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九章(1 / 1)
此后一连数日,姬子璎再不曾去文华殿。太傅倒是无所谓,原本那位公主就在计划外;姬子玔虽然每日都去母后宫里请安,但姬子璎像是故意躲着他,每回他过去,她都正好在外面玩。
早朝她也不去了。文帝先前被她缠着答应了带她去早朝,后来不曾停止,不过是君无戏言;如今时过境迁,她在朝上也多半是瞌睡或者无聊抠桌案上的纹路,文帝便也不那么在意了,她说自己不想去,便允了她。
姬子玔原以为她只是赌气,缓几日就好。然而过了几日,文帝突然唤他前去,告诉他往后不必在文华殿读书,可回到东宫接受三师三少的教导。
姬子玔正觉奇怪,文帝又道:“你自幼长于妇人之手,如今也是镇日待在宫中,朕素日忙碌,无暇亲自教导,便是广招贤能之人为你答疑解惑,他们也进不得这道宫门。从今往后,你白日里在东宫学习经史,知前人失败与成功都是如何缘由,引以为戒;闲暇之时可叫人为你引荐一些当今名士,与之交谈,以知晓未曾见闻之事。”【1】
皇宫与东宫不一样,并非常人可随意出入,便是有皇帝之诏,也要经过一番复杂又耗时的例行检查方可;东宫的规矩就简单许多。
文帝所言之事,姬子玔自从西州一行之后,心中已有向往;却不料文帝主动提了出来,姬子玔满心欢喜,便毫不犹豫地谢过了文帝。
如此一来,姬子璎便是后悔了、想要继续回文华殿里去,阿兄也不在那里了。就算她想去东宫,文帝也不会轻易允许;更何况她年龄渐长,程瑜身为皇后要正六宫之则,每回姬子玔前来问安,她也不再让姬子璎胡闹。
再后来,姬子玔时而应文帝之命,代皇帝出巡,亦或者代之出征御敌,一年之间呆在东宫的时间也不足半年,姬子璎与他见面的机会更少,只不过年节时能远远地瞧上一眼。
姬子璎并没有伤心很久。年纪再大些,她发现可以玩的东西更多些,譬如能拉得动弓箭学习骑射,与文帝一道狩猎;同文帝一道出巡,遍历大好河山;文帝甚至让她替自己做一些简单的事,例如招待他不想见的使臣,又或者一些小的案件也让她去主审。小孩子的伤心很快被忘在脑后,她满心满脑都被新鲜事所占据。
时值越国进犯,太子代文帝出征,一去便是半年有余。越国不过是个小国,其本身并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东陵相抗这么久,乃是别国意图吞并东陵,不断地为越国输送兵力。
文帝迟迟不肯召太子回朝,朝中大臣渐渐分成两派。一派支持文帝的决定,认为借此时机正好锻炼太子,方能对文帝之志有所助益。另一派则认为太子乃国之本,如此久战凶险莫测,应以太子安危为重,不可冒险。
“都是陛下身边那个叫郗玉的散骑常侍!他以前不过是蓬莱殿炼药的一名小道童,不晓得使了什么样的手段,令陛下对他偏宠至此。陛下原本也想召回太子,他在那里说什么越国一开始便知与他们对阵的是我朝太子,若是中途召回,一则影响士气,二则恐教人耻笑陛下胆怯,说服陛下命太子殿下留在那里继续迎敌!若他是个寻常世家的后生也就罢了,老臣有的是手段治他,偏他是天师座下弟子,陛下近年来依赖丹药,对他们也是宠信得很,轻易动不得。”程海叹了一口气:“听闻安国公主殿下与郗玉来往甚密,娘娘可得小心呐。”
他说完,意味深长地望向正在饮茶的皇后娘娘。
“那郗玉终日在陛下身边行走,陛下又喜欢将阿璎带在身边,自然时常碰面。”程瑜淡淡道:“父亲也不必杯弓蛇影,以为阿璎图谋什么。父亲与其整日忧心这些事,不如替本宫多留意一下世族之中适龄且贤良淑德的女子,这些年阿玔议亲之事一直为着各种原因拖延着,可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程海正要表达自己的不满,听得最后一句,顿时喜上眉梢:“还是娘娘思虑周全,殿下到了议亲的年纪,难不成还能继续把他搁在外头?朝中这么多良将,谁不能替他?可不是再没有别的事比皇族后嗣更重要的了。”
