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回来后,十三就带着静怡回到了宫里。明儿就是上元灯节了,她答应过十三一定要为他做一盏荷花灯,选了块丝料做了个丝灯,薄而剔透,晶莹可爱。她还让小耗子他们准备了好些各种各样的彩灯,挂满整个启祥宫。
“皇上今儿是怎么了,翻了那么多娘娘还……”
“嘘,你小声点,小心让人听到了。今儿下午还好好的,晚晌按老规矩吃了碗面,后来不知怎么就……哎,今天你可要小心当差啊!”
“是!”
墙根底下,两个太监悄声悄气的说着‘闲话’,但还是被刚巧经过的她听到。养心殿的门口,身上裹着一层厚厚棉被的娘娘被两个太监抬着往养心殿而去,又严严实实的裹着一个出来,康熙贴身的太监李德全焦急的在门外来回走着,不时的听到康熙的传唤而进出。
“谁?是谁在哪儿?”突的在这安静又忙碌的夜晚,李德全这几尽悄声的历吼还是惊动了不少人的警惕。
“李公公,是我。”躲在角落里被发现的静怡没有逃走的反映,而是走到了李德全的面前。
“是静怡格格啊,奴才给格格请安,刚才奴才吓着格格没有啊?这么晚了格格怎么还没睡啊?”李德全不同于其他的太监,他是皇帝身边的人,他知道那段宫闱秘事,也是最知道康熙心思的人,所以对这个静怡格格,他一直都很和蔼。
“李公公,皇阿玛他……”
李德全忙拦住她,把她拉到了一边悄声的说道:“是谁告诉格格的?格格听老奴一句,赶紧回去,今晚上的事就当不知道啊。”
“皇阿玛为什么……”
“您什么也别问了,听老奴的赶紧回去安置啊……”李德全真心的劝着她,康熙正在气头上,指不定一会儿要发生什么呢,她要是被康熙瞅见了哪句话说的不合心了,那后果可就……
静怡听话的没再说什么便回了启祥宫,可是一直她都无法安心的入睡,外面急促的脚步声来来回回总让她的心跳的乱七八糟,十三被四阿哥带出了宫今天也不回来,要是他在她就不会这样了。起了身,她在屋子里也来回的溜达,越走越清醒,估计她这一宿怕是怎么也无法安然入睡了。忽得,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穿好衣裳,抱着古筝她就来到了养心殿的门口。不理会李德全的真心好意,摆了桌椅,便坐下开始拨弄筝弦,清弹起那首《悠摇乐》,这是十三每晚哄着她入睡的曲子,旋律流畅,清丽柔婉,可以清心静气。又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康熙在听着外面静怡的筝声后,又翻了两回牌子,但都是怎么来的怎么回去,终于,康熙静了下来,灯火通明的屋子刹时暗了下来,可是外面的筝音却无意要停止……
一轮圆月清冷的旁观着世间的悲欢离合,月亮之所以会给人清冷的感觉,也许是它也不会轻易的让人靠近自己内心最深之处吧?突然想到两句话,‘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何等的孤独郁闷,寒气彻骨啊!夜很静,月清凉,北风肆虐的吹过她苍凉的脸庞,玉指翻飞着,跃动的筝弦在咆哮着,管不了问东坡是沙洲冷,还是寂寞冷,至少此刻她的心情是恬静,祥和的……
“让她弹,谁也不许管她。”这是康熙在吹灯前叫李德全传出的旨意。
一夜北风,一夜筝音,她在养心殿门前弹了一夜,坐了一夜,冻了一夜,玉指的翻飞变成机械式的运作,而这一夜的北风终在黎明破晓前停止了它的肆虐,难道风儿也被她的筝音所打动,静下心来安然的入睡了吗?亦或是,风儿也起了怜悯之心,不忍看她在寒风中忍受着那刺骨的寒冷吗?一缕阳光从东边早早的升起,怜惜的要给这个可怜的人儿一丝温暖,然而太阳不知,就算它再怎样温暖的照耀着她也不及里面那个人温柔的一个眼神……
“哎,皇阿玛今儿个挺高兴啊,这么早就听起了曲儿……”一声嬉笑和几声脚步匆匆来到了养心殿。
“呦,给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请安了……”李德全听了声,赶紧过去请安。
