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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拾伍回(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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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雨声越来越大,站在店门左右的护卫让本就稀少的行人更加不敢往这边张望。有人搬了张椅子清拂干净,花月郡主站了一会才坐过去。椅子正对七俭,让她无处可避。这情势太诡异,孙大娘首先坐不住,找了个雨大不放心小虎子一人在家的由头先走,随后是二喜和红儿被花娘打眼色使到后院。她和七俭都明白,郡主此时的意思是要和七俭单独说话,可她心里就是犯虚,好像这一退让,就有什么要慢慢失掉了一般。

最终不让也得让,郡主坐那拿着扇子慢慢悠悠,不急不躁,也不说话。七俭最终熬不过这气场,低叹一声凑到花娘耳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进去安抚那两小丫头,让她们别慌,派个伙计去南庄烧造房告知德来,今天早些回。”

花娘迟疑又迟疑,最终还是听了七俭的话,轻提罗衫,一步三回头的往后院走去。

人都走后,胡氏也撑伞出门往隔壁店里走去。她才出门,左右护卫就把店门给关上了。

七俭亲自泡了杯清茶奉上,然后低头单膝跪下:“草民沈七俭,见过郡主。”七俭不指望能立即听到让她起来的恩赐,而郡主也果然一直沉默,杯盖划响,似是在用心品这杯茶。

“人常言蜀地有灵气,一别数日,你果真比那时面色红润,精神也好许多。原来你能说话,声音低沉,也颇为不错。”郡主音色温婉,仿若真在关心自家久未谋面的夫君一般。七俭惶恐,更加俯低身子道:“沈守信先前所犯之罪,皆因余家人逼迫而不得已为之,那时嗓子被药封哑,不能言明,郡主明察。”

花月郡主听了这话并无太大动静,因她明白,这也是托辞。但她不怪,虽沈守信能书善写,但那时性命攸关,任谁也不敢轻易造次。嗯了一声又是沉默,七俭见她似是对这事不在意,一时疑惑难当,想抬头瞄一眼这人的神情,哪知才抬头,就对上一双含着笑意的眸子。这笑竟不可怕,也不冰冷,反倒有些孩子气。

两人又莫名对看了一会,郡主突然倾身向七俭,让她来不及后退,只得受了这阵清香袭人。脸红的低下头,就听得郡主轻声道:“跟我回云南可好?”

七俭不知她为何有如此一问,想了稍久,也没想明白这到底是为何,于是摇头:“九死一生入蜀,也从不抱侥幸能逃一辈子,如今把柄在您手,您要杀要刮,我无力抗争。我生来就知是孤身,死哪都一样,不用特地回云南了。”

屋内静得只听到雨落屋檐的声音,七俭本已颓弃撑着自己的力气,但想到花娘,又说:“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身边的人,都与此事无关。人活在世本已不易,望郡主看在同为云南…”说到此,七俭突然感觉后颈被一阵温热覆盖。如没会错,这是,郡主在抚摸她,就像长辈在安抚受惊的晚辈一样那样轻轻抚摸。

“有些事,你经历了才会明白为何要那样。你是我身边的人,从我开始找你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这个命。命运会教你怎么走前面的路,我可以慢慢等你回到我身边来,沈守信。”郡主说完,手已滑到七俭的下巴,轻轻用力捏着抬起来:“沈守信,我们的命运,从大婚那天起,就绑在一起了。你信,是这条路,不信,也是这条路。”

郡主走时,雨势已歇,花娘第一个回到铺面,见七俭无力的坐在椅子边,赶紧去扶,这下才感觉七俭的身子好沉,是那种被抽去全部力道的沉,没预料这情况,也被扯带得坐下。

两人靠在那里良久,七俭才觉出腿有些麻,轻敲了几下,把身边的人揽进怀里:“天大之下,哪才是我们真正的容身之处啊。唉。跟着我,苦了你了花娘。成都,怕又是呆不长了。”花娘窝在她怀里摇头:“有你便不苦。那位郡主,想如何?她怎能如此轻易就找着我们了?奇就奇在她都已经知晓,官府为何没找上来?”

七俭摇头不语,郡主前来不为她在玉溪犯的事,而是余家的事。余家拿她骗婚的事对郡主来说也是奇耻大辱,若真要报仇,不会牵扯官府。但听郡主刚才的意思,似是没有要报这个仇的意思,而是在说别的。什么叫运命绑在一起了,奇怪的话语,而且惹人害怕,像是看透了她全部命运的仙人来给她说命了。

一时没法和花娘说清楚,只能抱紧她吻了吻她额头:“盘算手上银两,我们再往北走,总有他们寻不着的地方。”花娘也嗯了一声:“好,我们尽快收拾行装离开。”

晚饭时,都没心情吃东西,七俭见他们都低沉得很,先举杯喝了一杯:“我与花娘都算在逃,与其被抓回去,不如逃得更远。你们不用跟我们吃这么大苦,成都这块地儿,基地算是打下了,你们留在这,也有个安家立命之本。药皂的烧造工艺是最值钱的,德来,谁跟你要你也不能讲,否则,他们会随时踢开你。二喜和红儿,收蜀绣的铺面你们继续经营着,我们留下周转银子给你们。药皂属于我的分成,我不在,吴老板必不会再给四成,但一二成他总要给,这钱子,你们三人,平分。”

