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第 7 章(1 / 1)
荣令仪开着车,不停地回想刚才接到的那通电话。
“荣小姐,我是明诚,令表姐有麻烦了。”
“齐小姐参加了一个左翼激进分子沙龙,沙龙今天下午三点有一期红色读书会,主持人你见过的,林禹。现在沙龙已经暴露,当局在沙龙内张网以待。荣小姐,设法截住林禹,打乱沙龙的读书会,令表姐的档案才会清白。”
“沙龙在凡尔赛大街18号棱镜画廊,你现在出发,还有二十五分钟的时间。”
电话断了。
荣令仪看了看手表,两点三十五。她搁下电话,奔出大门,跑步到车库,上车,发动,一气呵成,惊得司机福叔大喊:“大小姐你要去哪里?大小姐我送你?”
刚才时间紧迫,她根本无暇分辨事情的真假,只知道齐淑媛有麻烦,电话里所有的话她都强迫自己背了下来。
齐淑媛下午两点就出门了,说是去占星书店,占星书店就在凡尔赛大街。时间地点都对得上,不管是真是假,她都必须亲自去看。
荣令仪忍不住又看了看手表,指针一格一格地往前转,转得她心惊肉跳。
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了,她狠狠踩下油门,一路疾驰。十五分钟、十二分钟、十分钟,终于到了凡尔赛大街。
凡尔赛大街中段,一辆电车驶过来,在站点上靠站。电车门打开了,荣令仪看到了神色冷峻的林禹,夹着公文包从车上下来,步履匆匆地往18号赶去。
时间来不及了,荣令仪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放缓车速,追上林禹,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轻轻带了一下方向盘。
刺耳的刹车声中,林禹应声倒地。
此时此刻,明楼正坐在街对面的车子里。这个事件,他做了两套方案,如果荣令仪这条线没有起到作用,就启动暗线。
这次事件里,荣令仪是局外人,也是圈外人。但是,圈外人不一定会犯错,只要她走在了正确的路上,就会成为扰乱棋局的最佳棋子。
就在两分钟前,荣令仪还没有到,林禹也没有到。时间紧迫,阿诚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启用暗线,没想到他刚去,事情就有了转机。
明楼按响喇叭,两长一短,这是约定的暗号,通知阿诚计划一完成。
林禹脸朝下躺在地上,看不清伤势,公文包远远地飞了出去。包扣散开,露出一角纸页。
荣令仪下车,扶起林禹,问道:“先生,你怎么样?”
没有回应,荣令仪吓了一跳,自己车技很好,刚才又特意小心了,应该没有这么严重吧。
她仔细检查了一遍,见没有血迹,只是擦伤,应该是吓晕过去了,这才放心。一个带着报童帽的小孩趁乱走到街对面,拾起公文包,混入人群。
荣令仪余光看见,不由大惊,正想放下人去追,人群中有人却比她先动了。
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子,穿着深蓝色的西装,气度过人。他身高腿长,几下就追到了那个小孩,劈手夺过公文包。
男子把公文包递给荣令仪,用法语说:“荣小姐,检查一下,有没有丢东西。”
荣令仪凝目一看,是认识的人,也是陌生人。
如果她没有记错,这个人应该就是明楼。
比起教务处有些模糊的照片,真人叫人印象深刻得多。面孔清瘦,眉峰秀颀,一双眼漆黑如墨,看似波澜不起实则静水流深。
胸有丘壑,极为难缠。长得倒是风神秀彻,但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荣令仪内心评价完毕。明氏三兄弟,明台清秀,明诚俊朗。没想到的大哥明楼,给她的印象最深。
他故意叫出她的姓,荣令仪心念电转,接过公文包,很自然地转成法语,感激地道:“谢谢你,明教授。”
又故意看了看手表,做出万分焦急的样子,明楼很识趣地问道:“荣小姐可是有急事?怎么这么不小心?再急也应该注意安全。”
他话接得极其自然,放佛真的是偶遇发生意外的朋友,关心又不过分,恰到好处。
然而荣令仪演技更精湛,她嚅动嘴唇,眼中泛起泪光:“是我不小心,我……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那个人被我撞伤了,我表姐又……”
又抬手看了下手表,跺脚道:“时间来不及了!”