“静怡?这是……这是怎么回事?”一进院八阿哥就看见她被冻的正在瑟瑟发抖,手指僵硬的拨弄着筝音,弦上还有几抹血痕,他惊讶的走到她的面前,发狂的想知道昨夜在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陆陆续续的,请安的阿哥一个个的到来,大家都不解的看着她,不知道她又做错了什么被康熙这么惩罚?“静怡……”是他的声音,是他疼惜的呼唤,他终于来了,他终于来到她的身边,在他的眼前,她笑了,但被冻的僵硬的脸部让她本应‘幸福’的笑里多了扭曲和难堪。
“皇上有旨,宣各位阿哥进殿……”随着李德全的一声高喊,众阿哥如鱼龙灌汤般进入大殿。十三赶紧把披在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虽不放心但也不敢扭了康熙的旨意进入大殿请安。她的筝音一直伴随着众皇子的请安,康熙的训话,直至结束。
在众阿哥基本散去后,康熙走了出来,他右手按在筝弦上,停止了她的筝音……一夜的寒冷冻的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十三和李德全赶忙一边一个搀着她跪在了康熙的面前,嘴唇哆嗦着给康熙请安:“静怡……给皇阿玛请……安,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回去吧,朕的事,以后不用你管。”康熙偏着头,不知在心里下了多大的狠心才对这个可怜的孩子说出这么冰冷的话语。语后就连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打了个冷战,在心里不安的质问着自己,‘她不过是个孩子,我真的要做的这么绝吗?’
“皇阿玛……”十三‘咚’的一声也跪在了地上,近乎歇斯底里的叫着这个世间最冷漠的‘父亲’,他怎么会这么狠心?怎么会这么狠心的对待自己的孩子?虎毒还不食子呢,更何况是人了?难道帝王家真的就冷漠到了这个地步吗?他一度失去理智的认为她不是康熙的孩子,是康熙仇人的孩子?
“孟子说过,‘养心莫善于寡欲!’”倔强的她永远是那么不肯低头认输,听听她的这句话,她在说什么?她在提醒他,提醒着她的皇阿玛,提醒着一个王朝的君主,提醒着让她寡欲!
愣住!康熙呆呆的看着跪在地上这个冻的还在瑟瑟发抖的孩子,他不知道她的勇气是来自何处,她难道就真的不怕死吗?或者说聪慧的她早已看穿了他,知道他不会,也不可能杀了她吗?弯下腰,康熙眯着眼,危险的看着这个可怜的人儿,轻淡的问道:“孩子,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知道,大清皇帝康熙帝,爱新觉罗*静怡的阿玛。”静怡如是的说着。
“你就不怕朕……”康熙危险的说着。
“皇阿玛,静怡不是故意要顶撞您的,她是……”是八阿哥的声音,他没有走,他想不明白就算是她额娘做错了什么也不至于这么惩罚她啊,他恨她额娘,但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该让她去承受那些她不该承受也承受不起的事情!他甚至一直都希望康熙可以把她打发走,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如意的把她接到自己的身边,让她只属于他一个人。
康熙做了个手势止住八阿哥的话。“回去吧,孩子,你的这份心意,朕领了。”康熙无法不怜惜的看着她,看着她影子下的灵儿,她们都是这么倔强,都是这么不肯跟他低头啊……
就这么轻轻的一句话真的能抚平他带来的伤害吗?一夜北风,一夜寒冷,真的就被他一句‘心领了’就可以让她温暖过来吗?她弹了一夜,冻了一夜,她想要的,真的就是他一个怜惜的眼神吗?原来,她迷路了,她的心早已迷失在爱与恨之间……无法自拔……
