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第 92 章(1 / 1)
“你说什么?”书房里,一黄袍少年坐在案前,握着兔毫,专注于笔尖纸上,看模样似在练字。
“陛…下”回报的使者见她如此漫不经心,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只得硬着头皮道“单道长顽固不化,微臣耗尽唇舌,也不肯随臣进宫。”
段弘冷哼一声,这才停笔,将那“永”字看了又看,似乎还不满意,将宣纸一掀,又落下笔来“违抗圣旨,便是死罪。你不清楚吗?”
“这”那使者才反应过来道“微臣自是对她晓以利害,可单道长放言,宁死也不肯入宫。”
“呵……”段弘冷笑不语,直待将那字写完,才放下笔,定眼望向他“朕说的不是她,而是你。”
什么?那使者大惊,却是一点辩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失心般的睁大眼回望着段弘“……陛下”
段弘却不再理。门外进来两个小太监,半拖半劝着那人出去。正纠缠着,外边又小跑进来一传话小官,道“陛下,丞相还朝了。”
宿家礼回来了?段弘恍惚,才问“他,现在何处?”
“丞相一个时辰前回府更衣,想必已经进宫了。”
“……”段弘无言,盯着那半身瘫软的使者半响,叹道“罢了,你自去领二十杖吧。”
“微臣领罪。”那人如噩梦初醒,这才缓回一丝力气,木讷的出去了。
段弘稍整了衣冠,沉思了片刻,又拾笔练字。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门外通传,紧接着一身穿绀袀服紫玺绶的大人进门,案前敛声“见过陛下。”
段弘却似不闻,并不应答。那人也不再多礼,走到案边,随手拿起一张宣纸,看了看道“陛下自识字起,便在练这个‘永’字,已经多年了。”
“哦?”段弘停笔,抬眼望着他“那丞相觉得如何?”
宿家礼望字不语。段弘便转了话题,言语多有不悦“丞相还朝,却不上奏,不知将朕置于何地?”
“……”宿家礼沉默片刻,道“陛下这字,与之前并无大不同。只是锋正字劲,平添了些威严罢了。”
这言下之意,不过是说段弘毫无长进,倒学会端皇帝架子了。段弘岂会听不明白,她忍了会,叹道“丞相私自回朝,朕连说也说不得么?”
宿家礼听她说得委屈,倒也不觉得她如传说那般智昏,道“臣接朝臣手书,皆言陛下昏庸无度,刻薄寡恩,不知陛下意欲云何?”
“不过是处置了些个奴才罢了”段弘面露不耐,道“丞相要来问罪吗?!”
“非也”宿家礼忽然后退三步,跪地道“臣奉先王庄相遗托,必将尽心辅佐陛下。如今陛下做事偏怠而致群臣诟病,是臣之过。臣愿领罪受罚,以正陛下圣名。”
段弘大惊,道“此乃朕意,与你何干?”接着又愤愤道“都是那群老东西,小题大做!”
“陛下轻贱人命,乃是过一;罔顾群臣劝谏,乃是过二;偏恩美色,乃是过三。此三过,是为君之大忌,陛下条条均沾,尚不自觉?”
段弘听他这样说,倒像才意识到事态之严重,便道“那依丞相之意,朕该如何?”
宿家礼只觉哭笑不得,他无奈起身,道“臣归朝途中,列下八条醒过则,请陛下过目。”
段弘接过,往下看来,待到最后一条时,面色一沉,道“便是有罪,也是朕之罪,与明妍何干?上述七条,朕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条不行!”
“陛下,臣闻这数月以来,陛下与那明妍公主坐则同席,出则并马……”
宿家礼还要说,无奈段弘态度甚是坚决“丞相久随军行,想必府上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朕正好也有事,就不留你了。”说罢,起身出门。
且说段弘回文思殿时,白妍尚在熟睡。她小坐一会,便欲离开,此时正逢如意送太医出门回来。看时辰差不多,段弘问道 “太医怎么说?”
“太医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只说若能让公主多接触先前事物,可能会好些。”
“是吗?”段弘语气平淡,只道“以后不用再叫太医了。”
“……是”如意迟疑着,见段弘面色不佳,忍不住问道“陛下今日看来,心中似有不快?”
“单君相不肯入宫。”段弘皱起眉头,语气不耐。
对于单君相这事,段弘实在是无奈至极。她不过就是关了她些天,就这般小气记仇了。白妍的病毫无进展,而她又不肯来,难道要她亲自去么?不过现在朝中有宿家礼主事,她想来是很闲了,说去也不无可能。
思前想后,段弘总算想出个理由来,差人去告知宿家礼,不想第二日来回话的竟是杨镇。
“陛下,末将奉丞相之命,护送陛下出宫。”
出宫?段弘不想事情竟如此顺利,便问“丞相没告知你,朕为何出宫吗?”
