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君不悟(1 / 1)
大门外光火相接,影影绰绰映照在院内众人脸上,王大匆匆从门房里赶出,掂了掂一侧肩头的棉袄道:“夫人您别慌,我看了几眼,不是针对咱们府的,倒像是把附近这片儿都围了。”
苏老太太连咳了几声,摆了摆手,道:“走,先回屋……等他们闹够了,也就安生了……”
彻夜难熬,静坐无语,直至五更鸡鸣,墙围外的火光才逐渐隐在远处泛白的天光里。
一早,张岩竣携着苏晴神色匆匆地赶来,惊得院门口狗吠连连。
等两人坐下身,苏老太太关切地问道:“你们俩也是的,外头乱,还来我这儿做什么?”
苏晴觑了眼苏君,回话说:“是怕老太太担心,我回来看看。”
“那倒是,”苏老太太点头,“我心口蹦跶一晚上了,你们来的时候也见着了罢?这外头围得是什么人呐?”
苏晴使了个眼色,张岩竣略清了下嗓子,肃容道:“是晋亲王的兵马,人昨晚刚抵达京府就派兵把内外城捂了个严实。”
苏老太太一听这话,骤然变了脸色,低吟着说:“……看我糊涂的,早该想到了,那宁亲王前两日人都到了平凉了,晋亲王本就离得近,可不得早到么……”
张岩竣急忙应了个是,“这几日家里人尽量别出门走访,吃穿用度还是先备了的好,老太太,您慧眼如炬,肯定瞧出怎么回事儿了,先帝大行,未立储君,占山为王,晋亲王提前进了京府,宁亲王晚了一步,被隔在城外……”说着顿了下,沉声一叹:“一山不容二虎,他们这就开始缠斗了,这节骨眼儿上,咱们越是要小心行事。”
话出口,一屋人白了脸色,他略迟疑了下又道 :“实际上,我今儿和晴子来主要是……”
“主要是给家里报个信儿的!”苏晴慌忙截住他话头,眼神躲闪着,强笑了下。
至此,张岩竣只好打住话,闷着头不吭声,见他们遮遮掩掩的模样,苏老太太一下慌了神,“晴丫头,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你二哥出什么事儿了,”说着说着眼见就要流出泪来,“我怎么那么糊涂,不拦他一拦……”
“不是!不是!您先别慌,”张岩竣忙劝阻着,说着回身按住苏晴的手,摇了摇头,“早晚要说的……”
苏晴慢慢丢下他的袖子不再阻拦,接着两双眼齐齐看向苏君。
两人目光复杂,半是焦急半是同情,燎得她心底干痛,她觉着似乎有什么要命的事情发生了,然而却没有一丝半点想要探知的心思,未等她出口相问,张岩竣缓缓转过脸,垂下头询问:“老太太记不记得先帝陵墓被损一事?”
“记得记得,”苏老太太忙道:“不是说有人蓄意破坏陵墓,锯了坟屋前的一棵树,昭示真龙显形,直言先帝大限将至……先帝指派人严查了么,这,这跟你要说的事儿有什么干系?”
张岩竣略犹豫了,握紧拳头道:“先帝曾派东厂严查此事,如今有了结果,一切证物直指锦衣卫北镇抚司,宋恪之作为背后首要嫌疑主使,已经被刑狱拿下了,这是刚从我爹那儿得的消息……”
缓而沉闷的语调一字一句凿在苏君心头,眼前结了层冰霜似的,隔绝了她的视线,人影憧憧,花白一团看不真,话语却很清晰,“事发突然,厂监关如涟跟刑部尚书史洪善在龙体卧陵时发难,直言如若不能在圣上入陵前解决此事,是对先帝的大不敬,龙体必定难安,吉时已到,没人敢耽搁御驾早登极乐,他们锦衣卫随行驻跸,人当时就被刑部的人带走了。”
“恪之是晋亲王的人,这是公然的秘密,王爷驻京,怎么还敢有人触他的霉头?”苏照问道。
“正是因为他是晋王的人,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说实话,那案子背后的主谋是谁并不重要,是晋王的人才最关紧,刑部尚书史洪善,余泽海势去前依附那阉人,后来依附关如涟,据我所知关如涟是睿郡王的人,而睿郡王与宁亲王向来亲密,宁亲王姻家蒋家这会儿又跟郡王联姻,照此看来睿郡王是在晋王占据京府后借宋恪之一案牵制晋亲王,况且宋恪之上回帮着咱家处理茶案,办了刑部那吴大勇,那时就跟他们刑部结下梁子了……”
“那么晋亲王应该不会对他施以援助……”苏老太太黯然道:“明哲保身才最要紧,毕竟破损龙墓是了不得的大罪状,沾上就彻底完了……”说着泪眼婆娑地看向苏君,探了探手,“君儿,好孩子,过来,阿奶差点就失了你了……”
苏君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摇头,她瑟缩着肩膀往后退,后脑一下撞在椅背上,却浑然不知疼痛,屋里一张张脸看过去,闪着同样一种神情,表露着同一种意图,她明白,却断然不能接受。
“君儿,你听我说……”苏晴握住她的肩头晃了晃,“咱们家势单力薄,经不起一点儿折腾,二王夺势,咱们不能掺和进去,他人咱们救不得,你跟她婚书还未过,这是好事儿……”
她频频摇着头,掰掉箍在她肩膀上的手指头,起身迈开步向门外走,苏老太太被她如痴如傻地模样吓了一跳,嚷着吩咐道:“快!快扶姑娘回园里歇着!”
凝朱,妙竹慌忙赶近,被她撞开身,她像是陷在了泥淖中,抬腿却拔不开脚,挣扎地出了门下阶,靴底压在积雪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倏地脚下一滑,她直直往前扑去,再也没了知觉。
“颂颂,昨晚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去了趟苏州,人生地不熟的,我在山林里迷了路,碰着个姓尹的仙子,她那张小口呐,又鲜又亮的,可招人待见了,你道怪不怪?”
她红着脸笑了声,见他仍在挤眉弄眼,又羞又恼,便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上,他突地化成一股白烟冒着香油味钻进她的脑仁里,她着急起来,四处找他不见,大声叫喊着“六哥!”,身旁一人不停地摇她胳膊,“姑娘……姑娘……”
她猛然间醒了过来,却不愿睁开眼,眼角不住往外扑簌着泪珠,凝朱唤她的声音小了些,“姑娘醒了,就起来吃些饭罢,昏睡一晌午了,”说着哽咽起来,“您怎么就那么不小心呐,一猛子栽到地上,脑门子上磕出那么大个疙瘩……”
她坐起身,拿下额头上的湿巾,跳下床,“你快让跃阳准备准备,我马上要出去一趟。”
妙竹大惊失色箍住她腰往回拖,“姑娘,您不能出去,老太太吩咐过的,让奴婢们看着您好好休息,宋大人惹上大/麻烦了,奴婢不能眼见着您也把命丢了!”
“连你也这么说,”苏君立住脚,缓缓垂下头,抬手抹去眼梢的泪渍,“他要是丢了命,我这辈子怕是都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