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 番外（1 / 1）
若是较真，近百年来，陈王城怕是从未有过这等的繁华。城中街道两旁店肆林立，茶楼，酒肆，公廨，脚店，甚至连路边的空地上也挤满了各种小商贩。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的就更不用说了，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挑担的，骑马的，还有赶牛车的。
那时已近黄昏，行人多半步履匆匆，赶着回家吃饭，道旁的小贩们也忙着收拾东西。这时赶街口进来一身陈旧道袍的道士，风程仆仆的模样，在路中间左右张望着，似要把这些店肆招牌一一看个明白。
客栈前的小厮见了，忙跑前去问“道长，歇一晚吗？”
那道人听了，便往他那边望过来。天色昏暗，那小厮见他衣服破旧，头发只用一根竹钗松松散散的束着，还道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道长，不想面相竟很是年轻，还颇为俊俏，不禁吃了一惊，痴道“道长……你赶哪来呢？”
道人盯了他两眼，并不作答，转过头径直往前走去。
小厮瞪大眼瞧了他好久，直到身影渐渐模糊了，才像是受了极大侮辱一般的，往门槛上一坐“这道人，好生嚣张的！”
旁边的小贩见了，笑道“小哥，你叫他呢，看样儿也是个没钱的。”
那小厮不理睬，自顾坐在门前睁大眼睛看着往来的人。
天色渐沉，那道人且走且停，竟往城西的花街去了。这花街正是王城青楼聚集处，每晚必闹到子时过后，这厢才刚刚开头呢。
往来的公子哥见了他，纷纷露出惊奇玩笑般的神情，那道人也不理，径直往前边走去。直到一招牌前，再三看了看，才抬步往里走去。
“烟雨楼”
“哎，道长”看门的小厮叫住他“这可不是你来的地方啊”
话音刚落，道人一只脚已踏进门，堂内哄乱的声音一瞬间没了，但转瞬又闹了起来。只是有的人继续逗弄着怀中的姑娘，有的则打量着他的动静。道人面不改色的走到角落一空桌前，将行囊一放，坐下到“给我上一桌酒菜来”
“我们这可不是饭馆酒店”那小厮有些不耐，提高声音道“你这道士是来砸场子的还是找姑娘的？”
“哈哈哈”哄堂大笑，肯定是来找姑娘的，堂内议论，众人对着这奇怪的道士指点谈笑。
正说间，只听啪的一声响，那道人将一枚牌子往桌上一放，那小厮捡起桌上的银牌子一看，惊讶的看了看他，才道“你先等着啊”说着，撒腿便往后院跑去。
堂内的笑声片刻没有消停，酒菜很快就上来了，无论是对别人的指点议论，还是窃窃私语，道人都半点不理会，喝酒吃肉，旁若无人。
只是忽然间，所有的声音都停了，打门口进来一华服女子，正是烟雨楼的老板娘柳如烟。几乎所有的公子哥都转过头来，跟她招呼一声。柳如烟目光搜寻着，一眼便望见角落里的道士，彼时正自顾自喝酒，连头都不曾抬下。因转头对众人道“实在是抱歉，我们打烊了。”
打烊了？众人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正要追问，便听她又道“各位公子请改日再来吧”说罢，几个护堂的小厮便开始清人了。
虽极为扫兴，这些公子哥也不敢找烟雨楼的麻烦，嘴中骂骂咧咧，才望向那道士，嗤笑一声，哄笑着出门去。
堂里终于安静下来，那道人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倒了半碗酒正要喝，半道却被一只手按住了，抬眼望着那熟悉的面孔，放下碗，道“好久不见”
柳如烟面无表情，冷冷的盯着他，并不应答。
见此，那道人嘴角一抿，抬碗又要喝。
“你知不知道你不能喝酒？！”道人手一顿，手中的碗便被人夺过去，重重的放在桌上。
柳如烟站在原地定眼望着他，透着杀气的眼里渐渐泛出了泪“这三年你去哪了？！”段弘死讯传来，一夜之间，单君相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从此以后任她挖地三尺，再没有半点音讯，她几乎以为…以为她死了！
单君相本并不愿作答，或许是她气势太足，沉默了半响终于开口道“平桥细雨，塞外风雪，大漠落日，我通通去看了一遍……”
“呵……”柳如烟冷笑，泪滑落下来，她很快擦干“你过得真是潇洒，三年了……你有想过递半点音讯回来？”哪怕只是一个安字也好啊！
回来...她本是无家之人，说什么回来。单君相心觉好笑，嘴上并未说什么，只捡起筷子去夹菜。
柳如烟却被她这高高挂起的态度激怒了，一把拦住她，道“你给我说清楚！”
单君相抬眼冷冷地打量着她"凭什么要跟你说清楚？"
凭什么……这句话让柳如烟瞬间泄了气，她有些无措的坐了下来"那…那你这次是为什么……"
