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第 100 章(1 / 1)
“姨娘,慢点,走这边。”
“你这孩子,姨娘还没老到那份上呢。”青石路旁间植着洋槐树,太妃驻足观望,路的尽头是一房凉亭,凉亭正临着中心湖,此刻正值初春,湖边柳树尚未开芽,一眼望去整个湖面尽收眼里“弘儿,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姨娘,湖里种满了芙蓉,到了夏天定是满湖莲花。这亭子四面通风,是个乘凉的好地方,若你在宫里热了,倒可来此避暑,再在凉亭前搭一戏台子,岂不快哉。”
“这才初春,怎么就想到夏天去了。”太妃怪闷的看了她一眼道。
段弘不回话,只笑了笑道“姨娘,我们去亭子里坐一会罢。”
“也好。”
说罢,一行人便在凉亭小歇,丫鬟捧来暖炉,上了茶果点心,这小小的凉亭倒不觉得冷了。太妃见段弘气色相较之前,倒好了许多,便问道“弘儿,你近来觉得如何?”
段弘忙放下手中的茶点,道“回姨娘,儿臣这几天每日都有按时吃药,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太妃端详了她半响,道“姨娘这几日看你,总觉得比平常乖巧了许多,你若一直能如此,姨娘也可安心了。”
“以前的事都是儿臣的错”段弘敛目,开口道“父王偏宠,立我为世子。承蒙各位叔伯恩惠,不计我女子之身,辅佐成王。可我却因一己私情,置天下社稷于不顾,使得庄公含愤而终,周将军枉死,宿丞相自尽身亡,如今身陷囹圄尚不自知,连杨镇也……”
“不怪你”太妃打断,安慰道“都不怪你。”
“姨娘,你就怪我吧。”段弘眼中泪光点点,道“从小到大,不管我做多大的错事,都从未有人怪过我。”
“弘儿……”
凉亭里安静了下来,再无人讲话。段弘坐了一刻钟,起身道“姨娘,我在府中为父王设了香台,到时候去上香了。”
“……去罢”
“儿臣告退。”
老妈妈送她出亭,又目送了许久,才回来对太妃道“主子,奴婢觉得殿下这几日不对劲。”
“想来是杨统领的死对她打击颇大”太妃沉思了片刻,笑叹道“能说出那番话来,想必她心中定是有所醒悟,这就够了。千错万错也不能尽算在她头上,养不教父之过,还是我们这些长辈宠溺太深的过错啊。”
“这是人之常情,怎能说是主子的错呢。”
“行了”太妃摇摇头,思索道“皇帝突然对杨统领下杀手,想必是对我们的计划有所察觉,这势必会迁怒于弘儿身上。只恐怕等不及我回宫了……弘儿如今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
“什么路?”
“……死路”
“主子!”老妈妈惊了一跳,惊讶万分的望着她。
“不想了,想得越多越是心烦。”太妃却未有多大反应,起身眺望着幽冷的湖面,若有所思的道“莲子湖,这里夏日必是满亭荷香,凉快得紧,回去罢。”
说段弘为武王上完香,便跪在台前不起,也不说话,直愣愣的直跪了一个时辰。待要到晚膳时分,有人提醒,才起身进屋。且说段弘进了里边便将房门紧闭,她面色阴郁,丫鬟也不敢多问。那时天色已晚,房里也没点灯,段弘在枕边摸出一个瓷瓶稍一迟疑便放入怀里。正要走,忽见一方手帕落在地上。
段弘捡起一看,不禁一愣。
“弘儿,我走之前,想问你一句话……如果当初你先遇见的是我,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我把心放在你这里”
段弘眼眶不觉一热,这些事明明才过去不过一两个月,为何她竟觉得这般遥远了。时间仿佛突然变得紧了,段弘匆匆点了灯,找来纸笔,研好墨,可是提笔要写的那一瞬忽然就不知道写些什么了。
她望着那信纸直愣愣地发呆,而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外面的丫鬟也开始焦急不安了,她开始拍门叫唤,段弘如有所失的放下笔,找了个锦盒将那手帕叠进去,放在枕下。
“殿下,殿下开门啊……”
“吱”的一声,门开了。正对着的是段弘一张铁青的脸,忙跪下道“殿…殿下恕罪,奴婢也是……”话虽如此,那丫鬟仍是偷眼往里边看。
“妍儿那边好了吗?”
