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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贰拾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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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阴了些,风中有水气,唐氏兄弟奏明郡主后吩咐下去加紧赶路,这是要下暴雨的征兆。临行时,轻竹带了七俭去丫头们坐的马车,仔细观看,见这人神色无异,一时心中嘀咕:这般坦然,莫非昨夜她瞧错了?再回郡主马车旁,扶着郡主上马车,坐稳后见郡主也是平常模样,连问一句沈公子是否上马车都没有。

她心绪翻滚,神色有异,沐海棠瞧了她一眼后许久才说:“有话要问便问,恕你无罪。”思绪再三,轻竹颔首摇头,只说:“本想问主子昨晚睡得如何,现见主子精神奕奕,是奴婢一时愚钝了。”沐海棠听了这话也不做声,又聚精会神盯着马车外的风景瞧去了。

轻竹一时颔首不敢抬头,这主子做任何事都必出有因,昨夜的事,本也不该她思量。她只需清楚,她这主子从小是药酒喂大的这事即可。

这一路七俭再没和郡主同桌用膳,两人也不再有私下交流。到了常德府,唐氏兄弟警惕起来,因此处匪寇出没频繁,上次唐剑带了六十人的人马过境还得了匪寇在山上叫嚣示威,虽最终没冲下来,但足见这群人匪性彪悍。如今才二十来人,更是要加倍小心。

常德府山清水秀,风景怡人,一行人在一湖泊边扎营歇息,一时都陶醉这山水之中,暂时忘了这灵山秀水间潜藏的危险。轻竹撑着伞陪郡主在湖边散了一会,便有人搬来凳子放于树荫下让郡主坐树下纳凉歇息。

“东晋五柳先生《桃花源记》中的武陵不知是否就是在说这常德府的武陵县?”郡主问出这话,身旁几人都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轻竹是唯一读过此文的人,但她也不敢随意接话,因她清楚,郡主这话不是在问他们,而是在问那位蹲在湖边浇湖水洗脸的人。

“是与不是都好,此处也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有良田美池。我们怡然自乐的享此美景,就不负这大好风光。冒昧应话,郡主勿怪。”七俭边说边把擦完脸上水珠的汗巾叠好收起,刚被湖水淋洗过的脸庞干净红润,很是好看。

“原来沈先生也读五柳先生,不知可有钟爱之句?”郡主轻摇纸扇,远目山河,此时颇有几分文人雅士论道江山的风采。七俭负手也看了一会远处的山水,这才应道:“吾辈当记五柳先生那句:不汲汲于富贵,不戚戚于贫贱。”

郡主应声笑笑,收了纸扇站起,欲再说话,却听得远处唐剑突然呼道:“有匪寇向此处聚拢!所有人准备应战!”呼完已跑到郡主身边,握剑拱手:“郡主快上马车,匪寇人数众多,怕是有得一战。”郡主听了这话拿扇子摇摇:“车内甚是闷热,我就坐这瞧着。”

唐剑被噎住。这可不是好玩的事,此处匪寇专截官家与富商,向来不怕朝廷。如今更是以为朝廷内乱,趁机肆掠,不可不防。他又详细劝说一遍,郡主还是动。他没撤了,望着轻竹求助。轻竹也表示她无能为力。

七俭从一开始错愕到现在突然悟懂,于是笑笑对唐剑说:“唐护卫不必惊慌,郡主说马车内闷热,那就在此再歇息一会。你们也别冲上去就和他们硬拼,先拖延一会,说不定,呆会会有天兵相助。”唐剑可不理这不好笑的笑话,但主子不动,他也不能硬拖,只能让人在百米外形成人墙阻住来袭匪寇。

对方来了百八十人,或许是商人都怕了这地儿绕着走,山门已是久不开张,这回见了貌似富贵人家的马队,于是倾巢出动。

唐刀和唐剑见了这些人倒也不是很慌张,他们在战场上时以一敌十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就是怕万一有疏漏让人冲到后边伤了郡主,那他们可万死不辞了。

这厢才接上火开打,由东面山道上又传出一阵马蹄声加喊杀声,唐家兄弟一对眼,还有人?这可真糟了!可等从山道那边过来的人到了跟前,唐家兄弟有些傻眼了,这些人穿着冠服盔甲,腰配绣春刀,是朝廷的人啊。正面面相觑有些发懵,就听得一身着飞鱼服的人打马上前说道:“我等奉命前来迎花月郡主进京!”这人说完,又转身对后面的约五十几人说道:“尔等先随我先诛杀匪寇!一个不留!”

七俭看着不远处的厮杀,最终背过身去。沐海棠却始终盯着那杀戮的场面,最终嗤声冷笑说道:“于心不忍?可天下事往往如此,你不置别人于死地,别人就要置你于死地。学会适时的漠视生死不一定是坏事,时时心地慈悲,也不一定是好事。你如今可在心里想想被这些匪寇凌杀的冤魂,或许你会好受些。”七俭轻叹一声没回,道理谁都懂,但真正能做到冷眼看生死的,少。

果然不出她所料,这郡主事事算得滴水不漏。以这人的心思,怎可能以身犯险以二十几人赌前路。京里那帮她的人,不是沐王府的人,而那人应是贵胄至极。飞鱼服的锦衣卫,她只在云南见过一次,当时云南府的府尹是卑躬屈膝相迎。如今能派锦衣卫出京一路到常德府的人,想也想得到,是如今住在应天府皇宫的人。

有锦衣卫护卫,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应天府。让七俭错愕的是,花月郡主过家门而不入,直接随锦衣卫进宫去了。望着那行人渐行渐远,她站在沐府门口长叹一声。云泥之别,不是一时模糊了界限就能抹煞的,即使被困局中,这人依然是皇亲国戚。

唐刀见她叹气,也跟着叹了一声:“两年没见,咱主子大婚常宁郡主…呃,现在应该称公主了,但又还没正式册封,呃,称殿下吧。咱主子大婚殿下不仅没派人道贺,贺礼都没送。如今,却又派了锦衣卫一路从应天府赶到常德府迎咱主子进宫,这事我是越看越不懂,老弟,你看得懂咱主子和殿下之间的事吗?”