“丞相只说,如今陛下与群臣关系紧张,若能稍避一时,倒有所益处。”
还是宿家礼想得长远,段弘想了想道“前些日九龙山那边出了些金器,事关前朝宝藏,朕亲自去察看,也顺道去拜祭庄公。”
“是”杨镇只应了一声,这样看来段弘的话有些多余,她干咳一声“那你下去准备吧,明日早朝告知群臣后启程。”
话不絮烦,只说不出十日,一行人便到了鸳鸯湖。因天气严寒,那湖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整个天也雾蒙蒙的,看着就让人心生寒意。湖边的茅庐孤零零的立在寒风中,看来更加破旧了。这样的房屋,冬日里必漏风雨,没想到她的一句话,真的就让单君相在这里困了一年。
段弘多少有几分歉意,她命人在外边等候,自己一个人进院去了。
屋檐的一角堆着柴火,院里的衣竿上还晾着物,这一切与一年之前并无什么差别,只是住的人不同罢了。段弘正四处张望着,只听得砰了一声,那原本半掩的房门,忽的就被关死了。她心中一紧,急步上前道“华阳,开门啊。”
四周一片安静,静得似乎能听见屋里人的呼吸声。段弘知道单君相就在里面的,可她为什么不开门呢。等了好久,段弘忍不住无奈又疑惑的叩门央求道“华阳……妍儿她疯了,你出来陪她说说话罢。”
又等了好久,里边仍没有什么动静,段弘心冷了下来。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要这样对她呢?
见她只有一个人,如意忍不住问道“陛下,怎么……”
“去九龙山罢。”段弘打断她的话,命道。
车轱辘又转了起来,段弘心中长叹,怅然若失又无力的感觉攀上心头。她终于开始意识到,在她醉心白妍病情的这段时间,有好多东西就那样流走了。或者说它们早晚会流走,她能抓住的寥寥无几。
“……他们走了”柳如烟透过窗户注视着外面,接着她转头问正对着门口的人“你怎么不出去?”
那人并未应答,面无表情的转身往里走,她不想再掺和在别人是事情里,然后无端被人讨厌。
“单君相!”柳如烟叫住她“你不觉得你越来越冷漠无情了吗?”
“呵……”单君相脚步略略一缓“我本无情之人。”难道就因为她做了多情之事,就成了多情之人?
“你”柳如烟跺脚无奈,生气道“我要离开这个鬼地方,才不跟你这样的人呆在一起!”
若在往常,单君相一定会用她那引以为傲的贱嘴大战三百回合,如今也只是淡淡地飘出一句“后会无期。”
时间是最能打磨人的一件利器,如今,真的过去太久了。
马车颠簸得厉害,猛的就停了,把刚刚睡熟的白妍都给震醒了。怎么回事,段弘正要问,外边传来杨镇的声音“陛下,车轮被卡住了,片刻就好。”
说是片刻,待了许久也不见好。段弘颇不耐的将木窗推开去看,不想一阵寒风吹来,将帘子掀得老高,叫人倒吸一口寒气。天地就那样呈现在眼前,地面如是披了一件银白色的外衣,漫天大雪就那样纷纷扬扬的洒了下来。段弘不由得一愣,伸出手,雪花落进手心,很快化为一汪清水,带来一阵钻心的冷意。
段弘眉头一皱,正要关窗,瞥眼却见白妍痴痴地望着窗外,眼中有着欣喜。
齐国的冬天虽然寒冷,却是极少下雪,这样的大雪纷飞,也是难得一见。“要下去看吗?”段弘只象征性的一问,便示意如意取斗篷。因扶着白妍下车对杨镇道“今天就不赶路了,趁积雪不多,扎营生火吧。”
杨镇应了。这时如意捧着一件大红斗篷下来,段弘接过细心将它披在白妍身上,才牵起她的手道“朕就在附近走走,你们不用跟来。”说罢,拉着白妍慢慢往人少处走去。
远边零零散散的见着几棵秃树,若放在晴天,定能看得更远。这雪没下多久,薄薄的一层,踩着不软不硬。两人沉默的走了好长一条路,段弘一路压抑的心情,终于有所放松了。
她转过头,正要说话,只听嗖的一声飞羽声。段弘心中一惊,便见一支角头箭直直地朝白妍后背飞来。欲呼不得,情急之下她一把将白妍推开,不过一瞬,一个尖锐的东西便刺进身体。巨大的冲击力把段弘逼得后退两步,也所幸她穿得厚,那箭仅是贴着血肉将衣袍刺穿了。
“什么人?!”段弘警惕的望着可疑之处,大喊一声“护驾!”不远处的树后有了脚步声,却像是跑远了。
杨镇很快带着人马跑了过来,见此亦是大吃一惊“陛下!”
“朕没事。”段弘像是余惊未歇的呆站了好久,才望向不省人事的白妍“妍儿她,还好吧?”
“公主并未受伤,想是受惊过度,昏厥了。”
“那就好”段弘点点头道“将公主带回去吧。”
“陛下”这时候段弘竟未陪白妍回去,想必她一定有话说“陛下知道是何人?”
段弘并不答,只用力一扯将箭拔了出来,递给他。
杨镇接过一看,不觉大惊。各国对兵器管制极严,凡有铸造,必示出处。那箭分明是段誉手下的“陛下,臣以为这极有可能是栽赃嫁祸。”若真是段誉,他岂会用自家的箭,这不是……
“不,一定是他!”段弘语气格外的肯定,而且她还能肯定,那些人是冲着白妍来的。段誉一向以为白妍祸国祸民,早就对她怀恨在心了,只是碍于自己而迟迟不敢动手。如今他竟叫人当着她的面动手,只怕一为挑衅二为警告。若果真如此,他除白妍不成,下一箭就要落在自己心口上了!呵呵,所谓至交亲友,一个两个,也不过如此“……今晚你悄悄派人明妍护送公主回宫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