几人听了这话,一包泪水又要往下掉,七俭欸了一声:“哭哭啼啼没必要。我们这不是都好好的,只要人在,总有再聚的一天。”

二喜先哭了出来:“七爷,我不要离开你,你带我一起走。”她一哭,红儿也抱着花娘哭,福德来忍了又忍,还是被勾下泪水来:“七爷,没你在,我们都算个啥啊,要走一块走吧。就算要饭,大家一起也有个照应。”听了这话,七俭笑笑又喝了一杯:“你们的情义,我和花娘铭记,只是这一路人多眼杂,反而不便。你们先留在此静观其变,或许,风头一过我们又会回来。”

都知道这是句托辞,官府所到之地,都会公布七俭的真身画像与男装画像做说明,哪能还能回来,就算回来,又哪里还有人会和她做生意。

两人沐浴歇息,花娘贴着七俭听她心跳紊乱,时不时气息长叹,于是摸摸她的脸以额相抵:“应天府周围在打仗,应是无人盘查,花娘老家就是金陵,守信就当陪我回了趟娘家可好?”七俭这才收神问道:“花娘原是金陵人?”“□□下令沐王爷带汉人迁往滇地,第一批多数是金陵人,爹娘背井离乡时我还未出世,如今,想回去看看。”花娘边说边吻住了七俭的唇,这次,让她任性一回,那从未谋面的故乡,她带着爱人一起回去,多好。

夜雨又开始落,悦然郡主见婢女把食物原样从她那侄女房里端出,于是过去示意身边的人接过,她亲自送。还来脾气了,不吃东西。出去一趟,哪来的这么大脾气,她得去瞧瞧。

让婢女把食物放下,示意所有人退下,她这才绕到花月郡主身后轻轻替她揉着肩:“那莽夫惹着你了?姐姐我是真好奇,你与那人,什么关系?如今,可能说了?”花月郡主拂开她的手,对食物盯看了一会突然说道:“大婚那日,与我拜堂的人,是她。”

这话着实惊着了悦然郡主,她竟站那半晌没动静,好久,有失风度的跑到的花月郡主前:“你说那人是余家公子?这哪可能!他在码头上时…”“姑姑,今日我说与你听之事,别外传。”神情憔悴,让朱悦然好一阵心疼得失神,连忙点头:“今日之事,哪听哪了。”

不知为何,回来之后竟闷得头痛,好像真需要个诉说的机会。这会把事情从头至尾说给朱悦然听,说完稍停又说:“余家敢如此悖逆,一是赌我不会知晓此事,二是以钱银交好二叔三叔,不怕我真知晓什么后翻账。此事荒谬,二叔三叔定是不会信,即使疑惑,也会想清我嫁到余家的本质是为何,就是为让余家与沐王府更亲近,让余家纳更多贡以给二叔三叔犒赏常年征战又忠于沐家的沐家军。”

朱悦然听完,沉默良久,最终拍案而起:“欺人太甚!待我上京…”“无凭无据,都不会认。姑姑不要如此天真。”她刚说完,朱悦然猛的记起,她这侄女可不是好惹的,于是勉强安坐相问:“那你是想…”

“我要一个人,一个能蚕食余家,富养所有沐家军的人。我以我手中的权利给她所需的庇佑,她用她赚钱的本领给我所需的庇佑,相互依存。我要掌控我的命运,辱我者,我会让其下十八层地狱,必不得好死。找到那个人,一步一步让她成为我的人,从此,以她的金钱帝国来做我的后盾,无人再敢欺我。”

简直…痴人说梦。朱悦然听完,被震得良久不能动弹,最终点头:“那你…慢慢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我是在痴人说梦。对,我就是在痴人说梦,被人欺辱后不甘心的痴人说梦,姑姑不必在意。天色已晚,姑姑早些去歇息吧。”说到最后,她嘴角轻蔑的笑让朱悦然猛然清醒:“你说的那个人,就是沈守信!”

像发现什么惊天秘密一般,朱悦然来回走动,焦躁不安,过会似是自言自语:“沈万三者,元末明初江浙人氏,因太过富有,而有别号为巨富。他得聚宝盆的传说,如今三岁的小娃都知道!据传,沈氏一族因蓝玉案大半被诛杀小半被流放,流放者全数入滇。沈守信,是沈万三的后人!若沈家得巨富缘由真能相传,你想控制沐家军就不是妄谈,宜秋,你胆子太大…”

说到最后,她自顾自的收声,却见沐海棠端立窗边,似她刚才所说皆与她无关一般。

“一切都是姑姑猜测,我可什么也没说。”沐海棠端起茶喝了一口,转身进卧房了。胆子大吗?不,只是在这世间要一个绝对,谁也不能再欺凌她们母女的绝对。临睡前看了一眼窗外的黑夜雨水,轻叹一声。沈守信,出不了这蜀地,不是她不让,而是命运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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