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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第 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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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瞒你说,前尘往事如今我已忘了七八,其中恩怨我也无意计较,”我顿了顿“至于今日,便是我识人不明、是非不分,怨不得其他。”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被我先一步打断。

“…之前对错一笔勾销,从今往后,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我将那枚拼接成的血玉取出,递到了他手旁。

梁殊忽然笑了起来,却又悲戚的像是哭“你可知他把此物给你,存的什么心思?”

无非是想要我看个清楚,我所信的是什么人,我一心相伴的最后又做了些什么。

杜笙从不会将其中曲折告诉,只会教我亲眼去看,待那伤疤下的血肉翻出,淋漓的流出血来,才算真正长了记性。

本来简单的复杂起来;可本来摇摆不定的,如今却又明晰起来。

若是放到先前,我估计会留分毫余地,时隔多年到今总算断了个干净。

“我大概是能明白。”

他直直望着我,手一抖,玉佩落到了地上,碎了一地。

艳红的像是血水从中流出。

“你明知他欺瞒于你,却又为何……”他问我,指甲掐入血肉。

我忘不了那日离开前杜笙的眼神。

他向来将一切放在掌中,便是真人面前,也未曾又丝毫易折。

是故杜笙眼中大抵是尽在掌握的自信,从不会有那般绝望。

就算是计谋也好,算计也罢,便是眼前所见也□□非真,可那几乎刻入骨髓的痛处却是真切。

我自幼愚钝,看不清这世间真假,只知那天下人心都是一般,纵有假意蒙蔽,终难免透出几分真实。

如今,我只盼能抓住那真实的一角。

就算是自欺欺人也好。

兵刃之响不绝,现下更有了愈演愈烈之势。

我转了身,朝主殿走去。

日光隐没在主殿瓦檐,散出的光线打在树梢,映出层层叠叠的影来。

每走一步,就像是离光亮近了一份,背上那些沉重的担子被丢在身后,那些铁器划过的声响也逐渐淡去。

杜笙站在我面前不愿,负手立着,像是要融化在暖光里。

回头是岸。

我庆幸,在我回头之时,岸边有那么个人在等待。

再看时,杜笙已经到了我面前,眼中又惊又喜。

我想伸手给他一个久违了的拥抱,却又猛的失了力气,扑到他身上,眼前一片花花绿绿,最终隐没于黑暗。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这个中缘由——

竟是那枚凝心丹在最不该发挥功效的时候,忽然有了效用。

果然东西不能乱吃。

再来说这丹药乃是由七七四十九种奇毒混合,丹炉之中炼制九九时日方成。

来自苗疆术法,中原之人少有见闻。

奇特之处,饶是杜笙也被骗了过去

以致于三日之后,我迷迷糊糊的醒来,伴随而来的是三短一长凄凄惨惨的哀乐,间或几声唢呐,以及不绝于耳的哭号声。

眼睛睁开一线,只见我底下那几个弟弟围了一个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身上覆了层棉絮似的白花,再看屋梁上挂的清一色的白,我试着动了动,碰到了装盛着的棺材壁。

单就成色来看,还是寒玉打造。

可真是折杀我也。

旁边还站了几个道士打扮的,阴阳道袍挂在身上,手里还捧着一只香炉,烟柱燃了一半,飘散几缕余香。

我左思右想,终是没敢直接从棺材里坐起来。

这都是个什么事。

短短三天而已,连棺椁都备下了。好歹过了头七吧,至于这么着急送我上路么。

这边哭丧完毕,几个下人七手八脚正准备盖上棺材,不料还未碰到棺木,便被一股气劲推开,有些底子差的被这一震吐出血来。

屋里点着的两排白烛被一股劲风打散,一瞬间整间灵堂暗下,只那高悬的几条绫缎簌簌扬起。

像是遭了鬼般,道士丢了自持,乱糟糟成一片。

黑暗之中,手忽然被人握住,掌心带着温暖,流入四肢百骸。

才想起来,我现在身体还是死人那会温度。

嘴唇被人吻住,发丝垂了几缕到面上,那是独属于对方的气息,凌厉而不失温和,又教人无从置疑。

杜笙不知何时来了。

他靠在我耳畔,嘴唇微动“却不知你想要和人与你一同入葬,是他,又或是我?”

他忽的直起身,手指收紧,又像是自语“…若是他,许是会搅得你地下都不得安生。”

“要是扰了你清净……又怎能容忍?”

