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良宵一度(1 / 1)
上章说到段弘因一时恼怒,将那羊脂玉镯扔进井头去了.
当时影儿不知从哪个地方跑出来,围着那口井急得跳脚。心道可不是说段弘是个败家子,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扔了两个镯子!
楚汐萦怔怔地望着那井口,跟飞了魂似的。段弘回身看她这模样,心中也颇有几分心疼,毕竟那镯子价值连城,就这么扔了实在可惜。但是扔出去的镯子就如同泼出去的水,哪里还有捡回来的道理!她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小姐!”影儿见她走了,忙过来叫楚汐萦。那么贵重的镯子啊,怎么办怎么办。
楚汐萦看着她,欲言又止,终于一句话也没说,进屋了。
影儿一路跟着她,不时回望着那口井,心里那个焦急啊。正念念不舍间,却见楚汐萦坐到妆台前,对镜戴耳坠,接着又将首饰盒打开,一件一件的挑选试看。这么个晚天了,楚汐萦竟然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影儿在一旁咋舌,这两个人如此反常究竟怎么了?想问,楚汐萦神色中又带着一种特别的固执。
影儿只好呆呆的站在角落边望着她,不知怎的,脑子里却总是浮现出那口井。不知过了许久,影儿忽然听到有人叫她,她猛的醒过神来。
只见楚汐萦一身素衣卓然而立,如砚间一泓清水,沉静睿智又不失灵性。又似斗室中一方美玉,虽身处简陋却难掩华彩。影儿不由得一呆,惊道“小姐,你不会真的要去见那个什么袁公子吧?!”
“影儿”楚汐萦叫住她,目光中夹着一丝淡淡的羞涩,问“你看我这样,行吗?”
“不是啊,小姐”影儿懵了“那袁公子一看就不像什么好人,你看他那奴才,俗话说这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狗…哎,哎”
她话还未完,楚汐萦已出去了。影儿忙追到院里,拉住楚汐萦道“哎呀,小姐!今晚街上乱得很…”
楚汐萦便住了步,转身看着她,恳切道“影儿,就这一次,不要告诉少爷好吗?”
影儿心中一酸,渐渐松了手,看着楚汐萦一步步出院去了。楚汐萦自小懂事早于常人,处事一向大方得体,不愿让父母担心。可是这次…
却说楚汐萦到摘星楼时,那小厮已在楼下候着她了,上来就道“楚小姐往楼上请,今儿个咱公子可是为了您把这座楼都包下来了。”
楚汐萦迟疑的一望,里边只点了两盏油灯,一个客人也没有,叫人觉得阴森森的。她心中忐忑,一犹豫,那小厮便在旁边催促。
小厮将她引到楼上一雕花门前,轻敲了两下,门便毫无预兆的开了。楚汐萦暗自吃惊,好在里边亮堂堂的,角边还有一抱琴的彩衣女子。她稍放宽了心,定了定神,便见袁公子坐在桌边,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带着一丝诡异。
楚汐萦心道不好,生了退意,因推说身子不适想要回去。
那袁公子却三两步过来,捉住她的手,暗暗用力,道“楚小姐何必心急,即来之,则安之。难道本少爷会害你不成么?”现在他还不想把脸撕破,毕竟,那样太没情调了。
楚汐萦读出他意思,倒吸一口凉气。这人果真居心叵测,这样一想,不觉彷徨之至,段弘日理万机,说不定已经回去了。她这样不计后果毫无意义的赌,真的值得吗?正想着,腰间忽然一紧,楚汐萦大吃一惊,本能的往后一退。
却那袁公子懒懒地伸回手,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模样,笑道“楚小姐请坐。”
楚汐萦咬唇,再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坐下了。那桌中间摆着几盘小菜,边上放着装酒的瓷壶。袁公子紧挨着她左边坐下,两人闲聊了一会,便斟了一杯递给她,道“这是周国特产的桃花酿,酒性不烈,还带有桃花初绽的芬香,楚小姐尝尝。”
楚汐萦抬手去接,谁知那袁公子色心一起,故意贴上她的手。楚汐萦赶忙松开,惊道“公子尊重!”杯盏摔到底上,清脆的一响。
那男子脸色变了变,终于忍下来,又斟了两杯酒,一杯自举,一杯放到楚汐萦面前“是我不是,请楚小姐见谅”说罢,一口饮尽。
楚汐萦略一迟疑,将那酒举到唇边,轻轻一闻,便知这酒有古怪。
“楚小姐怎么了,老是望那门。难道那门上有什么好东西,本少爷不知道么?”袁公子见她迟疑,话语已不再客气“这杯赔罪酒,还望楚小姐饮了!”