她语意含混,什么都没有说,却又把那种着急和难言之隐表现得淋漓尽致。
差不多了,明楼道:“如果荣小姐放心,这里交给我。我替你把人送去医院。”
“当然放心,谢谢明教授!车钥匙给你!对了,这位先生的公文包。”
谨慎的姑娘,不知道公文包里面有什么,就果断不沾手。但是,太谨慎了。明楼接过包,在路人的帮助下,把林禹扶上车,驶离现场。
两点五十八,荣令仪到达棱镜画廊。
有人推门出去,不小心撞了她一下,悄悄递给她一个信封,耳语道:“邀请函。”
她接过来,袖在手里,若无其事地踏进画廊。
门口的展厅里面,三三两两的人正在观摩画作。12点,6点,9点方向都有人。一律的年轻男子,虽然做学生打扮,但是斯文衣装下仍掩盖不住身上的悍勇气息。
画廊为了空间布局,用了很多镜子,这也是棱镜画廊名字的由来。这些人假做看画,却无不从镜子中观察2点钟方向一间掩上门的展厅。
应该就是这间了,荣令仪气势汹汹地走到门前,示意门口的侍应生开门。侍应生见她是生面孔,礼貌地微笑:“小姐,这间展厅在举办美术沙龙,需要邀请函。”
荣令仪冷笑:“装模作样,巴黎什么画廊我没去过,从来没有人问我要过邀请函。”
侍应生是个年轻的犹太青年,涨红了脸,还是坚持道:“小姐,请出示你的邀请函。”
荣令仪想起门口撞上的人,又想起方才在大街上叫她检查公文包的明楼,估计都是为了把邀请函拿给他。他们替她写好了剧本。但是,演出的人是她自己。
荣令仪拿出信封,当着侍应生的面打开,抽出邀请函,展平,冷笑道:“你看仔细了。”
侍应生仔细核对了,替她打开门。她却不忙着进去,不慌不忙地把邀请函撕了个粉碎,递给侍应生,神情傲慢地道:“抱歉,麻烦你帮我扔一下垃圾。”
她有意加重了垃圾两个字的读音,犹太青年神色愤怒,出于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接过了那堆碎纸。
门口这么大的动静,里面的人早就听到了,纷纷朝门口看来。在众人或惊讶或疑惑或尴尬的目光中,荣令仪踏进展厅。
一群年轻学生围着一张圆桌坐着,大部分是中国人,还有几个高鼻深目的犹太人。圆桌上散乱地放了些油画作品,倒像是沙龙的样子。
看来还没有开始,荣令仪松了一口气,环顾人群。齐淑媛坐在圆桌的中间,正尴尬地看着她。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是明台。
一瞬间,荣令仪想通了所有的事情。她自诩聪明,此番却为人所用。
而更让人郁闷的是,她明知道为人所用,却不得不把这出戏演完。
她径直向齐淑媛走去,用法语说:“表姐,你不是答应婶婶再也不见明台了吗?怎么又到画廊来?这种花花公子,最擅长欺骗女孩子,你不要再被他骗了。”
一时间,所有的人窃窃私语,认识的明台的人纷纷把目光投向明台。明台大窘,他曾对齐淑媛有好感,但是认识久了,就觉得性格不合。而且即便是有好感时,他也不曾唐突过齐淑媛,更不要说后来了。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无妄之灾,可他绝不是唾面自干的性子。
明台推开椅子,刷地站了起来,道:“这位不知名的小姐,你说话注意分寸。”
荣令仪头也不回地道:“我和我表姐说话,关你什么事?你迫不及待地跳出来,是嫌我说得不够明白吗?明教授就是这样管教的弟弟?”
齐淑媛尴尬极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令仪,你误会了。”
荣令仪一把拉起她:“有事我们回家说。”又冷冷地看了一眼明台:“明台先生,明教授叫我遇到你嘱咐你一声,没事不要在外面乱逛,惹是生非。”
明台正要说话,在齐淑媛祈求的目光里,终是涨红了脸,慢慢闭住了嘴。
荣令仪说完,替齐淑媛拿起放在圆桌上的手包,对在座的人环顾一笑:“对不起,打扰各位了。”
表示完歉意以后,她半拉半扶齐淑媛,转身离去。出门时,特意将展厅的门重重一摔。
荣令仪来去匆匆,却把沙龙的气氛搅得乱七八糟,剩下的人都觉得尴尬,一时间,就有些冷场。
明台呆立半响,在众人自以为隐蔽的打量和窃窃私语里,心头火气越烧越旺,又无处宣泄。
他不是个任人评论的性子,也拿起书,冲出画廊。
不远处,一个男子远远地缀着他,见他上了6路电车,走到街角打了个电话:“雏鹰归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