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倾诉(1 / 1)
“右相,我们查到那个人的下落了。”
“他现在何处?”
“他易名狄恒,位列天狸国师之位,不过近日不在天狸国中。”
“国师……狄恒……他果然投奔了天狸,“左齐风停了停,神色寒冷如冰:“他把我父亲的尸身带往了何处?”
立在一边的离默了默终道:“那贼人将宗尚大人的头颅割下,尸身……化骨扬灰。”
话尽,雷只觉身侧杀气骤起,纵是他这个训练有素的杀手也忍不住胆寒,这般入骨的仇恨与侮辱,他以为眼前这个尚且年轻的右相会乱了方寸。
“化骨扬灰。”左齐风轻轻重复这四个字,晦暗幽深的一双眼微微闭起,眉心正中一道血红的鳞纹若隐若现。
那是妖鳞国人的逆鳞!
传说逆鳞一出,杀戮必起!
但逆鳞很快消隐,只听左齐风道:“我亲自去天狸。”
一句话,云淡风轻。
雷一愣不敢置信道:“天狸之国去不得,请大人三思。”
天狸之于妖鳞,如拔舌地狱,左齐风此去如羊入虎口,定被剥皮拆骨,必死无疑。
“他背叛妖鳞,残害父亲尸身,侮辱左氏门楣,三宗罪,罪罪当诛!此生若不将他手仞,我左齐风怎能罢休!”左齐风眉宇间仍旧一派斯文,只是一双眼隐忍着嗜血的杀意。
雷深知这位右相大人才华谋略深不可测,年纪轻轻便能左右朝堂风云,况且此案事关其亲父,交给他最合适不过。
思及此,他恭敬垂首只一句:“右相若能将此人除之,乃妖鳞之福。”
正准备离开,雷似乎想起了什么忽道:“右相,昨日半鹊山突然起了山火,半座山都被烧成灰了。”
见齐风听得漫不经心,雷十分识相地沉默了。
半晌。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以后不用禀报了。”
“是。”
*****
离开黑风寨,悠悠被馒头塞进了马车,也不管洛月要带她去哪里,似乎可以随遇而安。
清月如钩,风凉如水,杏坡林的夜很冷。
悠悠只喊了句要去赏月就一个人走进林子里了,她在一块巨石上躺下,嘴里叼了根小草,仰着脸认真地看着天空,似乎真是在赏月。
馒头从马车里拿下干粮,看着落寞的悠悠难过道:“自从齐风哥哥走后,大王就没有笑过了。”
“我觉得齐风哥哥喜欢大王,可是为什么他不愿意和大王在一起呢?天狸和妖鳞的人真的没有可能么?”
洛月靠在马车边看了眼那发呆中的蓝衣身影,缓缓道:“天狸和妖鳞天生相克,这是天地伦常,猫吃鱼天经地义,但猫爱上鱼却是天理不容。”
天理不容四个字太过严重,馒头缩了缩脖子悄悄道:“真的这么严重么?”
“这是天性,天性泯灭不了,况且天狸与妖鳞还是宿仇。”
“什么仇呀?”
“近二十年前,天狸和妖鳞也曾有一对恋人。”
馒头记起公子曾提到过这对恋人,据说他们没得善终。
“妖鳞的蓝音公主和天狸国的一位世家子弟相恋,二人本欲私奔,谁知被人告发,最后二人……”
停了停,洛月看着馒头纯真的眼神,心道那个结局太过残忍,实在不适合讲给小孩子听,只大略道:“最后二人都死在天狸境内,此事在两国引起极大轰动,天狸将此事强制压下不许国人提一字,但妖鳞死的却是一国公主,是国殇亦是国恨,从此两国之间的仇怨越积越深,成了一道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天狸朝堂将此事当做机密,风声埋地极紧,悠悠应该并不知道这个故事,而妖鳞却是人人皆知,何况齐风是一国丞相。”
馒头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好奇道:“那个公主和那个世家子弟最后是怎么死的?”
洛月叹了口气,小孩子不愧是小孩子,关键时刻敏锐地太狠,对上馒头殷切的小眼神,公子只一句:“世间惨剧莫过于此。”
被这句话吓到了,馒头抖了抖转移话题:“可是大王把齐风哥哥抓来那么多天都没有要吃他啊。”
“这大概就是他们之间所谓的缘了。”
“公子,齐风哥哥会来么,你留的记号明显么,他会不会找不到这里?”