焦急,失落,无奈在楚汐萦心中扭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该如何待下去,却还在想,再等一刻中,或许下刻钟段弘就来了。可事实是,那时即是她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正举步维艰时,那袁公子已等不急,将那瓷壶盖一掀,就往她嘴里灌。同时欺身往她颈间一嗅,□□道
楚汐萦哪里挣扎得过,凉酒下肚,脑中一片空白…
正方此时,那门忽然传来巨大的响动,不出两三下,一个人头破血流的便给摔进屋里。
袁公子怒眼一看,却是自家小厮。他惊讶的抬头,便见一少年只身进来,面若冰霜。因怒道“你好大的胆子!”这可不就是下午那个人么,以为换了件衣服,别人就认不出他了!
段弘也不说话,安静地坐到楚汐萦右边,握上她的手。才觉出她手指冰凉,浑身轻颤,因道“我叫你不要来,你为什么就不听。”
楚汐萦咬着唇不答话,只紧紧的回握着段弘,把平身力气都使尽了似的。
那袁公子受段弘无视,好生气愤,怒骂道“你是哪里来的狗奴才,小爷的场也敢搅,也不出去打听打听…”
他话还未完,段弘便道“我听你说话带渭河南面的口音,是从那边过来的?”
袁公子冷哼一声,这京中地位稍显赫的,都是从平南王府那边迁来的,这人倒还有几分见识,阔口道“你这样的乡村野人,说出我姨父的名号来,吓死你!”
段弘沉默半响,朝门叫人来,道“把他右手留下来。”
五六个精壮男子带刀一字排开,袁公子大惊失色,就要喊人进来,刚嚎了两声,便被人拖到屋中间。只听咔的一声,鲜血四溅,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滚落道地上。那袁公子痛得脸都变形了,只瞪大一双眼睛盯着段弘。
“找大夫来。”段弘起身,牵着楚汐萦到他面前,道“这胳膊我先借了,赶明儿叫你姨父来取。”
却说段弘下了楼,才发觉楚汐萦不对劲。刚才她就一直没说话,下了楼才看到她脸色绯红,手心也有些发烫。正要细问,却见影儿兴高采烈的跑过来,手舞着一只镯子,冲两人道“小姐,你看我把这镯子捞出来了,花了五十两银子呢。”
这镯子价值连城,别说五十两,五百两也值得。段弘冷冷地别开眼,不说话。
楚汐萦却将那镯子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忽然地,她抬眼看着段弘,柔声道“弘儿,你帮我戴上,好不好?”
段弘沉默的看着她,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才缓缓接过那个镯子,轻抬起她的玉腕戴了上去,沉声道“你醉了,我叫人送你回去。”
“公子,小姐,买个河灯吧,这河灯可是从月老那里偷来的,许愿很灵的。”
“真的吗?我也要放,小姐我们去放吧”影儿抢言,顺便得意的看了一眼神色不悦的段弘,她就知道段弘会扫兴。早就知道齐国这边有这风俗,可四年了,她竟一次也没放过。
“好”楚汐萦笑着低身挑灯,拉着段弘袍角道“弘儿,你说我们挑哪盏好?”