“父亲知道就好。”程瑜抬眸望着他:“还望父亲动作快一些,上回东宫选侍女拖了两日、叫人强行放了个眼线进来的事情可不能再有了。阿玔虽然聪明,却也没有那么多精力时时盯着后院,探查她们的来历是否正经。”
她说的便是那个名叫秋言的宫人之事。秋言相貌言行比瑞香更得姬子玔的心,只可惜是旁人埋在东宫的眼线,好在姬子玔警觉,带着一丝少年爱玩的心性,像猫折腾老鼠一般纵着秋言在东宫打探消息,等她为陷害姬子玔在他房内放置巫蛊之物时才将她抓获。
虽说程瑜因此清理了后宫之中心怀叵测的某些人,也叫文帝不再随意听从枕边之风,可她的阿玔将来既然要做天子,就不该也不能将精力放在这狭窄的后院里,浪费在后宫妇人爱玩的心机上。
程海面有尴尬之色,他一时松懈险些误了太子,他也有后怕。他时常提醒身为皇后的女儿注意这个注意那个,反倒是他自己差点误了大事,这事搁在谁身上都很没面子。
“老臣明白。”程海被驳了面子,就想从别处找回来:“只是娘娘还需叮嘱安国公主,同那郗玉少些来往。公主不图谋什么,郗玉可难说,再过两年,公主可也到适婚的年纪了,陛下为东宫选侍女能被左右,为公主选夫婿兴许也不例外。老臣派人试探过,那郗玉既不肯依附老臣,也未曾听闻依附旁人,只怕野心不小。”
“本宫知道了。”程瑜看起来对他的建议并不重视:“父亲放心,以陛下的性格,只怕要多留阿璎几年,谁若有心觊觎,一定讨不了好。不过男女之间不得不防,本宫也会提醒她,离郗玉远一些。”
程海清楚自己的这个女儿惯常自己拿主意,再多说也只会再导致争吵,便不再多话:“既然如此,老臣告退。”
程瑜颔首,叮嘱道:“父亲切莫忘了方才应允之事,这一回不能再有半点差错。”
“郗玉,是你告诉父皇,叫他不要召回阿玔的?”
程海能打听到的事,常在文帝身边行走的姬子璎自然也能打听得到。程海急匆匆地去未央宫面逞皇后的同时,她也气势汹汹地闯进了蓬莱殿。昨夜文帝留郗玉夜谈,他宿在了宫里,没有回宫外的道观。
郗玉昨夜饮了些酒,沉睡方醒,姬子璎便一把拽开了床帐,一身艳红宫装和满目金色阳光刺得他眼睛都要睁不开。
更要命的是,他衣衫不整。
郗玉拢了拢衣襟,慢吞吞地出声:“请公主殿下容微臣先着好衣冠……”
姬子璎这才注意到他披头散发,胸口也露出一片。姬子玥快到分府出宫的年纪了,该让他知道的事情也慢慢进入日程,姬子璎在他书房里翻到一些书和画册,对男女之别稍稍了解了一些。
她面带薄红,松手放下床帐,大声道:“那你快些,我去外面等你。”
过了小半个时辰,郗玉才慢悠悠地从房里踏出来。姬子璎抱着胳膊在外面等得早不耐烦,转身瞪着他:“后宫妃嫔梳妆打扮也没有你这么慢。”
“教公主殿下久等了,是微臣的错。昨夜饮了酒,身上有酒气,怕熏着公主殿下,这才费了些时间。”郗玉不紧不慢地解释。
“你到底为什么叫父皇别召回阿兄?”姬子璎方才不过随口抱怨一句,并非真的等他解释,便直接转到方才的话题。
阿兄是太子,怎么可以离京那么久?何况还在那么危险的地方!惠妃整日带着她生的那个蠢小孩在父皇面前蹦跶,着实碍眼,还不叫阿兄快些回来,好教父皇把心思转到别人身上去么?
上回那个蠢小孩居然还趁着生辰的时候说想跟随阿玔的老师学习,她都听得出来是惠妃教的。趁阿玔不在想抢阿玔的东西?呸!
姬子璎当场就跟文帝撒娇说十一弟年纪小听不懂,自己也想跟那些老师学学,将阿玔的老师一个不漏地全点上了。文帝怎会拂她的意?他立即应允了她,当时惠妃的脸色可真是好看极了。
“莫非向公主殿下提及微臣之人,并未告诉殿下微臣是如何同陛下解释的?”郗玉好整以暇,抬手为她斟了一盏茶。
“孤不信。”姬子璎没接,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望着他:“阿兄随行出征,本就只是监军而不是主帅,便是阵前撤换也绝不会教人觉得失了东陵的面子。你知道父皇最要面子,为什么要这样对父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