洛月摇摇头:“你在半鹊山放了一把火,也不知道会不会把我留下的记号烧掉。”
馒头惊恐捂脸,天哪,他只是听从公子的指示”毁尸灭迹“而已,谁知道玩火玩儿大了。
正担忧会不会坏了大王的姻缘的馒头,听到公子淡淡一笑:“来了。”
*****
听到雷说半鹊山被焚毁,黑风寨化为灰烬时,他不敢相信,可是他相信雷的为人,所以披星戴月地回这个束缚过他的地方,看着满山黑漆漆的烟灰和那可怕的大火的痕迹,一瞬间他心如死灰,怕那个女孩埋在这灰烬之下,永远只成为他的回忆。
幸好他发现了洛月留下的记号,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策马赶到杏坡林,但此刻,他又犹豫地勒住缰绳。
那一夜,她对他说:“左齐风,今天你若走了,我再也不会要你,再也不会。”
可他来不及做任何反应,还能再看见她,几乎像个奇迹。
他安慰自己,他只是来确认她是不是安全,只是看看她是不是好……他并不是放不下她。
正胡思乱想时,远远的密林中他就看到那熟悉的蓝衣身影,下了马,左齐风悄悄走了过去。
已是入夜,月光清清冷冷洒下,他看见悠悠一个人静静躺着,眼神呆滞不知道在看什么。
左齐风躲在一棵树后,看着她的脸庞,不过数日,她就已经瘦了好多,脸蛋又小了一圈,蓝幽幽的大眼也有些晦暗。
有脚步声传来,他看到洛月朝悠悠走了过去。
“吃些东西,赶路需要体力,你倒下我可没办法抱着你回去。”将一包吃的递给悠悠,洛月道。
悠悠微微一笑:“谢谢你。”
她打开纸包噗嗤笑出声道:“这是我做的,除了鱼,我其他的厨艺实在不怎么样,这几日你们是不是很煎熬?”
洛月不可置否地一笑。
“在天狸我是个见不得光的孩子,我生来残疾,”迎上洛月询问的目光,她自嘲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和天狸的每一个人不一样,我没有嗅觉,鼻子闻不到任何味道,奶娘说我小时候生了场病,味觉也退化了。”
洛月闻言,若有所悟地看着她,又道:“可是你的鱼做的非常出色。”
“因为奶娘只来得及教我做鱼。”
“我虽然生长在陆家大宅里,不过他们不允许到大宅去,只准住在后面的偏院,”悠悠嘴里叼着草,语调似是漫不经心,但却透出一丝难过:“那时,我的身边只有奶娘。”
“奶娘教我做鱼,是希望我将来嫁去夫家不会被别人诟病,所以她尽全力教我,翻着花样做,绝不重样,天狸人喜欢吃鱼,所以我即便做一辈子鱼,只要烧得好烧的妙,或许可以不被人发现我的残疾。”
似乎是想到以前被奶娘逼着做鱼的情景,悠悠头疼地抓着脑袋道:“你不知道奶娘对我有多严厉,我偷懒一天都不行。”
“可惜啊,我怎么就碰到了个冤家,他却不吃鱼,看来上天早就注定我和他没有缘分。”
洛月若有深意地看了眼不远处树后那躲着的身影,问悠悠道:“看来你还在想着左公子。”
悠悠大方承认:“我喜欢他,从小到大,他是除了奶娘之外第一个待我那么好的人。如果可以,我不想错过他。”
“其实,其实这次我来到人间就是想找到一个愿意一生一世陪伴我的人,我不想回去天狸,那里不属于我,也容不下我。”
她的思绪便飘到了很久以前的过去。
街上,一个小孩因为爹娘不肯买糖给他而赖在地上哭闹,他的爹娘耐心地在他身边又是哄又是抱,最后还是买糖逗他开心。
远远看着的只有四岁的小女孩一脸羡慕地转头问旁边慈祥的妇人:“奶娘,为什么悠悠的爹娘没有这样抱过悠悠,悠悠也想像那个小孩一样有爹哄,有娘抱。”
妇人抚摸着她的小脑袋,饱经风霜的眼底充满着怜悯与爱惜,她缓声道:“其实在这个世上除了爹娘外还有一个人,他会任由悠悠撒娇,任性,在悠悠难过的时候会抱着你,哄你,让你开心起来。”
小小的女孩眨着蓝蓝宝石的眼睛期盼道:“那个人是谁呀。”
“那个人呀就是悠悠的夫君,等悠悠长大了就会遇见的。”
“悠悠怎样才可以遇见夫君呢?”
妇人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小女孩道:“用你的心,你的心会指引你找到他,然后你要先对他好,把你的真诚给他看到,这样他也会用心对待你,把你当做珍宝一样呵护。”
小小的女孩看着妇人花白的发,有些似懂非懂,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悠悠轻飘飘道:“我其实,就是想感受一下,有人陪着,有人守着的感觉,我只是想……想有一个家,可是那个家伙……”
“那家伙太别扭!”说着说着她似乎说不下去了,吸了吸鼻子,偏过脑袋,手胡乱在脸上一抹。
那该死的男人,谁叫他在那一夜,她做恶梦时将她抱在怀中那样珍惜地诱哄着,要她不要哭,他让她沉溺在他的温柔里,又如何叫她再潇洒放手?
“如果他现在回来你身边,你还愿意接受他么?”
“不会!绝对不会!”悠悠懒洋洋地站起身,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声音却很坚决:“我决定要放弃就不会再回头看一眼!”
她转身离开,背影纤弱娇小,但洛月知道那娇小的身影有着一个无比坚强的心。
想要时可以毫不犹豫,放手时也能绝不迟疑。
树影里,左齐风静静悠悠的身影,耳畔回响着她悲伤的话语:
“我其实,就是想感受一下,有人陪着,有人守着的感觉,我只是想……想有一个家。”
那些日子,她的任性,她的讨好,她夜里压抑的泪水,还有她现在的决绝都成了他此刻心中无限的伤痛。
他,究竟伤她多深?
犹豫了很久,终究没有勇气走到悠悠面前去,齐风默默转身准备离开,忽听身后洛月道:“左公子,愿意和在下谈一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