠赞了一声,昂首一饮而尽,面不红气不喘,瞳眸清冽如常。
已有围观者鼓掌叫好。
酒中仙喃喃道了句:“果然。”
忽然扬手道:“今日酒中之王只招待这位姑娘,其他客官请回吧,为表歉意,各位可随意取酒一坛,小店分文不取。”
客人们原本还有怨言,但能不付钱就喝到酒中仙的酒那可是难得的盛事,于是皆兴高采烈地捧着酒回去了。
酒中之王里只剩下悠悠与风溟,酒中仙道:“请姑娘随我后堂一叙。”
又对风溟道:“这位公子请在堂中稍等,店中自有招待。”
风溟会意点了点头。
后堂摆满了酿酒的酒缸,摆放地整齐干净,皆拿绒布封存着,但酒香已隐隐醉人。
一路上,酒中仙并不言语,只有他的拄拐声。
悠悠笑道:“酒中仙,我可是专门来喝你的千日醉的,你可不能怠慢了客人。”
酒中仙笑笑:“其实方才姑娘饮的酒便是千日醉,是当年我与曾经的故人一道埋下的佳酿,这世间再无第二坛。”
悠悠愣了愣,回味赞道:“好一个千日醉,可惜才喝了一碗。”
“姑娘……”闻言,酒中仙猛地拐杖,仅有的一只眼竟隐隐发红。
突觉自己唐突了,他复又转过脸去。
后堂中竟是有一棵三人高的桃花树,繁盛的桃花缀满枝头,开得轻软而梦幻,然而,桃树边摆了一张桌子,上面呈着一只香炉,瓜果,糕点等物,似乎在祭奠什么人,只是并无祭奠者的灵牌。
酒中仙将那坛刚拆封的酒放在桌上,温和笑道:“以前我店中也来了位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小小年纪便自号千杯不醉,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啊,还在我店中摆下擂台若谁喝酒胜了她,她便嫁给谁,当年前来比擂的人几乎站满十里长街,当真是盛况空前。”
他似乎在笑那个小姑娘,但话中却能让人听出温暖之意。
悠悠突然很想见一见这位千杯不醉的姑娘,仰之风采却不得一见倒是可惜。
酒中仙取酒倒了一碗递给悠悠,慨然道:“这酒等了那么多年,终于等到喝它的人了。”
悠悠不解,但美酒在前赶紧一饮而尽,沁香的酒水从喉间畅快而下,肆意痛快。
眸清澈如海,不见醉意。
“常人喝了我千日醉一口便不省人事,姑娘你真是厉害,喝到第二碗还脸不红气不喘,真是,真是像极了当年的阿音。”
悠悠端着酒碗的手轻轻一颤,她垂着眸低低道:“我从小酒量就很好,这千日醉我一定能喝第三碗,前辈信吗?”
“信。”
第三碗。
凝眸于酒,悠悠笑意渐消,隐隐悲伤,但仍不迟疑一饮而尽。
酒中仙看着她,只见碗底朝众,她嫣然一笑抹去唇边残酒,蓝眸亮地如天际寒星,灿然夺目。
“好酒!”
酒中仙似是感叹似是伤感道:“能饮此酒三碗者,姑娘是我平生所见第二人。”
“那第一人可是前辈方才所说的阿音姑娘?”
“不,那次赌酒阿音喝了第三碗便醉了,与她赌酒的那人也喝了三碗但一点没醉,所以阿音输了。”
“那、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与姑娘很像。”
“哪里……哪里像?”
“眼睛,这双宝石蓝眸只有我那林易贤弟才有。”
酒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那场赌酒招亲后来怎么样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悠悠却浅浅笑了。
“后来,阿音愿赌服输嫁给了林易贤弟,还是我亲自主的婚。再后来,他们生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叫悠悠,他们希望他们的女儿一生可以过得悠然喜乐。”
酒中仙看着悠悠,眼底是满满的慈爱:“你是、你是悠儿对吗?”
悠悠摘下帷帽,两行清泪缓缓滑下:“我叫林悠悠,我的父亲叫林易。”
酒中仙看到眼前女孩发间的一对雪白的猫耳,缓缓抬手轻轻摩挲着她额前的碎发,饶是这个坚忍的汉子也留下了泪水:“是悠儿,是我的好侄女。”
“前辈……”
“不要唤我前辈,当年我与你父亲有八拜之交,你父亲唤我一声兄长,你该唤我一声伯父才对。”
眼前这人是她的亲人,她失散了十八年的亲人,她的至亲,胸膛出的温暖与酸楚一层一层澎湃地涌出,泪水几次滑落,她的嘴唇张合了几次却总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沙哑而轻快的:“伯父。”
酒中仙慰藉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抬手轻轻拭去她颊上的泪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那时你还那么小,现在你长大了和你娘长得一样美,但这双眼睛却是随了你爹。”
注视悠悠的面庞良久,他畅笑出声,伸手取过酒坛仰头便喝,畅快的酒水淋漓在他的衣襟上。
拐杖“哐啷”倒在了地上,酒中仙颓然跪在了桃树前,双手紧攥成拳,痛苦的呜咽在他喉间翻滚:“贤弟,弟妹,十八年了,我竟从未去找过悠儿,还要这孩子千里迢迢来找我,可是我不敢去找她啊,我知道你们给她做了最好的安排,我怕万一我去找她,反而会害了她……”
悠悠也跪了下来,伸手握住他的手颤声道:“伯父,你不要自责,十八年来我过得很好,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了吗?”
酒中仙痛苦地抬起头看着她,长了毒瘤的眼眶里也淌下了浑浊的泪:“当年,当年若非我没用,平娘也不用带着你投奔了陆家,更不会让那贼人有机可趁!”
他一拳砸在了地上,指骨上竟砸出了血。
“平娘,这是奶娘的名字,伯父,你告诉我,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酒中仙缓缓抬头,语气变得苍凉:“平娘,平娘她还好吗?”
悠悠低下头轻轻道:“奶娘她很多年前就过世了。”
酒中仙一怔,凄然道:“连她也是故人了么?”
“伯父,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林氏为什么一夜被诛,真的是所谓的江湖恩怨吗?”
“江湖恩怨,呵呵,那怎么可能是简单的江湖恩怨?孩子,那是国殇啊,因为你娘是一国公主,妖鳞的蓝音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