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六章(1 / 1)
开了春,疫病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一时间,西京城中,大家又恢复到了往年的生活。
人人都是高兴的,只除了虞介。
说到底,他到现在,对自己是先皇的儿子,自己要起兵造反一事还很模糊。仿佛这么多日所经历的都是梦境一般。
虞介本来是不想参和进来的,他依旧觉得这是一个天大的馅饼,然后不小心就砸在自己身上了。他读过史书,也羡慕那些建功立业的英雄,可是怎么会是自己呢?
这种不真实感,一直延续到了春天。
这日,赵寄尘把西京逛了个遍,也无聊起来,想起去看看军营里的虞介。
虞介此时正捧着本孙子兵法满心惆怅,见赵寄尘进来,却是松了口气,说道:“小王爷今天怎么有闲工夫来我这了?”
赵寄尘先是找了个地方坐了,这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无聊。”
虞介皮笑肉不笑的扯动了一下嘴角,说道:“你若是天天如我一般来练兵,就知道什么事真正的无聊了。”
赵寄尘见他这般模样,却觉得很是有趣:“想不到虞将军既然这么讨厌练兵。”
虞介有气无力的说着:“听闻承英寺每月开放五次,让百姓在那儿交易。那么多稀奇好玩的东西,我是无缘见了。”
赵寄尘笑出声来:“虞将军什么时候对这种小儿女的事情感兴趣了。”他转念一想,又说道:“承英寺嘛,我倒是去过几次。里头有家店卖的瓠羹味道不错,王家的水晶脍尝着也是极好的。”
听他这样说着,虞介更是提不起精神来看书了。
赵寄尘忽然提议道:“不如虞将军今晚陪我出去走走?”
虞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便答应下来了。
入了夜,西京并不像京都的宵禁而仍是繁华得紧。两人在夜市上逛着,久了却也没甚趣味,虞介正欲提议不如去喝酒,走在前面的萧寄尘却被人撞了。
赵寄尘可是恼火得紧,正欲出声,却看见撞他那人的脸,不由得愣住了。
虞介没看到那人的脸,只走上前来问道:“怎么了?”
那人见两人穿着便知非富即贵,趁赵寄尘发呆之际,捡起抱在怀里的东西,急忙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赵寄尘才回过神来,缓缓说道:“世间竟有如此绝色。”
虞介扯了扯嘴角,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索性说道:“我怕世间之绝色,都不及小王爷万一。”
赵寄尘却也没生气,只看了虞介一眼,这一眼却是含嗔带怒,眉梢竟带了些许风情,看得虞介是心神一荡,不能自拔。
赵寄尘拍了他一下,问道:“你可看见,刚才那人,是往哪里去了?”
“大概是.....这边。”虞介指了一个方向。
“快追,她应该没走多远,你用轻功肯定能追上。”
虞介对他莫名其妙的命令表示不解,却又不得不施展轻功朝那边追了上去。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虞介便回来了。
赵寄尘似乎心情极好,仍在原地等着他,见他回来便问道:“人呢?”
虞介道:“我见她进了一个叫做长春院的地方,就回来了。”
“等等,”赵寄尘的表情极为古怪,“长春院?你确定你没看错?”
虞介摇了摇头说道:“长春院怎么了?”
赵寄尘嫌弃的看他一眼:“苏东坡有诗曰‘风花竞入长春院,灯烛交辉不夜城。’这长春院,多半是小倌之地。”
虞介哦的一声:“原来是小王爷看走了眼,竟把男人误作了女人。”
赵寄尘冷哼一声道:“走罢,就算是那地方,我也要去见识见识。”
虞介跟了上去,笑得有些不怀好意:“还好我今天是同小王爷一块来的,不然,小王爷被...恩....抓去了也不一定。”
赵寄尘现在满脑海都是那个绝色的男人,倒是对虞介说的话毫不在意了。
等两人进了长春院,虞介倒是有些被吓着。这男娼馆居然如此热闹,与外头那些一般的青楼相比,竟毫不逊色。
在遇到赵寄尘之前,他坚信自己是更喜欢女人的,这男娼馆他也是初次来。
赵寄尘倒像是十分熟悉一般扔了些银钱给那揽客的男人,道:“可否让我见见你们这最好的小倌?”
那男人久经风尘之地,自然知道这两人非常人也,躬身答道:“请随我来。”
两人便随男人走上楼去,男人问道:“不知两位是只需要一位相公,还是如何?”
