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姚若兰”(二)(1 / 1)
没想到加害太子的竟然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我看着那个微微蠕动的绣袋,心底一阵寒意袭来,该怎么做才能既不暴露我的身份,也不会让姚若兰再加害太子!
“兰姐姐,”窗外一身叫喊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忙将绣袋放入抽屉中,然后打开门,是小宫女阿珂。
“怎么了?”
“秦谷主和关公子进宫了,夏公公叫你去一趟。”
“我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睦赫宫里,皇上与太子都围坐在一张桌子上,沈阁主站在皇上身侧,秦羽楼坐在太子旁边凝神屏气替他把脉,皇上所有心思都放在秦羽楼的表情上。
关信从殿外走进来,他神色如常,只是眼里少了几分神采,他走到皇上面前行礼道:“参见皇上,参见太子,” 皇上看了关信一眼,手微扬示意他起身。
关信走到秦羽楼身边,轻声对秦羽楼说:“师父,墨坛我带来了,”从包袱里拿出手掌大小的墨坛放在桌上。
“银针”。
关信又摆出银针,秦羽楼从银针袋里拈出一根最细小银针刺破太子食指,一滴鲜血滴入墨坛,墨坛里居然升起一股很淡、很淡的红色烟雾。
“师父,”关信讶然看向秦羽楼,秦羽楼没说话只是问道:“太子昨日都去过哪些地方?见过哪些人?”
小夏子一瘸一拐的上前答道:“奴才昨天陪太子去了凤仪宫,此外太子一直都呆在睦赫宫没去出去过。”
听到“凤仪宫”三字,秦羽楼脸色微变,像是触到某些伤口般。秦羽楼沉默了一会儿便转身离开,皇上看着秦羽楼离去的背影,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便也跟着上去。
吴公公在一旁小心翼翼问了一句:“皇上。”
“凤仪宫。”
吴公公忙弯腰应道:“是,”随后高声喊道:“摆驾凤仪宫。”
太子虚弱的抬起手说:“若兰,扶我去休息一会儿。”
“是,”我连忙搀着太子向寝殿走去,太子起身的那一刻,我看见关信投向我的目光有几分失神,见我看向他,他立刻回过神来转身离开,我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被擦得光亮可见人影的红木桌,见还是姚若兰的那张脸,我才悄悄安下心来。
不知秦羽楼是如何说服皇上让关信留在太子身边,不过太子体内的毒已清的差不多了,对我来说关信的出现,倒是让我有了几分莫名的安心。
一次与关信交谈中我才得知,那天他拿来的那个坛叫墨坛,此墨坛是用来试毒的,不管人体内藏有多么微弱的毒素,都会立刻显现出来,红色烟雾浓度代表体内毒的变化,烟雾越浓代表毒素越多。那天太子的血滴在墨坛中,只升起很淡很淡的红色烟雾,但是太子中了食心虫的毒,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毒素不可能如此轻微,所以秦羽楼才让关信留在太子身边,看看有什么异常。
三天之后,太子的血再次滴入墨坛,墨坛毫无变化,表示太子体内的毒已经全清了,皇上大喜,将原本取消的选妃之礼定在一月之后,元妃也在一旁恭贺:“真是大喜,臣妾再次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说完看了我一眼,我立刻低头。
不过太子的身子依旧十分虚弱,而且情绪也不高,听到自己痊愈的消息,脸上并无半分喜悦,待皇上和元妃离开睦赫宫,他一脸疲惫的说:“若兰,扶我去庭院。”
他站在庭院,遥遥望向某个方向,他低头猛烈的咳嗽起来,却不肯回到寝殿,我只好说:“殿下,我去给你拿件披风。”
当我拿着披风出来时,就看见关信站在他身边与他说着话。
“关大夫。”
“太子叫我关信就好了。”
他点点头:“毒王谷里只有你和你秦羽楼两个人住吗?”
“嗯。”
“只有两个人的毒王谷,应该很安静,很简单吧。”他似是在跟关信说话,又像在自言自语:“从来没有外人进到过毒王谷吗?”
关信像是想起了什么,回答:“几个月前,有一个小乞丐被秦羽楼带进了毒王谷,那段时间毒王谷里倒是很热闹。”
我忍不住低头微微一笑。
“小乞丐?”
“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小乞丐,她不肯告诉我真名,只是说她叫小七,穿着一身肮脏破衣,可是买衣服却很挑剔,做出来的菜比御厨做的还要好吃。”
“哦?有这样一个人,我倒是很想见一见。”
“可惜她已经走了。”
“看你的样子,这个小乞丐该是个姑娘?”太子看着关信笑问:“而且你喜欢她?”