唐剑根本不理他这茬,只是对七俭做了个礼让的手势:“沈先生先请,主子有吩咐,你想见的人就在西厢房,让你直接过去即可。”

七俭略杂乱的心思顿时收紧,是啊,她是来此面见生母的,如今…或许真有近乡情更怯一说,有娘亲在的地方,才是家,如今,她算是要正真的归家了。

沐海棠在春和殿见着了久违的故人,一身风尘未除,便被强行接来此处,她是该表现得受宠若惊还是如何?宫女帮她除了披风,她站了一会才向那背对着自个的人施礼下跪:“臣,沐海棠…”“不必跪了。宜秋,别来无恙。”湖蓝通绣金丝龙衫的女子回眸一笑,让人有如春风拂面。沐海棠把微弯的腿直起来,不喜不怒的看着面前的人,最终撇出一抹冷笑:“海棠现在是该称您殿下,还是婶娘。”

宫女都已退下,对于她这不敬言语,被质问的人始终笑得温柔,这会更是走上前轻抚她的脸颊:“宜秋还是小孩脾气。这一路累了吧,快去沐浴歇息,晚膳我们再细聊。”拒绝不了,本想继续扭着不依,但是,真的好久不见,也甚是思念。罢了,就留下吧。

七俭正真见着娘亲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本以为会生疏或尴尬,毕竟从未见过,但是当她娘亲一句我儿啊呼出口时,她就当即跪下伏在娘亲怀里呜咽哭泣。两母女抱头痛哭好一阵,精疲力竭才缓缓平息。七俭直愣愣的看着娘亲,她娘亲轻抚她的额角又欲落泪:“你此时模样和你爹年轻时,简直太像。我儿啊,可苦了你了…”

晚饭没吃,七俭一直和娘亲在房间里说话,也明白了郡主早打过招呼,恩威并施的让她娘亲认“儿子”不认女儿。沈刘氏一直想知道女儿这些年所受的苦,而七俭也想知道娘亲这些年所受的难,说完这些又说到父亲,由父亲又说到沈家族人。声音嘶哑时,时辰已是近子时。

伺候娘亲入睡,七俭出来时看到院里有护卫巡逻,于是顺口问道:“郡主可回府了?”那护卫愣了一愣才回:“沈先生说笑了,郡主进宫,没有三五天是回不来的。”七俭哦了一声,本还想接着问郡主和那常宁公主什么交情,可想想又不妥,别说这话她不该问,即使问了,这些护卫又能知晓多少呢。

子时护卫换班,她也跟着吃了点酒菜。唐剑此时也来了护卫院,见七俭在,于是过去坐下。有属下给他倒了杯酒,然后那桌人都挪到旁边桌上去了。

七俭明白唐剑不会无缘无故过来,也不发问,等着他说。果然,唐剑在连喝两杯后,举杯向七俭:“沈先生,有句话,唐某不知当讲不当讲。”“讲吧,唐护卫不是多话的人,想讲的事,必然值得一听。”七俭和他碰了一杯,一口干掉杯子里的酒,颇有些豪气。

唐剑见她如此,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道:“郡主,看中你的才能,觉得你能成大事,她需要你能成这大事,一路对你是恩宠有加。从你娘亲到沈家族人的事,她无一不是亲力亲为,更别说一路对你的关怀了,我们兄弟们那是看得羡慕。可是沈先生,不论郡主如何对你好,你始终要看清一条底线别越了,那就是,她是主,你是仆,她是君,你是臣。郡主是真心对你好,可能有时会好到外人都会风言风语的地步,可你自个心中要守住那条线别糊里糊涂踩过了。依着这君臣主仆之谊的底线过日子的人,才是聪明人,你说呢沈先生。”

七俭瞬时明白他真正要讲的意思,哈哈笑了两声。这人的意思是说,郡主给出的情谊无论多暧昧,做奴才的可千万别太把自个当回事,她无论对你多好,都是因着你对她有用。要是你误会生出别的意思,那是玷污主上不说,更是在自寻死路。

笑过之后又默然。一路过来,陈季安算是折了她稚骨,让她不敢再轻易付出感情,于是愈加珍惜别人主动给出的感情,可是,不是是个人给出感情她就会要,一路和花娘相濡以沫,又怎还会对别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更何况,那晚就明白,这位唐护卫说的话是事实,那位郡主,无论对你怎样好,都只是为了一个目的,让你清楚明白你是她的人这一点,就像她手中的玩物一般,必须死心踏地为她。其他的意思,一丝一毫都没有。七俭自认看人不错,若说那位花月郡主心性冷酷心思深沉,实不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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