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筠儿的心脏（1 / 1）

日头明媚，水波不兴，春光无限好。

今儿这天气，委实不该杀生。

那就明天吧，初一十五对我来说差别还是很大的……我钻回洞里，紧贴着阿什的石壁，呼呼睡去。

夜空美得就像洒满了钻石的黑色天鹅绒，让我忍不住想扯下来披在身上，摇曳出水，在我的亲爱的面前妖娆地扭出一身湿漉漉的曲线。

亲爱的，我有些想你了呢。

亲爱的你呢，是不是在看着同一块美丽而寂寞的星空，是不是也在想着我？

我这一趟出去呀，见到了很多鱼很多草很多事，古怪的凄凉的荒诞的戏剧的奇异的应有尽有。我以为我的事情已经足够糟糕。可是对于那些转瞬即逝的别人来说，实在是不足挂齿，充其量是茶余饭后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东家长西家短，再所谓的飞来横祸在别人口中都是轻描淡写的闲聊谈资。只有真正的伤害迫在眉睫了，才深切地团团转不知是该跳墙还是该拆墙。

那个人说，其实我并不是真正的筠儿，我只是一条承载着她前世记忆的锦鲤。可鱼的记忆很短，所以我不能够长久地记住身边的人，直到某一天，青蛙和她做了交换，用他的眼盲替代我的健忘，我才想起了前世今生所发生的一切，所以我才误以为，我就是筠儿。

原来呀，我和青蛙都是创始者规则里的漏洞，我们俩都只是宿主深切的爱恋下前世记忆凝聚而成的两缕精魄。

我的宿主是筠儿，青蛙的宿主是阿然。筠儿死了，可我还活着，但青蛙盲了，阿然也就看不见这世间万物了。

刚记起来的时候，我充满这愤恨与埋怨，不愿意去救筠儿的命，落荒而逃。而现在……我一只鳍抚上我跳动的心脏，这里有两颗，一个属于我，一个属于筠儿。别人的就还给她，至于我的，不如也送去医治他的眼睛，一并成人之美好了。

我感知到的刻骨铭心的爱，其实根本就不属于我。

亲爱的，我的亲爱的到底是谁呢？

连着六天，这春夏交界的旭日暖阳都容光满面地缠绵在晴空上。

直到第七日，风雨大作，白雨跳珠，我知道，这日子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拖延下去了，我所留恋的，我所等待的，也不会停在原地，也不会突然地出现，唤我……

“非鱼。”

我跃出水面，在灰蒙蒙的空气中站稳。对面那张紧窄的脸上淌满了雨水，浸得双眼红红。

“阿然，其实我就是筠儿。”

空旷的世界仿佛只有雨水降落的声音。

一个世纪后，他终于回答，说，

“我知道。”

我心里一阵酸楚，你又真的知道什么。

“现在有一个方法可以让我重新活下来。”我顿一下，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现在所在的身体有两颗心，你将它们取出，你吃下左边这一颗之后，把另一颗心沾满你的血，换下筠儿原来的心即可。”我又停住，再次清了清嗓子，问，“筠儿的尸身保存的可好？”

“还是生前的模样。”

“很好，现在可以动手了。用这把。”

我指了指在石桌上的那把匕首。

“嗯……你最好下手快一点，这样我就没那么疼了。”

他迟迟没有过来，说：“非鱼，只要筠儿还在就足够了。”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把匕首放到他的手里，骗他说：“从筠儿死的那天起，非鱼也就不在了，所以站在你面前的是筠儿，那还有什么非鱼啊。我这个样子只能维持几天，今天是最后一天，你再不动手，筠儿可真的就不能陪在你身边了。”

我知道这个谎言很拙劣，但是愿意相信的人是不会拆穿的。

我贴近他的身体，在他的唇上羽毛般轻轻一吻，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想松开握着刀柄的手，被我抢先攥紧，用力刺向我的左胸……

世界静止了，所有的喧嚣和牵绊终于被我按下了方块键。我看见阿然慌张痛苦的脸，他在呼喊着什么，是“筠儿”还是“非鱼”，我都听不到了。只是这怀抱变得越来越冷，冷得像一个冰窖。

我冷得连发抖的力气都没有了，阿然的面孔逐渐模糊，慢慢变成一个浅浅的微笑。噢我记得，是那个安静宠溺的笑容，像是要拥我入怀的温暖的美好，像是一池月光流泻出来的怦然心动。

我记得他那天跟我说了这世上最动人的情话，足矣弥补我长长久久的寂寞与缺憾。可我是怎么说的？

“我跟一个瞎子怎么走？”

不知道是不是鱼之将死，其思也善，但我真的后悔了，如果你再问我一次，我一定扑进你的怀里，跟你来一场惊世骇俗的跨种恋。

只可惜，我无福消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