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雨中求符(1 / 1)
却说楚成满腹心事的回府,刚进大门,影儿便迎过来噼里啪啦一通讲“少爷,你怎么能立军立状嘛。人家周将军都打不下来,你这一去,弄不好是要杀头的...”
“姐姐在哪里?”楚成眼也不抬。
敢情把她当透明的!影儿吸吸鼻子,呐呐道“在内堂呢。”
楚成就着朝服,直往内堂去。
楚汐萦那时坐在椅上,心神不宁,见他进来忙起身道“成儿?”
“姐姐”看来楚汐萦也知道上午的事了。楚成快步上前,拂着她衣裙缓缓跪下,痛戚道 “姐姐,愚弟对不起楚家列祖列宗,枉为人子孙…”
“成儿!”楚汐萦惊讶万分,想拉他起来,楚成又一动不动,只好低下身哑声问“到底什么事?”楚成这样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周将军殿上狂言,触了龙威。圣上免了他的爵,再问人选。百官荐我,愚弟一时意气,签下了生死状。”要不是段弘有意偏袒他的模样,他或许还不会强出头。怪当时气傲,只想让那些百官看看他并不是依附段弘的无能之辈,哪晓得铸成这般大错。
这事她已经知道了啊。楚汐萦心中一片迷茫,追问道“那成儿你会打仗吗?”楚成入朝不久,怎会遭这么多人排挤?
“我从军不过一年,跟老将军赶过几次野狼,哪里会打仗。”更何况那梁城如此诡异,周野都两次吃亏“愚弟这次铸下大错,恐怕难逃一死。可怜楚家百年香火,姐姐,赴军还有两日,不若你帮我主婚…”
“成儿,成亲是人生大事”楚汐萦心乱如麻,拉着楚成起来“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庄丞相落塌鸳鸯湖,他门下能人众多,你若绕道去说明原委,迟两日,圣上应不会怪罪。而且周将军为人豁达,也可以诚心请他做幕。”
楚成听此也镇静了不少,起来道“周将军与圣上嫌隙已深,他正等着看我笑话,以便届时奚落,定然不会帮忙。至于丞相,我自入朝,都没跟他说过话。姐姐,你看兵书也有两三月了,可觉出门道了?”
“兵法博大精深,纵横多变,连一些致胜之道我都要看许久,才略知其妙”楚汐萦皱眉深思,心正犯难,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道“成儿,我记起一个人。只是不知此时,她是否在临淄城。”
这个人就是单君相。
却说楚成查得单君相正在店铺里,忙回来告诉楚汐萦。去递了请函,单君相却不接,只说下午赌坊忙,没空。
那日下午,天阴了下来,但不冷不热,极好的天气。
楚汐萦乘马车去赌坊,影儿在路上抱怨“小姐,这种地方,就该少爷来嘛,最讨厌那些醉熏熏的赌徒了!”
“影儿,你少说两句。少爷从小读圣贤书,自然不愿意到那样的地方去。再说我与单掌柜也有点交情,好说话些。”楚汐萦愁眉,心思烦乱。
影儿只好住了口,好像谁读的不是圣贤书一样!怎么从随段弘进了宫里,事情就越来越多。虽说热闹,可是也少了以前那些安心。她心里惶惶不安,这样的日子到底还要过多久?
一路再无话。待到了钱宝来,却发现那大门是关着的,显然那日没开张。马夫下车敲门,很久,一个小厮才睡眼朦胧的来开门,道是小掌柜在大掌柜那里午膳睡觉,也不知什么时候会醒。
单君相是小掌柜,柳如烟是大掌柜。那岂不是在如烟楼?
“我们就在这里等。”楚汐萦沉静地放下车帘,此刻是她有求于人,单君相即便是故意而为,也不过分。
“小姐!”影儿却噘着嘴,偏过头生气。单君相刁难的态度早就看出来了,干嘛还要来求她,直接进宫找段弘不就好了?
直等到日暮时分,单君相才慢悠悠地从如烟楼出来,晃到那马车前,大声道“哟,这是谁家的马车,好生富贵啊!”
楚汐萦闻声,忙下马车揖福,道“不请自来,单掌柜不要见怪。”
“原来是楚小姐,荣幸之至。”单君相似笑非笑的看着她,道“请进吧。”
于是进门。单君相随意将放在赌桌上的条凳翻下来,道“楚小姐请坐,地方窄小,没什么好招待的。”
楚汐萦却站在原地,启齿道“与掌柜面缘不过二三,就来叨扰,实在突礼,更复有事相求?但事关家族兴衰,小女子不得已而为之,请掌柜见谅。幼弟在朝为官,却不黯其道,为群臣所指。今圣上梁城征将,幼弟一时鲁莽,立下军立状,悔时已晚。希求掌柜能够闵怀,出山相助,小女子定将朝参暮拜,为掌柜祈福。”
“楚小姐何须客气?在下被责杖时,有赖你悉心照料,才得痊愈。今日你有事相求,岂能坐视?”单君相一语未了,忽见楚汐萦腕间的镯子,心思一回,这不是晋王宫里那只羊脂白玉手镯吗?记得当时她十分喜欢,揣在怀里,哪知一夜醒来竟不翼而飞。难道是段弘摸了回来,送给了楚汐萦?!因道“但此事性命攸关,在下心中不安啊。”
楚汐萦听此回转,料有是非,一时间又捋不清,只好道“掌柜有话,不妨直说。小女子在京萍漂蓬转无依无靠,非万不得已,绝计不会劳烦掌柜。”
“楚小姐哪里的话”单君相笑道“在下出身道门,略通雌黄之术,近来灾星临头,不适远门。在下听说这城西的王母庙十分的灵验,不知楚小姐可愿为在下求一符以保平安?”