赵寄尘答道:“就一位,最好的那位。”
男人应了,兜兜转转将他们带到一个房间前,说道:“那位已在里头候着了,两位进去即可。若有什么其他需要,摇铃即可。”
赵寄尘也不理会他,径直推门进去,虞介只得跟了进去。
绕过屏风,却看见里头坐了个男子,正在对镜梳妆,说道:“怎么,来客人了?”
转过头来,却是和方才夜市上浑然不同的一张脸,这张脸,作为男人而言,也太过妖媚了些。虞介在心中想道,眼角眉梢眼波流转之时的风情,也过于矫揉造作了些。
他再看了一眼赵寄尘,这小倌却是硬生生被小王爷比了下去,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索性闭口不语。
男子回头看见两人,说道:“哟,还是两个人,不知二位喜欢什么样的玩法啊?”
他起身,走近了些看赵寄尘,不由得说道:“若不是知道这位公子是客人,我还以为是楼里新来的相公呢。”
虞介只暗暗祈祷这个小倌不要死得太难看,赵寄尘转头摇了摇墙上的铃铛。
男子自知失言,也沉默了下去。
这种尴尬的气愤,直到有人听到铃铛声过来。
他看了看室内三人,笑道:“不知两位有何吩咐?”
赵寄尘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你们这边最好的小倌?”
“不错。”
“刚才你们院里有个人去了夜市的,是谁?”
“夜市?”那人疑惑道,“公子只怕是看错了吧,晚上生意正好,谁敢去夜市晃悠啊?”
赵寄尘转头看向虞介,虞介心念一转,拉过他的手说道:“既然你们这最好的小倌就这个模样,那我们还是走罢。”
赵寄尘还想说些什么,虞介握住他的手暗中使劲,示意他走,他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跟随虞介走了出去。
到了大街上,赵寄尘这才说道:“你有什么好法子?我跟你说,人是你追的,你必须给我把他找出来。”
虞介说道:“我相信我的眼睛。咱们偷偷潜入进去,跟着刚才那个人,保管能找到你说的那个美人。”
赵寄尘用不太相信的眼神看着他,虞介嘴角勾出一抹笑容:“跟我来。”话才说完,便施展轻功进了那长春院。赵寄尘内心想着姑且信他一次,便跟了进去。
长春院外头看起来毫不起眼,里头却是别有洞天。本是青楼之地,自然少不了从房内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那种声音。
赵寄尘脸上却有些厌恶的神色,虞介看在心里,更觉自己情路坎坷。
他们一路尾随方才给他们带路的那名男子,赵寄尘跟了半天已经毫无耐心,低声说道:“还要等多久?”
虞介只得好言安慰他:“大概再有一会?”他可一点也不希望赵寄尘去找什么美人儿。
赵寄尘仔细看了看地形,忽然出声:“不如我们去最高那层看看?”
虞介点头,他稍一提气,一个轻功,便已翻到了房顶之上。
顶层却与这楼其他层不同,其他层被分成了许多个房间,方便客人之用。顶层却只有一扇门,走廊上也空无一人。
赵寄尘正想去推门看看,却被虞介拦住了。
“若是里头有什么机关暗器,绝世武功秘籍或是藏了个天大的秘密,该如何是好?”
赵寄尘差点没翻白眼,也不去理会他,直接翻身下去了。
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个极大的浴池,正蒸腾着热气,再看了看一旁的装饰,比之皇宫大内也毫不多让的奢华。赵寄尘挑眉,对浴池中的那人更是充满了兴趣。
虞介被眼前之人的美貌震惊了,竟半天缓不过神来。
若说赵寄尘胜在气质,那眼前之人的面容则是天下无双。没有丝毫瑕疵的脸,五官如同被天神精心雕琢一般。
那人吓了一大跳,问道:“你们是谁?”
虞介这才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道:“你叫什么名字?”
浴池中的人警惕的看着他们,什么也没说。
赵寄尘走过去把门关上,笑道:“是我们唐突了。在下不过与公子偶遇,倾慕于公子,这才找上门来。”
“你....是刚才.....”
赵寄尘笑得更灿烂:“如你所见。”
“清泉承蒙厚爱,但我已经是左公子的人了。趁着他们还没发觉,你们还是走吧。”
原来他叫做清泉,虞介心道,这个名字太过于普通,可配不上他的面容。
赵寄尘轻笑,似乎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左公子?左宁觞么?我想要的人,他敢不给?”