关信点点头:“对,我很喜欢她。”
心猛地跳了一下,虽然早有感知,可是听到他如此坦白的说出来,我还是觉得震惊。
对于关信如此坦白的回答,太子似乎颇为欣赏:“既然喜欢,为何不去找她?”
关信摇摇头。
“是因为你师父?”
“不完全是,她不告而别,应该是不希望我去找她,而我也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原本打算替太子解了毒之后,就去放了姚若兰,让她回到太子身边继续伺候,而我……可是突然冒出元妃那一档事,反而将我耽误了,这在宫中一待就是半个月了。
“那你想见她,想去找她吗?”
关信点点头:“当然,但是……”
太子似乎感同身受,他低声呢喃:“我也有一个很想见,很想去找的人,可否陪我去个地方?”
“当然。”
“若兰。”
我立刻惊醒过来,忙拿着披风走上去。
“命厨房做些点心,拿些酒送去凤仪宫。”
我恭敬的答道:“是,”我看了眼关信,他没瞧见我,低着头似是若有所思。
进宫这么久以来,我从未进过凤仪宫,一是忙着伺候太子走不开,另一原因或许是我有意识的想要避开这个地方,不愿靠近。
当我们踏进凤仪宫时,守在宫外的一个侍卫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仿佛想跟我说什么,小夏子轻轻咳嗽一声,看了看我们两,他便立刻低下头去,我则是满头雾水。
还是那棵参天的榕树,榕树下的石桌石椅是一尘不染的样子,仿佛这凤仪宫里还住着人一样。
我领着宫女摆上各种点心和一壶酒,太子屏退所有人,只留下我和小夏子在一旁侍候。
“坐吧。”
关信惶恐的答道:“不敢。”
“关信,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太子尽管吩咐。”
“以后没有外人的时候,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当太子,当成朋友,可以吗?”他孤寂的眼里透着一丝希冀。关信看了眼我和小夏子没有动,太子说:“小夏子自小跟着我,若兰也不是外人,无妨。”
太子没有把若兰当成外人,可是她却……想起来我真恨不得立刻去质问她,到底为什么?太子有什么对不起她地方,为何要害他?为何连自己的姐姐都不放过,一起加害?
关信这才坐下来问:“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我是毒王谷的人,而我师父从不医治皇族的人。”
太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正是因为如此,如果你师父要对付我,他绝不会手软,他不肯医治,说明他对南宫族的一切都漠不关心,袖手旁观,这样我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利益关联,我为什么不能相信你?”
他仰头喝下那杯酒,脸上现出淡淡笑容:“利益将宫里的人联系在一起,你不知道别人对你笑,对你好是否出自真心,而且有些人不来害你就是好的,哪里还能有什么真心。这几天相处下来,我们之间虽然没有太多交流,不过我能感觉的到你对我虽然恭敬,却不卑微,也没有谄媚,所以我想我们之间可以做朋友,只要你愿意。”
关信伸出手:“在下关信。”
他嘴角微扬,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这深宫里的最后一丝阳光:“在下南宫淳。”
他给关信倒了一杯酒:“这里有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
“上次我陪师父进来的时候,看到这座寝宫里有一扇屏风,上面绣着的可是已故的皇后,你的母亲?”
“她是我的母后,但不是我的母亲,我的亲生母亲在我出生时已经去世了,当我五岁的时候,父皇迎娶了她,立她为后,”他似乎在诉说一个遥远的故事:“刚开始我不明白父皇为什么会钟情于她,一个已经有孩子的人。”
关信有些惊讶,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皇后已经有孩子了?”
他点点头:“当我见到她的时候,她怀里正抱着一个啼哭的女婴,母后说她叫锦然。”说到这里,他表情忽然变的温柔:“父皇收她为义女,封为锦然公主。”
“锦然就是那个你想见的人?”
太子没回答,可是神情肯定了答案,他又饮下一杯酒:“锦然十分调皮,不喜欢念书,脑子里却时不时的冒出各种奇怪的点子,因为有母后的宠爱和父皇的爱屋及乌,还有我的纵容,她常常把宫里闹得鸡飞狗跳。有一次,我病了,不是特别严重,你知道她做了什么?”还未说,他先笑了起来,想起那件事我也忍不住低了头,嘴角微扬。
“她让人把经常给我把脉的张太医家中的医书全都搬了出来,一把火烧了,事后父皇第一次责骂了她,她撅着嘴说:淳哥哥的病治了这么久都没治好,还要那些医书做什么?因为这件事,张太医还提前告老还乡了。后来她见我常看医书,说什么就是因为我房中医书太多,才常常生病。若不是我极力阻止,她还想将我书房中的医书也烧了。”
“那她现在呢?”