“谢掌柜。”楚汐萦喜出望外,大松一口气。她还以为……
“小姐”影儿拉着她,心里着急。那王母庙香火旺盛,一天接收的香客有限,这样排下去,要到猴年马月了!
“那就麻烦你了,求符须得心诚,这些在下都不必讲了吧”单君相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往梯边走,道“楚小姐若是现在赶去排队,应还来得及。”
闲话不提。
只说楚汐萦到王母庙时,庙已经关了,那求符的人却丝毫没有减少。难道这些人为了进香求符,彻夜等候?楚汐萦愁上心头,早听说这里的王母庙香火鼎盛,却不想到了这个地步。
“小姐,我们回去吧。”影儿央求道“那臭道士分明就是诓我们,这排到明年也轮不上。”又伏楚汐萦耳边小声道“不如我们进宫找齐王,谅那臭道士也不敢不去!”
“影儿”楚汐萦板起脸,道“我们为人做事不竭诚,即便单掌柜真因故去了,她会竭力帮少爷吗?更何况,己所能及之事,都要求人,不能之事又该如何?”说罢,毅然排到那条长龙后。
影儿心中叫苦,只好跺着脚跟过去。漫漫长夜,又不知如何熬过去。她先还陪站着数几句闲话,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子越来越沉,她就干脆叫马夫拿了个垫子,坐到地上瞌睡起来了。
那一夜半醒半梦的,也不知睡着了没有,只忽然间觉得后脑上冰冰凉凉的,一点两点,越来越密集,接着便听见嘈杂不安的声响。影儿恍惚一惊,睁眼一瞧,差点晕过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这老天爷藏着掖着要这个时候下!她心中暗骂,抬头却见楚汐萦双手合一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小姐,小姐”影儿也顾不得手脚发腿麻,惊忙推了推她,好在楚汐萦有了反应,才松了一口气道“下雨了。”
楚汐萦艰难地睁开眼,只觉浑身上下没有一点知觉。她下意识地动了动,全身就像散了架似的直往地上滑去,好歹影儿扶住她。楚汐萦倒吸一口凉气,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鬼知道什么时辰呢,看这天该要亮了吧。”影儿埋怨道“小姐我看你上下没有一点热意,怕是着凉了。这雨恐怕是越下越大,我们还是另寻它法吧。”
楚汐萦却执拗的摇摇头,想是难受得很,也没说话。
这求符须得心诚,别说是下雨就是下冰雹也挡不得,否则那符即便求来了,也没灵性。那怎么办,影儿心底一凉,不会真站在雨里等吧?
豆大般的雨打下来,不过片刻,两人衣衫便被浸湿了。楚汐萦浑身发颤,却强撑着身子站在雨里。
影儿暗自焦急,恍眼一瞧,竟发现前面的人又慌又乱竟少了许多。原来这些人都被雨势吓跑了!她心中还没亮起来,一炸惊雷便在耳边炸响,接着明晃晃的闪电扯下来。
大雨倾盆而下。
楚汐萦头越来越重,指间发白,半边身子靠在影儿身上。
影儿用力托着她,暗自咬牙,不意却看到一个人执柄黑伞站在不远处。
是单君相!只见她缓缓走过来,看着虚弱不堪的楚汐萦半响,才道“楚小姐行事胆色,实在令在下佩服。只是有一言相赠:有的东西,不是你的就不是你的。”说罢,将伞递给影儿,转身走进雨里。
影儿却把那伞挥到地上,朝她骂道“谁稀罕你的东西!”
“影儿,她说什么?”楚汐萦挣着身子,想要站起。那雨实在太大了,模糊中,她连单君相口型都没看清。
“她说我们已经尽心了,那符不要了。”
“…好”楚汐萦连口气都来不及松下来,眼前便一黑,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二日午后。
“小姐,快把这汤喝了。”影儿基本是在她睁眼的同时,扶起她将一碗药汤送过去。
楚汐萦却将那碗推开,问“成儿呢?”
“少爷一早就走了。”影儿道,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去桌边拿过一只锦盒,道“小姐,快把这盒子打开看看,少爷送个东西,还要神神秘秘的!”
楚汐萦疑惑的望着那盒子,犹豫着打开,忽的眼前一亮,竟然是一把精巧的兰花匕。那刃口发白,极是锋利的样子。她小心翼翼的取出来,光下,那木兰纹间的‘汐’字格外惹眼,楚汐萦不由得一愣,旋即,抿唇而笑。
“少爷没事送个匕首做什么啊?”影儿大惑不解。
“这不是少爷送的。”楚汐萦凝视着那个字,半响,才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我想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