“你喝醉了…”
“她肯定是要那盏最红的…给她拿最红的”段弘的声音就这么堙没在影儿的嚷叫声中。
挑灯不提。只说一行人到了河堤,那晚真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俊男靓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脂粉味。整个泾河面,放眼望去,都是花花绿绿的河灯,实在是壮观极了。段弘本来心里不爽,一见这么多人,恨不得插翅飞了,无奈楚汐萦拉着她,也只能勉勉强强四处看一下。
段弘正心烦着,忽见那湖中间飘了一只小船,船上坐有两人,仔细一看,竟然是单君相与柳如烟!她不是要隐居鸳鸯湖吗,为什么,为什么她宁可与柳如烟呆在一起,也不愿与她回朝?!因叫人备船。
也不知道那些手下人是怎么想的,竟然找了个打渔船,极小,约摸只能两个人待的样,连个划船的人都装不下。段弘那天自觉倒霉透顶,已无力吐槽什么了。带着楚汐萦上了船,划了几篙子,就已经离岸很远。可她抬头张望,连单君相影影都找不着了。段弘狠狠的将篙子扔在船上,转眼却见楚汐萦摇摇晃晃的站到船尾,想去捡河面上的灯。
段弘大吃一惊,忙过去扶她,哪晓得那船本来就小,这下重心不稳眼见就要翻了。幸亏段弘生来机智,抱着她一倒,背脊被震得发麻,好歹把那船稳住了。她在心中叫骂一声,躺在船上缓劲。
就这一点功夫,楚汐萦忽又挣扎着坐起,把船旁边一个河灯,还是水淋淋的抱到怀里,读着里边的誓言。执子之手,与子携老。她在心里反复念了遍,转头望向段弘,却见后者黑着一张脸,便小心问“弘儿,你会写什么?”
段弘坐起,看着她,一字一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楚汐萦一愣,神色黯了下来,不是写给她的,段弘这句话不是写给她的。她呆呆的抱着那个河灯,连衣服被浸湿了都不知道。
段弘见她忽然就安静下来,也有丝心疼,她将那河灯放了回去,碰到楚汐萦的手觉得烫得厉害。这样一探,才知楚汐萦浑身都在发烫,难道是发烧了?因扶住她道“你身子不好,我送你回去。”
楚汐萦不住地摇头,她转身靠近段弘怀里,喃喃道“我不想回去,弘儿,不要走…”言毕,无声地,泪如泉涌。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的眼泪,像是把几世的泪都流完似的。段弘一怔,木木地坐在那里,只觉胸前一片温热,衣襟湿透。
也不知过了好久,楚汐萦抓着她衣袍的手渐渐松了,呼吸变得均匀。段弘凝视她许久,才小心扶着她躺下,湿了眼眶。
夜渐深,段弘却睁着眼睛睡不着。泾河上的灯一个接一个的灭,天亮了。
旭日东升,万道金光直泻而下。楚汐萦便是在那样的场景中转转醒来,她头重得厉害,只记得那袁公子给她灌药,后来的事一概不清楚了。
段弘着中衣坐在船上,正眺望着地平线。听见声响,回头见楚汐萦已经醒了,复杂的望着她。段弘便将她扶起来,问“哪里不舒服?”
楚汐萦摇摇头,将衣袍还给她,脸颊生热,这样的场景实在让人不由联想什么。正想着怎么启齿问她。一只小船箭一般的划过来,高权站在船头,从袖子掏出一封信道“陛下,有军报!”都来请三次了,即位还没几天,段弘就要废朝?
段弘将那信接过一看,丢在船上,神色阴了下来,道“召军机处几位大臣书房议事,其余散了。”说罢,看着楚汐萦欲言又止,最后起身道“回去好好休息。”便跳到另艘船上去了。
楚汐萦目送着她离去,这才捡起那封信,一看也不由吃惊。兵伐梁城,齐军大败。周野率有二十万人马,梁城加之百姓也不过两万余,居然会大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