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坠楼(1 / 1)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下的雨,顾城从单车上跳下来,慢慢推着车往前走,这雨像鱼线一样细,却非常密,水泥地上很多脚印,湿漉漉的空气让顾城的鼻子不舒服,摸摸口袋也没找到一张纸巾,只好把鼻涕留在鼻腔里。
顾城的自行车把手左右边分别装了一个棉手套,在冬天里骑车这一副手套非常管用,现在下了一场雨,他往外出一口气,觉得牙齿都打颤。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顾城就从家里出发了,他家离学校远,要提前一个半小时走,他推着车往校园里走,这个时候,校园两旁的灯还亮着呢,稀稀拉拉的几个人在他前后左右或走或退,他到了b座楼,把车子锁到雨棚下,举着书包顶在头上往教室里跑。
教室里坐了不到三个人,其中一个黑影子坐在顾城的位置上,那是蒋北,顾城见过他。蒋北从椅子里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跟我来。”顾城和他并不认识,真的只是见过几次面的程度,但是蒋北是单南的朋友,单南是顾城的男朋友,他没道理拒绝蒋北的请求。
两个人到了走廊,蒋北随手往楼下丢了一个信封,朝着顾城说着,“你去帮我把信封捡起来。”这什么意思?顾城简直摸不出这人想干什么?他辛辛苦苦跑到四楼,凭什么蒋北一句话他就要去捡那破东西!顾城一扭头,说,“我不去!”口气很不善。
蒋北却说,“你一定要去,那是给单南的信。”他说完就转身往楼上走。顾城呆了半天,心想,他不跟疯子一般计较,嗖嗖的又往楼下跑。这一通跑,他背后都出汗了,到楼底下弯腰一找,那个信封就直挺挺的落在一堆枯草丛上,他捡起来顺便拍拍信封上的灰尘。
只觉得头顶有阵风急速往他脸上刮,他没来及抬头看呢,就听见嘭的一声,蒋北那张脸已经摔了稀烂,侧着的太阳穴有一边□□了灌木丛里,直冒血窟窿,顾城脚一崴,整个人跌坐到地上,手里的那封信被揉成一团,他搞不懂蒋北这是什么意思!他觉得蒋北这人比地狱的活鬼还要可怕!
顾城呵出去的气冻结成霜。蒋北跳楼的事情很快就闹的全校皆知,大家都知道蒋北跳楼的时候,顾城就在楼下亲眼目睹了全过程,顾城并没有看见蒋北是怎么从六楼的楼顶跳下来的,他只知道蒋北恨他!
那封信顾城没敢拆,直接塞给了单南。单南捏着顾城的胳膊,瓮声瓮气的说,“你还给我写情书?我们关系不是早确定了吗?有情趣!”顾城告诉他,“是蒋北的信,蒋北跳楼死了。”单南的那对眼睛像夜里的猫眼睛,晶晶亮,笑了,“今天可不是愚人节!你用不着开他的玩笑。”
不知道为什么顾城就是觉得这清早的雾气很浓,白的都看不清单南的脸,太阳躲在云层后面,一丝光线也没有,单南的声音抖着,“你说的是真的?”顾城说,“是真的!”
单南的那条大长腿呼哧呼哧的往蒋北跳楼的地方跑,顾城耸耸肩,眼眶里流了眼泪出来,他抹了几把,心想,这都什么事呢!他顾城怎么谁了?
从蒋北跳楼死的那天起,顾城就感冒发烧,在医院吊好几天的水,又在家歇了几天,后来回到学校里,同学们看他的视线开始不对劲了。听到有人说蒋北的死和他有关,而且蒋北的追悼会顾城也不来,躲在家里心虚了。顾城捏着拳头,在班级里叫道,“我看你们都被高考逼疯了,蒋北的死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根本就不认得他!”
有一个胖女孩扣着指甲,眼睛又圆又肿,撇了大家一眼,笑着,“谁不知道蒋北喜欢单南啊。”
顾城不知道,他不仅不知道,反而觉得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单南从来没和他说过蒋北,一个字都没有,第一次见蒋北,是顾城主动问起名字的事,蒋北自己介绍自己,“你好,顾城,我叫蒋北。”
单南一定和蒋北提过他很多次,不然蒋北第一次见他不会说,“你好,顾城。”他认得顾城,可是顾城从来不认识他。
蒋北是个身体瘦弱的男生,头发稀疏发黄,脑筋好像不灵活,他的成绩很差,单南是他的邻居,两个人从小到大都读同一所学校,可是单南曾经提过,“念大学就会摆脱他了,我一直都不喜欢他,他的头发有一股脑油味,我怀疑他不洗头的。”顾城觉得单南的话有点过分,可是蒋北的头发确实油浸浸的,像是特意涂了发膜一样分成三七式,他的长相也像一只老鼠,仿佛见不得光一样,从来都是低着头走路,这样的人会有胆量喜欢单南?顾城突然想见单南。
单南从单车上跨下一只脚,撑着地面,头枕头胳膊上,看着顾城,问道,“你还有脸找我?”顾城觉得头部受到一个重物的盾击,痛的要死。
单南眯着眼睛看也不看他,嘴里说着,“那封信会是永远的秘密,只要你听我的话,不惹我生气。”这话说完,他的脚蹬着单车,从顾城身边擦过去,顾城被车的力量撞倒。
信上写了什么?顾城想了一天一夜,他想通了,如果蒋北爱单南,那蒋北恨的人会是他顾城,信里一定写着,逼死蒋北的人是顾城。顾城可以向老天起誓!他和蒋北没说过三句话!
但是流言就像瘟疫,一时间就传染开了,顾城是杀人犯,顾城是会杀人的同性恋!这两点像钉子一样把他钉在耶稣的十字架上,他任由流言蜚语炙烤。学校方面也委婉的提议顾城转学的事情。顾城是个好学生,顾城有个非常完美的家庭,顾城的爸爸和妈妈也不愿在这个小镇呆下去。
在这个冬季没来得及结束前,在顾城向单南道别前,他们一家三口人辗转到了顾城妈妈的老家,那里同样是个破旧的小镇。没人知道顾城曾经“杀过人”,顾城学习累的时候经常会嘀咕着,“我到底得罪谁了?”
在高三的时候临时转校,高考没发挥好,顾城耽误了一年的时间去复读,一年后顾城考到上海交大去,走的时候一个人背着行李箱去坐火车。这是顾城刚满十八岁的大学生活,像漏网的鱼,在水里自由自在的游着,没有学习的压力,只有疯狂游乐的空闲。
顾城在大一下学期才遇上了单南。单南已经是学生会里的人,顾城和舍友去植物园烧烤,一个舍友就捣着他的胳膊,朝他努嘴,“你看前面那人,学生会的单南。”顾城身子一晃,在单南还没看清的情况下扑通一声跌进人家怀里。
单南笑着,“这从天而降了一个林妹妹呀。”他眼睛是闭着的,闻到了香气,所以认为是女孩,顾城捏着拳头砸到他头上,“滚蛋吧你!我呀,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