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第 71 章(1 / 1)
消息传到抚城已是七日后,那天正是正月二十三。
晨谏过后,段弘单独将宿家礼留在书房讲话。这时就有探子回报说,陈王确实为魏铭所扮,且在元宵当晚为逼臣子就范,宴上毒死了陈相与两位王侯。陈国大臣在第二日纷纷请辞,魏铭也一一准了。
宿家礼闻此大惊,待探子走后,才疑惑的望向段弘,却见后者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
“这个事朕早有所闻”段弘似乎并不在意“今早得到密报,那道人华虚,死了。”
“……”这两件事在宿家礼看来,当然前者更重要些,可是段弘却避开不谈,便道“作恶多端的人,死有余辜。只是魏……”
“这朕倒忘了”段弘忍不住笑道“大人久持刀枪,一定还不知道,那华虚除了善毒,更拿手的是世故人心。魏铭能悄无声息的坐上王位,瞒人许久,到底还是靠华虚在陈王宫的势力耳目。魏铭假冒陈王的事先不要声张,愚弄百姓的人终有一日会被百姓所弃。”
“是”段弘这话实在太明显不过了,华虚在陈国能有瞒天过海的势力,在其它地方甚至齐国亦会有。眼下他一死,倒无形中给段弘肃清朝党减少了压力,而魏铭日后也只得拿出真刀真枪来了。
“朕原以为周野当初的骄横已是大逆不道”段弘思虑道“不想几位大将军之气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过是犬狼之吠,何震龙虎?”宿家礼道“来日方长,陛下切勿心急。”
段弘沉默了会,才点点头,道“晋安候这几日在抚城的表现,你觉得如何?”
“侯爷行事周全,对陛下更是恭顺有礼,诸位将军都这么说。”
段弘注视他半响,才叹道“他也变了。”
“这朝中旧人多了,势力就越紧。陛下该广开耳目,选贤与能。”
“朕就是这样想的”段弘道“二月初二是个适升迁的好日子,朕已经拟好诏书,提你为丞相。到时候这件事就交给你办。”
“谢陛下。”宿家礼忙起身谢恩,毕后,道“丞相过世也有两个多月了,先前为他在祖籍处选址的陵墓在开工一个月后,被巨石挡住罢了工,还请陛下另选陵址。”
“丞相生前可有说过此事?”
“丞相一心挂念家国,对身后事只字未提。”
段弘心思一转,茅塞顿开道“那就葬在九龙山,将丞相的祖坟一起迁过来!”
宿家礼着实不明白,九龙山,这么远的地方对人力物力都是极大的耗费。
“这你就不知了”段弘颇有几分得意道“朕先前路过九龙山,机缘之下竟得知那是前朝宝藏的藏处。只是那里有异族人看守,又怕消息走漏引来诸侯观望,就一直没动。九龙山是难得的一块风水宝地,即可荫丞相忠良之后,又可以借俢陵之名光明正大的派兵进守,真是一举两得!”
“……”宿家礼呆了片刻,才回神道“陛下英明。”段弘这次回来倒是能稳了,不像以前,有什么话恨不得一口气说完了。
“没什么事你就先下去吧。”说罢,段弘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叫住他“你可知这抚城有哪些名医?”
“陛下龙体不适?”宿家礼提了点心道“宫里带来的太医都医术超群,何需在民间求医?”
“是朕的表姐”段弘道“她这病拖得久了,太医看了好几回,都说是寻常病症,多吃几副药就好了。可是朕看她倒越发严重了。”
宿家礼看她那疑惑的神色,隐隐一笑道“听说表小姐在医术上亦是颇有造诣,久病不医,怕是别有症结,陛下还是得问当事人。臣,告退。”
别有症结,段弘目送着他,思索良久,还是一无所获。
那日午后,段弘才吃罢饭,段誉便进行宫交晋国账目,这时候段弘自是没什么心情听的,注视他半响,才道“园里的花开了,你陪朕去走走罢。”
从去年腊月底开始,就是晴天不断。初春暖阳,尤是午后,照得人神懒思睡。段弘不说话,谁也不敢说,到了园前,她才望着里边泛着点点新绿的柳树道“去年这个时节也是这样,结果连着晴了两个多月,还得朕去山上求雨。”
段誉低头称是,旁边的太监忙道“可不是,多亏了万岁,那雨顷刻就下了,整整一夜呢。”
这句话倒像是唤醒了段弘一般,她记得那时楚汐萦还住在尼姑庵旁的小宅子里。她从一更天开始下山,那路滑得很,到了鸡鸣时分才下山来。段弘这样想着,不经意望见段誉,见他目光涣散,不知神游到哪里去了“誉儿,朕刚才说的话你听着了吗?”
