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第 46 章(1 / 1)
明镜没有想到,明公馆竟然还会有接待日本人的那一天。
从明楼告诉她影佐祯昭要来的那一刻起,明镜就有些坐立不安。阿诚察言观色,道:“大姐,要不,你到苏太太家里去做客?等人走了你再回来?”
明镜头也不抬地道:“这里是明公馆,我明镜还要避让一个日本人吗?”
阿诚还要说话,明楼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上楼去。见阿诚走了,明楼才道:“委屈大姐了。”
明镜瞪了明楼一眼,道:“我倒不委屈,只是,你就不能不让令仪做这样危险的事情吗?”
“明台刚从76号出来,令仪又受了伤,你让我怎么能安心?”明镜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你们三个,我是没法管了。可是,要是令仪出了事,你叫我怎么对得起她?怎么跟她的父母交代?”
明楼苦笑,大姐一直误以为令仪去特高课是出于自己的授意,这次的事情吓坏了大姐。令仪受伤,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明家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已经过了而立之年,可是大姐,还是习惯性地把他的责任扛到自己的肩上,好像他还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弟弟。
明楼安抚地握住明镜的手,道:“大姐,我错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令仪。”
“从我选择这条路开始,我就知道,我这辈子,都不能拥有正常的爱情。”明楼眼里隐隐闪烁着泪光:“可是,遇到令仪,我不想放手。”
“我不是反对你和令仪。”明镜道:“我只是希望,你们能离开这个危险的环境,光明正大地去斗争。”
“大姐,什么样的工作,都需要有人去做。”明楼道:“做这样的事情,不是我和令仪的意愿,而是我们没得选择。”
“有时候,为了理想,我们不得不屈辱地活着。”
是啊,没得选择。她保护不了她的弟弟,保护不了她未来的弟媳。父亲临终时的交代,除了守住明家的家业,她一样都没有做到。
可是,守住明家又有什么用呢?明台已经是个‘死人’,除非抗战胜利,他永远都不能回家。而明楼的身份,又注定他不能活在阳光下。
空空荡荡的明公馆,没有家人,还能叫家吗?
明镜颓然地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说话。
阿诚从楼上下来,笑着道:“大姐,令仪说想吃苏太太做的蝴蝶酥……”
他话放说完一半,就察觉到气氛不对劲,下意识地住了嘴。
明楼佯做不知,道:“你亲自去苏家,只是,又要打搅苏太太,实在是不好意思。”
明镜哪里看不穿他俩的意图,不过拿令仪来做借口,让自己出门罢了。恐怕,不仅是怕自己受委屈,他们应该还有别的计划,不便叫自己知道。
明镜站了起来,道:“装模作样,还是我去吧。”
明楼不由一笑,道:“大姐就是大姐,有气度,能包容。”
明楼和令仪尚且能为了理想苟且,她又怎会忍不了一时之气?明镜瞪了他一眼,拿着包出门,顺手把阿香也叫走了。
昨天,明楼不顾荣令仪的意愿,强制性地把她“绑架”回家时,就已经想好了善后的计划。
明楼心知荣令仪不弄明白是不会放心的,在车上,就把计划详细告诉她。荣令仪听完,整合信息,制定了一个升级版计划。
这个升级版计划,第一步,就是告诉影佐祯昭荣令仪受伤的消息。
影佐祯昭对这个外甥女十分关心,听到消息后,当即就要来明家看荣令仪。碍于时间已晚,未能成行。不过,今天怎么着也该来了。
明楼支走明镜,一则是不便让她知道计划,二则,明镜性格刚烈,明楼对明镜的演技,实在有点不放心。
明镜前脚刚走,影佐祯昭后脚就来了,带着两队日本宪兵,一下车,就把明公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明楼亲自到门口去迎接影佐祯昭。
影佐祯昭进了明公馆,直奔客房。荣令仪刚喝过药,背朝上躺着,见影佐祯昭来了,刚要起身,就被影佐祯昭制止了:“别动,晴子。”
荣令仪堆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叫道:“舅舅。”
影佐祯昭以目示意随车过来的军医,军医上前查看了一下荣令仪的伤势,报告道:“上杉课长背部伤势严重,静养为宜,不便挪动。”
影佐祯昭不由皱眉,道:“用担架抬回去,也不行吗?”
军医斟酌了下,道:“如果挪动时伤口裂开,恐怕会留下疤痕。”
影佐祯昭不由犹豫,明楼察言观色,道:“上杉课长在明家受伤,明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希望影佐中将能给我一个机会,表示歉意。”
荣令仪勉强撑起身体,这个平时极简单的动作让她脸色煞白,额头上沁出冷汗。
又不听话,明楼瞪了她一眼,荣令仪装作没看到,道:“舅舅,我想回去。”
如果说前面影佐祯昭还是犹豫的话,看了荣令仪的样子,影佐祯昭就万万不同意了。
“晴子,你好一些我再接你回去。”影佐祯昭坐到床边,安抚道。
荣令仪看了看明楼,欲言又止。
影佐祯昭不由道:“明先生,我有话和晴子说,可否请你回避一下?”
明楼忙道:“当然可以。”
眼见明楼走了,荣令仪才道:“舅舅,我怀疑有人要对我不利。”
影佐祯昭不由大惊,道:“什么人?”