“饭菜早就准备好了,殿下先前有话,公主正等着呢。”
段弘应了一声,便过去了。小小的偏房里点了近百盏了灯,把整个房间照得是宛如白昼。桌上摆着的尽是鸡鸭鱼肉等各种荤菜,光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腻了。白妍早就坐在席上了,段弘坐过去,只叫人送了两壶酒来,便将人全都退了出去。
段弘自斟了酒,浅酌一口,便夹了块肉往白妍碗里送,道“妍儿,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那时你第一次来平南王府,我和六…段誉很是忌讳你,便叫人也做了这样一桌酒菜,来接待你。”
“自然……记得。”
“哈……那时满桌菜里尽是手脚,可惜玉儿一句你不爱吃荤,就让我们自栽了跟头。”
白妍有些动容,道是“无缘故提起这些做什么?”
“我怕久了你就忘了”
“怎么会忘?”白妍望着她道“你欺负我的事,我一桩一件都会记得。弘儿……不管以后我们会怎样,你都是我心中最无可取代的人。”
“不管以后会怎样……”一阵酸意涌上心头,段弘喝酒掩饰了,叹道“以前我们都是面不合心和,可如今却是面和心不和,妍儿,我宁愿你……”
“……”白妍不说话,段弘也不问了,只一杯杯的接着喝酒。
许是喝得多了,白妍终于看不过去,她夺过酒壶道“你别喝了!”
“这点酒根本算不了什么”段弘又将酒壶夺过来,其实她那时已经有几分醉意了,直直的盯着白妍道“你怎么不吃啊,你放心,今天的酒菜绝对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段弘摇摇头,似乎清醒一点,望着她略带酒意问“你说我们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啊?”
尽管段弘的语气很是随意,但她眼里分明含着痛楚,白妍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接着段弘又追着质问道“你知道你把我一个丢在宫里时我有多害怕吗,我们说过要在一起很久的啊,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为什么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感情却还是这么脆弱?”语气越来越沉重,到后来一个人郁结的喃喃自语。
段弘说的这一切,似乎让白妍无从辩驳,她愣愣看着段弘,终于别过头倒“谁让你骗我。”
“我何时骗你了?!”没想到小小的一句话竟引来如此大的反应,段弘提高声音道“你凭什么觉得我是在骗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这句话恰恰也戳中白妍的逆鳞,她不甘示弱道“你说我们现在面和心不和,你有想过为什么会这样?你做过的事为什么不承认,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对死去的兄长交待,难道要我明知自己整日跟杀兄仇人呆在一起,那人毫无悔意,还要麻痹自己说不是?”
“你……”段弘气极,竟至半句话都说不上来,许久呵笑一声“你始终不肯信我。”
“不是我不信你,是事实本就如此。”
“事实……”段弘觉得可笑至极,她已经没什么好辩驳的了“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一句话,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跟你认错,更不会对你那死无全尸的兄长有半点悔意!”
“段弘!”见她如此赌气,白妍也撂下狠语“那我也给你一句话,这件事上,即便是死,我也不会信你的。”这句话说出口,未免有些太绝对,白妍正在心中揣摩这句话轻重时,忽见段弘抖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直直的就往口中倒去。直觉不好,白妍才要去阻拦,却见段弘手一松,瓷瓶坠地,已然吞下肚了。
白妍莫名的慌张,她起身扶着段弘追问道“这是什么?弘儿……”
“这是,这是……”段弘忽然变了脸色,她捂着胸口,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妍儿…我本来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跟你说,可…可没想到药效竟然这么快……”
“这是什么……”顿时声泪俱下,白妍心中已有了猜测,她不可置信的望着段弘“弘儿,你为什么…为什么,来人,快叫太医。”
“……来不及了”段弘的声音渐渐微弱,她用力倾近白妍耳边,说完最后一句话,却是“我死也不会承认的。”
闻言,白妍触电般的松回手,起身后退一步。
“怎么回事?”闻声而来的如意匆匆赶进来,看着二人不明所以“殿下喝醉了吗?”
白妍直愣愣地望着段弘,整个人跟丢了魂一般。
如意这才觉得不对劲,她望着地上的瓷瓶,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手忙脚乱去探段弘鼻息。只听扑通一声,如意直直的跪在地上,懵住了“殿下去了。”
心中弦一下子就断了,白妍闻声,任何反应都来不及,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屋子里有片刻的寂静,随后哭声大起。声音一路传到太妃住处,那时她正解了发簪准备睡觉,一丫鬟哭着跑进来,说王爷薨了。
目光一滞,太妃垂下眼眸,许久都未说话。
“主子要去看看吗?”
“……白发人送黑发人有什么好看的。”太妃长叹一口气,这才抬起头,道“去将此事,传信给皇帝罢。”
“是。”老妈妈应声就要出去。
太妃又叫住她道“更深露重,不要让王爷着了寒。”
“是。”老妈妈这才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