段誉猛的回过神来,心惊道“回陛下,臣弟一心念着奏本……”
“朕刚才就说过,现在不谈国事”段弘语气稍重,道“晋国的大小事务一直是你打理,朕信得过你,奏本就不用看了。但朕看你对政务的关心,到了最基本的亲情人伦都不顾的地步,那再大的功绩又有什么用?从明天起,晋国的事你就不要再管了。”
“……是,臣弟谨遵教诲。”
段弘看了他一眼,才进园去。园里又是另一番光景,腊梅开谢倒不值得看,只是满园的火红叫人精神一振。
那太监堆笑道“这是篝火花,别名一品冠,又叫仙客来,高总管说这花看着喜庆,就多种了些来。”
“不错,”段弘点头间,忽见影儿端着什么东西往西边快速穿去,便朝旁人使了一个眼神,才对段誉道“弟妹又有了身孕,她一个人在侯府还要料理家事,也是艰难,你也该时常写信慰问下。”
“臣弟知道了。”
段弘看他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再好的心情也没了,便道“朕乏了,这园里的风景不错,你再观赏观赏”
段誉点头称是,哪知段弘走了两步又道“朕的表姐现在住在南阁里,你在这块看看得了,别乱转。”
“……”
却说段弘回了屋,倒没了困意,便坐在案前看起折子来。大约过了大半个时辰,刚才那太监就回来了。
“回陛下,影儿姑娘手中端的确实是表小姐的药,奴才问过西房里的厨娘,这几日都是如此。”
段弘就搁下笔,问“此话当真?”
“奴才看影儿姑娘那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像是假的。那厨娘说,影儿姑娘这两天老是问有什么有什么不打紧的甜食可添在药里。可是太医院的人嘱咐过药材里不能添别的东西,就没说。”
原来是这样,段弘心觉好笑,这个常人跟药材打交道的人,竟然自己怕喝药,因提起笔想了想道“朕还有政务要处理,你先去传话,说朕晚点过去看她。”
段弘是吃过晚饭才去南阁的,那时天都快黑了。因早有通知,南阁里的灯点得亮堂堂的,她去时,这边也才撤席,楚汐萦却不在外边的。
影儿说“小姐以为陛下早要来的,巴巴等了一下午,谁知才进去歇息,人就来了。”
段弘不以为意,只问“她喝过药没有?”
“还…还没呢”
“去端来”段弘边说边往里走去,果真见楚汐萦神色怏怏的靠坐在桌边,因上前问“你好些了?”
因实在乏力,楚汐萦没有起身,只点点头道“陛下用过膳了吗?”
“用过了啊”段弘认真地盯着她道“我今晚吃的是红白鸭子,碎溜鸡,燕窝八仙汤,还有些什么来着……”
想来也着实有点气,楚汐萦头一别,道“那你还来干什么?”
“看你喝药”段弘坐到她身旁,“太医院那帮老东西欺负我不懂医术,说你这是小病。可是这么久不见好,将他们抓来,又非说是你不肯就医。我这就来看看真伪,若然不是,回去全叫他们滚犊子。”
平常怎么不见她话这么多,楚汐萦昏昏沉沉的听得脑袋都大了,只记住前面几个字,因坐到床边去“刚才喝了”
“影儿怎么说得不一样?”段弘追过去问。
“……记错了。”
段弘无言以对,只叹着气坐到她身旁。直待影儿将药端进来,她才目不转睛的盯着楚汐萦,示意她喝。
楚汐萦倒也没含糊,硬是闭着眼一口气喝完了。那豪迈简直出乎段弘的意外,她愣了愣,才道“把手伸出来。”
楚汐萦一怔,便见段弘从袖中摸出一个锦囊,往她手心里一倒,竟然是两颗糖豆。那一瞬,百感丛生,她怔怔地望着那两颗糖豆许久,才开口道“弘儿,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你明知道我要问什么的。”
“……那你也该知道我的答案”段弘心思骤然一沉,起身道“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楚汐萦却执拗地抓住她的袖子,道“这个答案你能保证一直不变么?”
这句话像利刃一般直插段弘心脏,她猛地转过身,万分惊诧地对上她的眼。时间被定格,段弘的眼神从惊讶到茫然再到平静下来也不过就那么一瞬。
而后,段弘垂下眼眸,轻吐出两个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字“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