荣令仪摇了摇头,道:“我还没有头绪。”
“我昨天来明公馆,是因为接到密电,说明公馆窝藏重庆分子。”
“自从汪曼春越狱,明公馆被保镖和76号的人手包围得水泄不通,怎么可能有重庆分子?我心存怀疑,打电话去试探明楼,明楼却因为和藤田芳政会谈,没能接到电话。”
“为了避免走漏消息,我亲自来明公馆。却没想到,汪曼春闯入明公馆,杀了保镖和76号的人手,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和汪曼春,没有任何恩怨,她为什么非要置我于死地?”
“再者,特高课的监狱,号称铜墙铁壁,汪曼春手无寸铁,怎么能从特高课的监狱里越狱?我怀疑,她背后一定有人。这个人,很可能就藏在特高课。”
“你是说,特高课,有人想对你不利?”影佐祯昭沉思道。
“我不敢确定。”荣令仪顿了顿,道:“汪曼春关押在特高课的时候,只有两个人来探望过她,一个人是76号行动处处长梁仲春,一个人是藤田芳政的助手高木。”
“梁仲春使唤不动特高课的人,只能是高木。高木这个人,我已经暗中控制起来了。但是,我怀疑,他不是真正的主谋。以他的资历,即使他对付了我,特高课,也不是他说了算。”
“那个密电来得太蹊跷,现在看来,完全就是为了把我引来明公馆,引来汪曼春面前。”
“舅舅,我现在脱不了身……”
影佐祯昭打断了她的话:“我这就去叫人去查那个电话。”
“你安心静养,我会留下人,保护你的安全。”
荣令仪犹豫了一下,道:“舅舅,你的人能不能先带回去,然后再暗中保护我?”
“你是想引诱那个人再度动手?”影佐祯昭不赞同地道:“晴子,你是我唯一的外甥女,我不赞成你以身犯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荣令仪笑了笑,道:“舅舅,我想,没有长在温室里的东洋之花。”
晚上,明楼接到了梅机关的电话。他知道,计划已经开始了。
果不其然,影佐祯昭问他:“明先生,昨天中午,有两个电话,从明公馆打到了特高课。明先生是否知道,这两个电话是谁打的?”
明楼道:“我之前问过大姐,这两个电话,是汪曼春胁迫我家的佣人桂姨打的。”
“那个佣人呢?立刻叫她来一趟。”
明楼歉意地道:“恐怕不行。”
“为什么?”影佐祯昭疑惑道。
明楼道:“桂姨已经死了,汪曼春亲手杀死的。”
线索到这里断了,影佐祯昭皱眉,不肯死心:“怎么,明先生一早就知道我要问你什么问题?提前问了你大姐?”
明楼笑了笑,从容地道:“家里的事情,连累到上杉课长,我十分不安。我兼任特务委员会的副会长,也算是做情报工作的。事发以后,我就把事情完完整整地梳理了一遍。”
“所以,不是我提前知道了影佐中将的问题。而是,无论影佐中将问什么问题,我都能说出一二。”
“哦?”影佐祯昭道:“汪曼春把地方选择明公馆,明先生知道原因吗?”
明楼道:“汪曼春大概是为了报复我。”
“明先生何出此言?”
明楼苦笑了一下,道:“汪曼春和我,曾经是一对恋人。她入狱以后给我写了很多信,我为了避嫌,没去看过她。”
“明先生,是负心了?”
“汪曼春是重庆分子,我可以违抗家姐的话,却不能和重庆分子扯到一起。”
“她越狱以后,想报复我,我不难理解。”明楼犹豫了一下,道:“上杉课长,大概是因为我的原因,受到了无妄之灾。”
“你们的事情,和晴子有什么关系?”影佐祯昭皱眉道。
明楼歉意地道:“我曾经和上杉课长相过亲,被汪曼春撞到。我和上杉课长虽然无缘,但落在汪曼春眼里,上杉课长就成了汪曼春的眼中钉、肉中刺,她派人暗杀上杉课长。幸好上杉课长吉人天相,没有被她得手。”
还派人暗杀过晴子,这个女人,死不足惜!影佐祯昭不由怒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没人告诉我?”
明楼斟酌了一下,才道:“那时候,上杉课长还寄养在荣家。”
哪里是寄养,荣家都登报和荣令仪脱离关系了。这个明楼,倒是会说话。
“越狱出来以后,汪曼春变得更加丧心病狂。她想报复我,闯入明公馆挟持家姐。我怀疑,她胁迫桂姨打电话来特高课,也是为了把上杉课长骗去明公馆。”
“只是可惜,桂姨死了,没有更多的消息。”
一个女人,好不容易从特高课的监狱逃出来,不想着逃走,却第一时间回去报复曾经的爱人。甚至,连曾经和明楼相过亲的晴子都不放过。
虽然汪曼春曾经暗杀过晴子,可是,明楼这番话,影佐祯昭一个字都不相信。
汪曼春在特高课明显有内线,怎么可能是因为明楼。
明楼这里,是得不到有用的消息了。
影佐祯昭公式化地道:“明先生,你家里的事情,我很遗憾。希望明先生收拾心情,继续为新政府效力。”
明楼感激地道:“幸好有上杉课长在,我家人都没事,只是死了一个佣人。”
只是死了一个佣人?汪曼春亲手杀死了那个佣人?不是炸死,是杀死?——也就是说,汪曼春特意杀了这个人。
不对,如果这个佣人真的只是明公馆的佣人,汪曼春为何特意杀死她?何不留下她,干扰对方的视线?她是无心之举?还是毁灭线索杀人灭口?
这个佣人,很有问题。
明楼走后,影佐祯昭立刻就叫人查阅桂姨的相关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