清泉听他这般口气,只得暗自叹气,从浴池中站起身来:“公子见了我这身体,还看得上在下吗?”
方才因为热气,看得不太分明,听他如此说来,两人细细看去。
却发现他本应洁白无瑕的身体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两处也被穿上了精致的银环。
“原来左宁觞是个施虐成瘾的人,这倒是个奇闻。”虞介叹息,“这真是暴殄天物啊。”
赵寄尘虽然隐约知晓有人爱好此道,但现下看来,他更多的是愤怒:“既然他如此对你,你不如跟了我。必然是不会受这种苦的。”
一反常态的,清泉从一旁拿了毛巾擦拭满是伤痕的身体,拒绝了赵寄尘的提议。
“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也不知道你们是否有那样的本事。若是有,我却也是不愿意离开的。”
“却是为何?”
“我活不了多久了。”清泉忽然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从他的指缝中可见隐约的血丝。
“那又如何?”赵寄尘道:“你若愿意跟我走,我可以为你寻遍这天下的名医。”
虞介不由得咋舌,心中暗道,他这套风月里的手段,可真是......
许久,清泉才停止了咳嗽,缓缓说道:“不知二位愿意听听我的故事。”
虞介道:“美人说的故事,自然是有兴趣的。”
“我当年一心读书,只为求得一份功名,可怜科举前几日,我遇上了左宁觞。他强上了我,并把我囚禁起来。我什么方法都试过了,他就是不愿意放我出去。反抗的后果只有新一轮的施暴。后来他口气缓和了些,说要养我一辈子,我不愿意。然后他居然放我走了。他知道我爹是个喜欢赌,他借给我父亲很多很多的钱让我爹去赌。然后赔了个精光。左家我自然没法待,他说我父亲为了还债一定会把我卖到这种地方来,那个时候他再来找我。一切如他所料。”
“你在这待了多久了?”虞介开口问道。
“大概有五六年了,左宁觞每个月都会来几次。他特别喜欢玩帘子后头那些东西,我记得那些东西在我身体里的感觉。”
赵寄尘上前掀开帘子,只见里头摆放着各种玉势,从大到小整齐的排列着。除此之外还有一些鞭子,绳索念珠之类。
虞介见得那些东西的尺寸,也不由得暗暗心惊。
赵寄尘更是不解:“那你为何不肯跟我走?”
清泉此时已然从浴池中出来,披了件长袍走了过来,随意拿起了柜上的一个玉势,温柔的抚摸着,声音却带走难以言喻的嘲讽:“你们只说我受尽了他的折磨,可是你们又怎么能知道我已经对这个折磨甘之如饴了呢?”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两人终于明白清泉的身子已经被左宁觞□□得再也离不开这些器具了。
赵寄尘声音里有浓浓的惋惜感:“既是如此,那你还有什么心愿未曾了结,我可助你。”
清泉在赵寄尘面前跪了下来:“家中唯有一老母无人照顾,望我死后公子可代照顾一二。”
赵寄尘点头应了,却见他欲言又止,便说道:“你还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清泉缓缓开口:“我知二位公子可怜我。两位既然敢担保从左宁觞手里救出我,那么一定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只是阁下今日能救我,明日能救其他人,可是这世间千千万万的可怜人,又有谁去拯救呢?饥荒的时候,我大哥死在了我们这些弟弟的腹中,我二哥活生生被饿死。两位若是有能力,就请多为天下苍生想一想罢。”
虞介很是诧异,他居然能从一个小倌口里听到这样的一番话。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
待两人从长春院偷偷出去的时候,虞介见赵寄尘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由得调侃道:“怎么,小王爷真的看上清泉了?”
赵寄尘一本正经的语气:“我只是有些感叹罢了。世事无常,那么漂亮的人,竟是这般的境遇。”
虞介笑道:“小王爷居然也多愁善感起来了。不过也要多谢清泉了,因为他,我做了一个决定。”
“决定?”赵寄尘疑惑道,“什么决定?”
虞介神秘的笑了笑:“也不是什么重要的决定,小王爷到时便知道了。”
赵寄尘不屑的看他一眼:“你不告诉本王,本王也不想知道。”
虞介见了他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