又听得符尹道“西门府的人已来了,是否要……”

杜笙松开了握着我的手,掩去了面上表情,只淡淡嗯了声。

符尹朝外面比了个手势。

下一刻,刀剑出鞘。

眼看着杜笙走出门去,我正欲叫住他,不料被人一把掐了脖颈,挣扎间掉出一枚桃木的命签。

瞥见上面用小楷写着的四字。

我已是气息不稳,艰难的转头,恍惚之中瞧见一位阴阳袍的道士。

尚记得那日灯会,一对命签。

好一段半面姻缘,如今想来,真是应景。

……却不知是缘是计。

其中又有几分真假。

杜笙自诩武功盖世,旁人难以企及,殊不知人心诡谲,其中曲折沟壑。

至于我,年龄大了不少身手则是愈发不济,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能摆上一道。

就是不知杜笙回去后看那棺椁里上演一出空城计,会是如何表情。

左边草木茂盛,山花开得正艳,右边是万丈悬崖。

一股风从崖底卷上,吹得我打了个哆嗦。

山上天色多变,方才还是风和日丽,阳光正好,不多时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头上遮了一把伞,转头看雨水落在他肩上,打下一片湿痕。

梁殊今日穿了一身黑衣,头发在脑后束成一缕,很是简练。

他站在我旁侧,又稍稍隔了一段距离。

“这是要做什么?”我问“该不是请我来山上看雨的吧。”

他抿了唇“你说过想游历天下,如今难得有了机会。”

“难得你还记得。”我看向他“可你难道忘了,我们因果已断?”

梁殊按住了我的肩“我们可以重头开始,只需再忘一遍……先前被人趁虚而入,但这次我绝不会错过”

闻言我只觉得可笑“原来此般情义你眼中便是这么不值钱,一副药便能换来。”

他先是怔愣,随即低了头,肩膀颤抖起来,不知是哭是笑“…难道不是么?”

我退开一步,拿开了他的手。

“话已至此,何须多言。”

他像是失了力气,忽的松了手。

那柄伞便这么直直落到地上,

溅起几滴水花。

走出去一段,没忍住回了头。

山崖旁,他直直望向我,面上满是湿痕,不知是雨是泪。

“青云……”

手臂停在半空,一副挽留模样,却又不可自抑的微微颤抖。

“…不要走。”

他声音哽咽,像是从嗓子里硬生生挤出来,再开口时已不成字句。

我却没再回头,任他如何开口挽留。

真人曾说,当断不断,后患无穷。

三年前的迟疑,让我心智尽失,浑浑噩噩有了今日。如今又怎能重蹈覆辙。

他声音愈发凄厉起来,被雨声遮盖,快要没了踪影。

寒光乍现。

还未回神便被刀锋抵住了脖颈。

竟是梁殊从那骨伞里抽出一把半尺来长的薄刃。

雨水落在上面,连带着刀身都有些颤抖。

“我不止一次想过,比起你离开,我宁可你死了。

等到你诈死那天,我开始觉得后悔。宁可你眼里不再有我,只要活着就足够,好歹留个念想。

……可我还是不甘。”

我抬手握住了剑刃,手心那道伤口再次裂开,温热的血顺着手臂流入衣袖。

梁殊睁大了眼,看见我手心伤口,像是当头一棒,猛地退了几步,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泪水流了满面,手指嵌入泥地,划出深深的痕迹。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不要恨我。”

再抬头时,雨却已经停了。

透过层层云雾,洒落一地暖光。

总算了结,总算圆满。

下了山,远远看见鸿雁教的人马。

刀剑横陈,个个手里举了火把,打头正是杜笙。

我问他何时来的。

他拉过我的手,仔细上了药“一早就到了。”

“为什么不上去?”

他在我额角落下一吻“我想看看,在你心里究竟如何。”

再看那绑了火棉的弓箭,和那燃得正旺的火把,心下只是发凉。

“我若应了梁殊,是否就出不来了。”

杜笙垂了眼“…谁知道呢?能坐上西门府当家,论计谋,他不比我差。自然也懂得什么方法最恶心人。”

“你这样,看的真让我心寒。”

“不管信与不信,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不会伤你害你。”

我在原地站立良久,直到被他拉了一把,才堪堪回过神来。

茫然间,只听他道: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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