十三惊慌的看着她像没了骨头似的歪在了自己的身上,双目紧闭,眼角的一滴泪正缓缓的顺着她的脸颊流淌着。“静怡……静怡……”没有任何理智,没有任何迟疑,他紧紧的抱起她第一次像自己的阿玛‘大胆’,‘放肆’的嘶吼着:“传太医,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温暖的胸膛,狂乱跳动的心跳,粗重的喘息,都让怀里的人好安心,她知道她永远都只是一叶孤舟,永远都只会在这个温暖的港湾里停泊着。她想告诉他:‘她没事,她只是困了,只是想睡一会儿。’可是她没有力气说出来,她甚至没有力气睁开眼看一看他焦急的眼,紧锁的眉宇。
睡梦中,她梦见了她的额娘,一个和她长的同样漂亮动人的女人,只不过哪个女人比她还要成熟,端庄。女人笑着向她招手,向她敞开她的怀抱……一步,一步,她一步步的靠近那个漂亮的女人,她真的是我的额娘吗?我真的也可以象其他孩子那样依偎在自己的娘亲怀里了吗?额娘?我的额娘……?还差五步,四步,三步……
‘不要,静怡不要去……不要过去……’身后传来了十三的声音,他死死的拉着还差两步就要走到哪个女人面前的她。
‘十三哥……’她回过头轻唤着他。
‘不要过去静怡,你不能过去,不能过去,回来……回到十三哥身边来……’十三拉着她的手恳求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过去?’她不解的问着他。
‘听十三哥的话,快回来,你若是跟她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十三哥了,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你舍的离开你的十三哥吗?你舍的让我一个人活在这人世里?活在这冰冷的皇宫里吗?静怡,乖,快回来,回到十三哥的身边来,再也不会了,十三哥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回来,快回来吧……’十三像孩子般的哭泣着,哀求着。
‘孩子,到额娘这儿来,额娘有十年没有抱过你了,来,让额娘抱抱!’那个女人慈祥的笑望着她,伸着自己的双臂弯着身子呼唤着她。
‘额娘……’她轻唤着哪个女人,又在不自觉的情况下往前迈了一步。
‘不……不要……静怡……不可以……她不是你的额娘,你的额娘早在十年前就死了,她不是你的额娘……你不要过去,回来,我让你回来你没听见吗?回来……我命令你回来……你给我回来……给我回来……’十三像疯了般的哀求着她,让她跟他走。
‘孩子,回去吧,这是娘欠下的孽债,娘没有勇气去还了,你就替娘还了吧……’消失了,那个漂亮的女人像风一样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消失了……
“额娘……额娘……不要……不要离开我……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啊……”一身的冷汗,满脸的泪痕,哭求的呐喊,终于,梦醒了。
“静怡……静怡……”十三拿着手帕拭着她额头的汗渍和泪痕,轻唤着她。睁开朦胧的双眼,十三心疼的目光映入眼帘。“十三哥……”她轻唤着他,起死回生般的扑到他的怀里给他讲述着她的梦境。一滴泪艰难的从十三的眼眶溢出,他紧紧的锁着怀里哭泣的可怜人儿,每当这时他都好恨自己,恨自己无能,恨自己无法保护她,无法给她一个不被伤害的生活。“他不是你的阿玛,他不是我们的阿玛,他没有管过我们一天,没有和我们说过一句知心的话,没有他我们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我们一样可以生活的很好。”想着她所受的折磨与困苦,想着康熙在对待他们的冷漠与无视,十三从牙缝里生涩的挤出这几句话。
十指的冻伤,指尖的划痕,都被纱布好好的包扎着,等待着有一天的愈合。然而心里的伤痕却是什么东西都无法包扎愈合的。