也许是对柳如烟的神情有所触动，也许是意识到刚才的语气太过伤人，单君相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斟了一杯酒，递向她“前些我听人说，澈王墓是空的，想着你这儿路子多，就来问下，顺便……顺便看看你。”
她就知道……单君相来必有事，柳如烟心中苦笑着接过那杯酒一饮而尽，心倒开了些，不管她后面那句是客气还是怎么，总好过不说，她认真的打量着面前这个人，一丝一毫也容错过“你看看你，跟个乞丐似的。”似埋怨似嫌弃又似疼惜。
柳如烟的目光太过直白了，单君相装作不经意般的移开眼“段弘还活着吧？”
柳如烟轻笑一声，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来“转过来”
单君相正迟疑的看向她，又听柳如烟道“坐正！”语气不容置疑。
单君相半信半疑之间，还是如她所言。本以为柳如烟有什么大事要宣布，不想她腰肢一扭竟坐到了自己身上，幽香扑鼻而来，单君相只觉身子一麻，耳边便传来一阵湿意“我凭什么告诉你？”
戏谑的声音在脑中打转，单君相有片刻的空白，随即推开她，基本上是从凳上弹起来的，气急败坏地“柳如烟，你干什么！”
“哈哈哈”柳如烟笑得前俯后仰，好久才止住“狗改不了吃屎，单小人，你在我面前装什么深沉？”
“行行行”单君相认栽了“柳妈妈，是在下错了。”
柳如烟想起她刚才嫌弃般的样，叫住她道“你这什么反应，你身上那么臭我有嫌弃你？”
臭？单君相差点就闻自己了“说正事，刚才那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柳如烟也不跟她绕弯子了，随口道“三年前就知道了。”
单君相讶异的看着她，愣了愣，嘴角露出一丝笑，转瞬即逝“行了，你早点休息吧。”说罢，拿起行囊就要走。
柳如烟心中一沉，刚才活泛的气氛瞬间就变得之前更加死气，她一把拉住她，不可置信“你要走？”
单君相四处一打量，道“...你这儿，也不适合贫道住吧？”说完就要脚底抹油。
柳如烟却一个闪身到她面前，挡住她的去处，逼视着她“你在乎吗？”
眼看着柳如烟离自己越来越近，单君相不得不往后退，心里有些毛“你...你这干嘛啊，我往后常来看你不就行了吗？”
柳如烟却似没听见般的，缓缓靠近她。
单君相心里越发没底了，她往后退着，故作轻松道“柳如烟，你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其实她的心意，她心知肚明。只是柳如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子，每次她这样说，都会极力否认。
“是啊”没想到这一次她竟承认了。一瞬间单君相心没了主意。
视线渐渐模糊，柳如烟的嘴角却挂上了一丝笑意，这一次她把所有的尊严都放开了“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那个死不要脸的臭道士，喜欢她耀武扬威的小人得志，也喜欢她死皮赖脸的侃侃而谈，喜欢那个重情重义的她，也喜欢那个薄情寡义的她……”
视线模糊了，又渐渐清晰了过来。步步的紧逼步步的后退，最后竟然靠到了墙。那时的单君相似乎魔怔了，一对漆黑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四目相对，柳如烟缓缓抬手，抚上她的脸，单君相仍是定定的盯着她，不知做何反应。见此，柳如烟便不客气了，欺身而上，贴上她的唇。
若说这样也没反应，那就太不正常。然而那个时候的单君相第一念头不是推开，竟是她单君相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撩过的人从懵懂萝莉到抠脚大汉，最后竟栽在柳如烟手里的悲催感。一念过后，是细腻绵长的吻。
结局似乎是顺理成章的。然而对视良久，单君相却望着靠在身上的柳如烟，“抱也让你抱了，亲也让你亲了，还不让走？”
“……你说什么？”柳如烟眉头微皱，心一提。
“寂寞如斯啊”单君相叹了一口气，凑近她的唇，还她一个戏谑的语气“还要？”
“你？！”柳如烟猛的将她推回墙上，看见她眼底的嘲弄后，一下子就慌了，难道她感觉错了？
单君相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嘲讽的一笑，移开身子往外走去。
“为什么？”柳如烟叫住她，声音止不住颤抖“你明明……为什么不推开我？”
“推开？”单君相停住脚步，转头看着她，柳如烟的忍耐似乎已到极限了“有美女投怀送抱，为什么要推开？”
“你……”强烈的屈辱感涌上心头，柳如烟气得发抖“你滚！”
单君相就等这话呢，头也不回的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