“锦然陪着我一直到她十岁生辰那天,那天发生了一些事,母后带着她离开了皇宫,后来母后回来了,可是她没有,我一直问母后锦然在哪里,为什么不回来,母后直到去世都没有告诉我锦然在哪里,甚至没有告诉我她是否还活着。”
天不知不觉黑透了,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我站在太子身后,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到他心里浓浓的思念和悲伤,我的心一点点的沉下去。
当年出宫的事我早已记忆模糊,只记得生日宴上我忽然身子一阵颤栗,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在烧,几乎要将我烧干殆尽,之后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当我醒来时正躺在距离南城千里外的一个农户家中,母后临走之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锦然,是母后连累了你,你好好的跟着王伯伯王伯母,等淳哥哥登基时,他就会接你回宫了。”
母后走后一个月,我急着想见母后和他,便只身一人回南城,没想到一回来就得知母后过世的消息,母后最后的愿望是希望我一直等到淳哥哥登基才回宫,所以自此我就在南城当起了一个不起眼的小乞丐。
尽管我见不到太子,可是隔着厚厚的城墙,我知道他就在墙的那边,淳哥哥却抱着我可能活着,也可能死了的煎熬一直等待着。
关信问:“你没有试着去找过她吗?”
“母后临死前说过,也是唯一一句关于她的话是:淳儿,答应母后永远不要去找锦然。有一天,她会来找你的。我不明白母后的意思,却也不能违背母后的遗言。所以关信,如果你想见到你的小乞丐,就去找她。”
关信没有说话,太子也静默了,他取下腰间一个玉佩递给关信:“如果有一天你想去找她,带着这块玉佩来见我,我会尽我所能帮你。”
关信接过玉佩:“谢谢太子。”
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再这么喝下去,他的身子可受不了,我忍不住上前:“太子,你不能再喝了。”
他厉声喝道:“大胆,我与关信饮酒也轮得到你说话!”
我跪了下来恳求道:“太子。”
“我说退下。”
我跪在原地没动。
忽然,太子将桌上点心扫落在地,怒喝道:“来人,将姚若兰拉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两个侍卫走进来想抓走我。
“等下,”关信忽然跪在太子面前:“若兰只是关心太子的身子,求太子饶了她这次吧。”
太子顿了一下,手一挥命他们退下,对我说:“明天开始你就守着凤仪宫,永远不准再踏进睦赫宫一步,”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关信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我低声说:“谢谢,”
我看着他离开的背影,一阵心痛,眼泪慢慢涌上眼眶……
所有人走后,我一个人默默的坐在榕树底下。
“行了,你也别难过了,这样不是更好,”一个声音忽然传来:“你被罚守在凤仪宫,以后我们就可以朝夕相处了,”说着一双手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大惊,立刻甩开那只手:“你做什么?”
是之前一直盯着我看的侍卫,他见我这么大的举动,慌忙向后看了看,确定没人时才皱着眉看向我:“你才做什么?若兰,是我,张树。”
“那天晚上你为何没去涟漪园?你可知道我等的好苦啊!”
原来他就是姚若兰的情郎,心底一阵恶心,但还是忍着走上前去陪笑道:“原来是你,吓我一跳,那天太子府上下都被责罚,只有我没事,所以我留在太子身边一直走不开,你别生气。”
他转而一笑:“我怎么会生气,”说着就一把抱住我,我心下大骇刚想推开他,却忍了下去,由着他抱住我,双手忍不住握紧,脸上却还是笑着,柔声道:“不要这样,别人看见了,我们都活不成了。”
“你放心,这个时候,不会有人来凤仪宫的,王祥那小子说是去茅厕,其实是去偷懒,没个一个半个时辰他是不会回来,这样正好,小宝贝你可想死我了,快,让我亲亲。”他说着将我抱上石桌,整个身子就要压过来。
我心底怕的直发抖,却还要装着欲拒还迎的推开他:“你刚才也听见了,我被太子罚守凤仪宫,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我的手挡着他的嘴,他的头在我脖间拱来拱去,说话含糊不清,但是不肯放弃,抱着我的手在我背上胡乱摸。
我实在忍不下去,一把推开他,从石桌上跳下来:“好了,我说了今晚不行,太子命我明日起就守着凤仪宫,我还要回去收拾东西。”
“你……”他面上不甘就此作罢,但看我的神色也不敢硬来,不得已放我离开。
我一路跑着回到自己房里,想起刚才的事,全身不住的颤抖,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在泥里打了个滚,脏得很,便一头浸到冷水缸里,拿着湿帕子不停的擦着,直到皮肤见红,灼烧般得疼才停下来,看来明日必须出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